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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番外 二(5)(1 / 1)

漠没走出多远,就发现了身后跟着的人。按理这应该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是莫名的他却并不感到惊讶,反倒是觉得那个亚兽就这样放弃了才叫奇怪。

“你跟来做什么?”他停下,回头看向亚兽,不愉地问,但没等对方回答,又赶紧打断:“不必说了。你回去吧,我不会改变主意的。”他以为自己拒绝得果决,却不知道态度已经失去了最初的冷硬。

“部落的人加入了末那部落,不用再依靠你。”荒开口,说的话却让人摸不着头脑。

漠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没有马上接话。

“嫫玛森林和蓝月森林隔着荒漠,攻打蓝月森林的部落对这边的部落没有好处。”

“我只是想跟你做伴侣,没有其他目的。如果你答应做我的伴侣,就算有一天,你不能够再捕猎,我也不会离开你。”荒一句话一句话说得用力而认真,末了,神色微露紧张地看着隔了一段距离的强壮兽人,等待着他的回答。

听到这里,漠恍然明白,原来对方这几句乍然听上去没头没尾的话其实是针对着当初他说过的关于曾经的伴侣以及奸细的解释而来,一时间心中不由五味杂呈。他知道自己是该拒绝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拒绝的话在对方执着而坚定的眼神面前竟是变得如此难以出口。沉默片刻,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荒顿了下才反应过来,暗暗松了口气,赶紧跟上。虽然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这已比他预想的好太多。但是他放心得太早了,因为很快他就发现,漠的速度加快了,无论他如何努力都跟不上,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兽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子里。

这让他想起两人第一次相见的情景,也是这样被对方撇下,不过那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他该怎么办。现在返回末那部落还来得及,但是就这样轻易放弃,他何必追出来。继续追?以他的速度,只怕怎么也不可能追得上那个兽人。

荒并没有考虑太久,便沿着漠离开的方向加快速度跟了上去。他的性格极执拗,决定做的事,就算再难也不会半途而废,这也是为什么他身为亚兽却能够支撑起一个三口之家的原因。

但是,他并知道漠其实并没有走远。别说漠对荒并不讨厌,就算讨厌,他也不会把一个亚兽独自扔在危险的丛林里,毕竟对方是跟着他出来的。他在走出荒的视线之后便跃到了树上隐藏起来,想等对方知难而退,哪知那个亚兽竟然如此固执。

隐在暗处跟了两天,看着对方如何小心翼翼地规避危险,如何在危机四伏中寻找食物和安全的宿夜地,哪怕在屡次遇险之后仍没回头,漠的内心不免开始动摇起来。而就在此时,荒遇到了一队前往嫫玛森林部落集会的兽人。

见到荒一个亚兽,那些兽人立即表现出了极大的关心和热情,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部落,自然是被拒绝了。他们虽然有些失望,但却并不勉强,还愿意先护送荒一程。在他们看来,一个亚兽独自行走丛林,要去的地方必然不会太远,完全够他们在集会开始之前赶过去了。

荒正不知道要怎么找漠,听到部落集会,心中一动,决定跟这些兽人一起前往看看,说不定在那里可以找到自己要找的人。

按理,荒有了人保护,漠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心地离开了,但是他却仍悄悄地跟在了一行人后面。他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担心那个蠢亚兽在部落集会上找不着人,又犯傻独自一人闯进森林里。然而,当看到那些兽人一路向荒大献殷勤时,他沉不住气了,就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觑觎了一样,愤怒中带着一些恐慌。

于是,荒跟着一行兽人没走两天,漠便出现在了他们面前。漠这些年脾气改了不少,但是连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骨子里竟然还保留着以往的冲动,按他本来的想法,是该多等一段时间,确定荒就是有了别的兽人追求也不会改变心意,他再出现。而假如在这个过程中,荒接受了别的兽人,那么他也就没有再出现的必要了。但显然,他身体的反应快过了他的理智。

