就在此时,一队内侍浩浩荡荡地过来了。
领头的身上穿着葵花衫,腰间一挑素黑锦带,一看便知道是宫里有品级的。
不管是两位公主,还是晏寂,都认得,这位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就是皇帝身边的心腹,宫里的内侍总管胡公公。
胡公公手里捧着一道明黄色的玉轴锦缎,径直来到了康泰公主府大门前。
将目光一扫,就看见了两位公主一位郡王,剩下的几个里面,也有个眼熟的,可不就是立马要卸任的大驸马穆青吗?
能在宫中做到十二监总管的,都至少有两项本事,一个是看人脸色揣度人意,再一个,就是随着主子的意思,该捧的捧,该踩的踩。
“哎呦,这不是……巧了,既是南阳侯夫人与穆公子都在,咱家是省了一趟脚了。”
展开了手里玉轴,就在康泰公主府大门口,拉长了音儿,宣读了圣旨。
从康泰公主告了一状后,皇帝扫落了龙书案上的奏折。如今又颁下了许公主和离的圣旨,胡公公就知道,穆家在皇帝这里,是彻底失去了圣心了。
他有意讨好康泰公主和替公主说过话的翊郡王,也不到公主府里面,只在街上,当着那老多围观的人,念出了大公主和离的旨意,半分脸面都没有给南阳侯府留下。
“不!”
南阳侯夫人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这不是真的!陛下,陛下他怎么能这样对我们?他,他忘了先皇后了吗,忘了太子了吗?”
“哎呦我说夫人呐……”胡公公两只三角眼往下一耷拉,嗤笑,“圣人将公主下降,难道不是南阳侯府借着先皇后的体面求的?却又不好好儿地珍视公主,竟背后搞出什么情不自禁来。如今公主宽宏大量,自请和离,又苦苦求了圣人,圣人这里,还有张旨意给你们呐。”
后面的小太监机灵地递上了另一道圣旨。
胡公公就又扯着阴阳怪气的嗓子念开了。圣旨里倒也没说别的,只是表示了一下,既然原大驸马穆青与那个什么姑娘两情相悦,圣人成有情人,赐婚二人,往后一块儿过日子去吧。
许灵云惊喜交加。她没想到,康泰公主说的成,竟然是真的。
一时含着泪抬头,去看见了穆青脸色复杂地盯着康泰公主,那目光中既有愤怒,又有……不舍?
她心下一惊,忍不住就抓住了穆青的袖子,将弱弱的身子依偎进了穆青的怀里,“表哥。”
穆青低头看了她一眼,也是五味杂陈。
明明,他对许灵云是真心喜爱的。对康泰公主这个地位尊崇高高在上的妻子,总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可真的有圣旨允了他们和离,又叫他娶心爱的表妹的时候,穆青忽又觉得,满不是滋味的。
是了,他是男子,是康泰的丈夫。便是他不喜欢,要和离,也该是他说出来,而不是被一道圣旨,仿佛被康泰弃如敝履啊。
他木呆呆地看着康泰,南阳侯夫人却已经委顿在了地上,哭道:“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公主嫁入侯府数年,难道就没有半点的情分在吗?怎么能够因为一个女人,就和离呢?我们,我们也是为了子嗣呀!”
康泰公主得了这道圣旨,只觉得浑身上下舒畅无比,仿佛丢开了一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她面向着皇宫的方向,郑重地行了礼,起身后对胡公公道:“回去对父皇说,我叫他老人家为难了。明日,便进宫去请罪。”
胡公公笑道:“公主这话,叫圣人听了才伤心呢。亲父女,陛下不为公主做主,又为哪个做主呢?”
说完,行礼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没事了吧?”晏寂上前,拉过唐燕凝,“我送你回去。”
安泰公主“喂”了一声,“阿凝她跟我来的,好歹问问我吧?”
晏寂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个冰冷,“还请公主下次带她出来,先想一想再说。街上多少的人看见,她被个风流的男子从国公府门口掳走。这不是有意毁了阿凝的闺誉?”
安泰公主张了张嘴,半晌才指着自己的鼻子,“我会毁了阿凝的闺誉?”
她就算是男装打扮,可只要长了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她是女人好吧?
跟个女人同乘一骑,毁个屁的闺誉!
安泰公主气得身子都要发抖了,指着晏寂,“你……我跟阿凝是好朋友,我们两个怎么来往,你凭什么干涉啊?狗拿耗子!”
多管闲事!
“呵呵,骂人一千自毁两千的蠢货!”晏寂很是纳闷,不都是说安泰公主很是聪慧吗?骂他是狗?那她莫非是耗子不成?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唐燕凝站在中间左右规劝,“别打架别打架,都是好朋友!”
“谁跟他是好朋友!”安泰公主眼珠子都要气红了,一把拉住唐燕凝,“阿凝,你跟他什么关系?他来管你?”
“那个,我其实……”
唐燕凝纠结怎么跟安泰公主解释,却已经听见了晏寂冷冷淡淡的声音,“她是本王未来的王妃。”
安泰公主的下巴直接脱臼,张着嘴已经说不出话来。
便是康泰公主,也惊讶地瞪大了眼。
晏寂抛下了一个雷,拉了唐燕凝就走了。
呆呆地看着他们走远了,安泰公主才回过了神,扯了扯康泰公主的袖子,“大姐姐,你听见了没?”
“听见了。”康泰公主惊讶过后,便笑了,“听说翊郡王向来对女子不假辞色。没想到,原来是……”
心中有人了啊。
“这样地紧张阿凝,想必以后,会待阿凝很好吧?”
康泰公主轻声道。
安泰公主正要答言,忽然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急急地骑马过来。
“夫人!”得了信儿的南阳侯急急忙忙地赶来,只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倒在地上,心下便是一沉。
“侯爷?侯爷!”南阳侯夫人哭着叫道,“陛下他……”
“你闭嘴!”
南阳侯这会儿恨不能一巴掌抽死这个搅事精的妻子,只是眼前,还不是抽的时候。
他大步走到了康泰公主跟前,躬身郑重一礼,涩声道:“是穆家有愧于殿下。”
“穆侯不必如此,缘聚缘散罢了。”康泰公主颔首,挽了安泰的手,回了公主府。
这边南阳侯一直弓着腰,直到康泰公主府大门关闭,才直了起来。
转过身,就看到了面色忐忑的穆青,还有那个怯生生地将自己藏在儿子怀里的许灵云。
“父亲……”穆青叫了一声。却见南阳侯恍若未闻,缓缓走了,背影显得沧桑又无力。
许灵云见气氛不对,捧着肚子去扶南阳侯夫人,轻声叫,“姨母……”
话音未落,脸上重重地挨了一巴掌。
南阳侯夫人尖声骂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丧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