“走吧。”无视其他因为他突兀的出现而满含戒备的兽人,他对眼露惊讶的荒说。表面看上去平静无波,心中其实很有些忐忑,不确定对方会不会拒绝,而如果拒绝,他又该怎么做。

幸好,荒没让他太烦恼,很干脆地跟那些兽人们道了别。漠暗自松了口气,将自己打来的一头彩虹兽扔到那些兽人们面前,算是他们护送荒的回报,便带着人离开了。彩虹兽是嫫玛森林中特有的野兽,毛如彩虹,艳丽之极,且有双翅可飞天上,极难捕捉,但却很得亚兽们的喜欢。一般如果有彩虹兽,在部落集会上带回去一个亚兽是绝不成问题的。那些兽人原本对漠不吭一声便把他们护送了几天的亚兽带走很有些不快,但在见到彩虹兽之后,心中的那点不满登时化为了乌有。

对于漠的出现就如他的消失一样,荒只在最开始表现出了一点反应,之后便如以往一样,闷不吭声。漠本来一直在等着他问自己,不想这一等就等到天黑歇宿。

“你怎么不问我?”

“没什么好问的。”荒一边利落地割下漠打回来的野兽肉放到火上烤,一边低声道。没什么好问的,漠会出现,不外乎他一直没走远,而且已经改变主意,愿意接受自己了。就算不是这样,对他来说,也没分别,重要的是现在人就在他眼前。

漠看了他一眼,心中不免有些郁闷,发现自己完全弄不明白这个亚兽的想法,甚至开始怀疑对方其实并不是那么想做自己的伴侣。思及此,他突然有些恼怒,为对方搅乱了自己的心湖,却又做出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可恶行径。

“明天我送你回部落。”几乎是赌气的,他说。

“不回。”荒更干脆。

“那你究竟想怎样?”漠声音不由拔高了两分,显示出他正在失控边缘。

“已经说过。”荒垂下眼,翻了翻烤着的兽肉,平静地回答。

漠顿时觉得胸口气得发痛,觉得自己要是跟这个人结成伴侣,肯定要少活好几年,但是现在却没办法再像前几次那样毫不犹豫地说出拒绝的话。事实上,在他主动出现在荒面前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已经默认了两人的关系。只是重逢后荒的态度让他心中实在没底,才会忍不住出口试探。所以说,荒跟其他人处不好关系,实在不能算是别人的问题,他这样的脾气真没几个人能受得了。

“你这样子一点也不像想做我伴侣。”深吸口气,压下心中的火气,漠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听到这话,荒终于将目光从烤肉上移开,落在他身上,眼里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显然在认真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半晌,才开口:“我想。”说着,将手中已经烤得差不多的肉递向他。

又来这一套。漠气极而笑,毫不客气地接过烤肉咬了一大口,却被烫得马上又吐了出来,脸色自然变得更加难看。

“刚烤好的肉不能这样吃。”荒见状倒是没取笑,只是平铺直述地说了一句,但却无异于火上浇油。

废话!漠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开始怀疑是不是做错了决定,自己真能跟这个亚兽相处下去?

“我会对你好。”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满意自己的回答,荒想了想,又说。

你别把我气死就算好的。漠面无表情地想,但不可否认,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他心中的气恼莫名就消散了。

“你为什么就认定了我?”对此,他始终有些不解,毕竟自见面伊始,他就没给过对方好脸色。

本来已弯□体割肉的荒听到他的问话,有鉴于前,这一回端正了态度,坐直才看着漠回答:“你去天黑后的森林里找我。你还驮我。”

“就算换了别人,我一样会去找。”听到竟然是这两个原因,漠压下心中的失望,实事求是地说。

荒唔了声,没有说话,显然并不是很在意他的话。

漠皱了皱眉,压下再次升起的气闷,问:“如果是其他兽人这样做,难道你也像这样,非要做他的伴侣吗?”如果有能力,兽人一般都不会放任亚兽不管。

“以前没有。”荒倒是回答得老实。至于以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又要怎么回答?

至此,漠又无话了。他发现每次两人在一起,往往说不上两句,就会无以为继,这样真适合当伴侣吗?于是不觉想起当初跟微安在一起的幸福甜蜜,心口不由一痛,慌忙停住,不敢再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突然间,他觉得。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漠都只是认为身边不过多了一个人,其他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有一个人在身边陪着,哪怕对方不怎么说话,就算偶尔说话也会让人宁可他不说话,仍会让人觉得不那么孤单了。漠常常觉得两人更像同行者,而非伴侣,直到那场灾难发生。

兽神发怒,山崩地裂。漠带着荒,一直在外面四处流浪,并没打算回百耳部落。似乎离开得越久,越害怕回去,哪怕心中思念日盛。荒是不在乎去哪儿的,他长到这么大,只有两个愿望,最开始时是吃饱,后来就是做漠的伴侣,现在都达成了,所以他很满足。那段时间因为大雨连绵,行路不便,他们在一处石山上暂住了下来。每日除了打猎,并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好在两人都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倒也没觉得无聊。

兽神发怒的那一天,漠已经带着荒冒雨离开了居处。事实上,在这之前的几天,他就觉得心惊肉跳,预感到有什么危险会发生,及至打猎时看到到处都是仓皇奔逃的野兽以及各种平时很少看到的小型爬兽和虫类,便知道此地不能再留了,所以立即带上荒向着野兽逃命的方向疾行。

一路上各种虫兽争相逃窜,漫山遍野皆是,稍微跑得慢点,便有可能被踩成肉泥。到了这时,谁也顾不上谁,哪怕天敌从眼前跑过,也是视而不见,食草兽食肉兽之间自然更是相安无事。在所有生物的脑海中,除了逃,还是逃。

漠的速度很快,他驮着荒,灵敏地穿行于奔逃的野兽当中,将它们一一甩在身后,只在累了,才上树稍歇。如此奔行了两日,前面出现了一道山谷,山谷不大,一眼能看到对面广阔无所遮掩的草原。虫兽争先恐后地涌入山谷,往对面奔去,从上空透过雨幕看下去,便似一条汹涌湍急连绵不绝的虫兽长河一般。

漠和荒很快也加入了进去。就在走到一半的时候,脚底蓦然一阵颤动,接着地动山摇,无数石块泥土从两旁山坡滚砸下来。兽类一阵混乱,接着拼命往山谷出口跑去,被踩踏的惨叫声,惊恐的嗥叫此起彼伏,与之前静默无声的大迁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时回头已是不可能,漠只能提聚功力一边跳跃闪躲落下来的石块泥土和慌乱的兽群,一边加快速度往前面冲去。然而眼看着就要抵达出口,却陡然觉得左后腿一阵剧痛,一股沉重的力量压了上来,将他生生截留在了原地。他心知不好,一咬牙化成人形,在被那道力量带得滚落地上之前,反手抓起背上的荒扔了出去。不等他看清是否成功将人送到谷外,眼前一阵天眩地转,人已跌落在地。他下意识地抬手护住脑袋,就感觉到有无数石块泥土从身上滚过,带起火辣辣的疼痛,然后轰的一声巨响,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不知过了多久,大地的晃动终于停止,泥石砸落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然后一切归于静止。

漠并没有昏过去,他能感觉到自己左腿断了,而且被两块石头卡在中间,虽然没被压住,但也拔不出来。有小半边身体埋在冰冷的泥石中,头顶上方却有不小的空间,显然是因为架在上面的石头将后落下来的泥石隔离了。空气并不闷浊,可能在石与石之间有透气处,不过没有光线射入。他咬牙将埋住身体的泥石刨到了一边,又试着抽了抽腿,还是不行,便放弃了。他奔行了两日,已经累极,这时见暂时无法出去,也顾不上其他,就着侧倒的姿势躺在泥泞里睡了一觉。

黑暗中不知时间流逝,漠最开始还在试图自救,不过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牵一发而动全身,稍不注意就会垮塌下来,真正将他活埋,虽然他现在跟被活埋也没太大区别,但总还有一点喘气的空间。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才将自己的左脚从两块石头中间解救出来。然而还没等找到出去的办法,又连着发生了两次地动,原本有些松动的石块落下,将原本还算宽敞的地方压缩得连翻个身都难,更别提挖开石头出去了。

绝望渐渐在黑暗中弥漫,漠想不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在亲手射杀微安的那一刻,他就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但是直到现在真正面临死亡,他才知道自己还有太多的牵挂。他想念百耳部落,想念阿帕,百耳,百耳家里的几个小崽,还有部落里的兄弟,他开始后悔没有早点回去,但是他想得最多的却是荒。不知道那个亚兽有没有逃出去,没了自己,以后他一个人要怎么办,要是再被野兽困在树上,还有谁去救他。那个时候漠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像自己认为的那样一点都不在乎荒。只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没有食物,没有水,干渴最先来临,然后是饥饿,接着是身体抵抗力下降后,断腿以及湿冷环境引起的高热,死亡在渐渐降临。

就在漠被烧得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架在他脚上方的一块石头骨碌碌地滚离了原地,天光漏了进来,随之一起的还有哗哗灌进的雨水。一只沾满了泥沙,血肉模糊的手探进来摸了下他的脚,然后是一声激动而压抑的轻呼。手收了回去,又过了大半天,漠头顶处的一块石头被搬了开,照射进来的光线和大雨让他不适地皱紧眉,但却下意识地张开了干裂的嘴,尽情地享受雨水的滋润。等干渴稍解,他才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雨太大,除了一个模糊的人影,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很清楚,那个人,除了荒,不会有别人。

“能出来吗?”荒又搬开了几块石头,将开口扩大了不少,然后问,声音沙哑粗砺,如同磨沙一样,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能……”雨声虽然大,漠仍然听清楚了,虚弱地回答,然后挣扎着想要往外爬。

两只手伸到他的腋下,吃力地将他往外拖去。原来荒问这句话,只是想知道他有没有什么地方被石头压住,然后再确定是继续搬开石头,还是直接救人,并没有真指望他自己爬出去。

等好不容易脱离埋身数日的石穴,漠的视力已经完全恢复了。看着眼前浑身上下又是泥又是血,似乎比他还狼狈的亚兽,原本虚弱不堪的他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一把将人紧紧地抱进了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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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洗刷掉泥污,现出下面累累的伤痕。看着十根手指指甲剥脱,满手血泡的两只手,以及情况并不比手好的两只脚,还有多处擦伤的身体,漠的心脏一阵阵的抽疼,他无法想像一个亚兽是怎么弄开那些石头和泥土将他从下面救出来的。

“有很多压死的野兽,不用打猎。”荒说,因为不必为食物发愁,所以他才能够日夜不停地挖掘。哪怕因为天气太热,那些动物尸体没两天就开始腐烂变味,但总比让他抽出时间去捕猎好。

事实上,在将漠从石头下面拖出来后,他便没了力气,脚疼得站都站不住,还是漠化成兽形,瘸着一条断腿带着他找到一处干燥的岩穴暂时栖身。漠在吃了一点腐败的兽尸之后,恢复了些许力气,虽然仍发着烧,腿也没完全长好,但是打回一两只小兽还是不成问题。两人这次真算得上是死里逃生了,感情也随之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你就不怕有野兽?”将人圈在自己的身体内侧,漠一边为荒舔舐手上脚上的伤,一边问。

“没有野兽靠近。”荒脸有些发红,不自在地想要缩回脚,却被漠伸出一只爪子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按住了。荒孤僻惯了,有些不习惯别人这样的亲近,但想到对方是自己的伴侣,只能强忍住不继续挣扎。

“真蠢,万一有呢。而且你一个亚兽,怎么搬得开那些石头,还不如想办法保住自己的小命。”漠继续训斥,但心里却说不出的柔软。

“我一个人也活不久。”荒很老实地回答,完全没想过顺势说点好听的,以使得对方更加死心塌地。不过,顿了下又补上一句:“你是我的伴侣。”他是不可能扔下伴侣自己跑走的。那些石头虽然难搬,但只要多动动脑子,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这两句回答本来前后没有关联,荒也没有其他意思,但是漠却听得心跳一阵加快,自动将两句话连在一起理解了。

“等伤好了,我们回百耳部落。”他抬起头,伸舌舔了舔荒的脸,柔声道。

“好。”荒脸微侧了一下,还是没有避开对方的舔舐,只是耳根已经红透,心中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但并不讨厌。

漠不觉将圈着对方的身体收紧了一些,眼神变得温柔之极。他这时才真正明白,有心与无心之间的差别。

荒说过,哪怕他不能再捕猎,也不会离开他。荒用行动证明了这一点。漠想,自己是可以对他好的,要比对任何人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2241264和湮灭的华丽的一颗手榴弹,谢谢詹落,nyork,bluefish,天籁聆音和以全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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