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这些事情,政府部门是非常清楚的,但刘浩然却有些后知后觉,毕竟他考虑问题,大部分都是从商业角度出发。
克拉运河是马六甲海峡的替代者,一旦克拉运河建成,途经马六甲海峡的船只即使不说会全部改道,至少也会减少一半以上。
其中,大多数的油轮都有可能会放弃马六甲航线,选择从克拉运河通过。
而新加坡所以能够有今天的繁荣,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地处马六甲海峡咽喉地带的优势。才刚刚从马来西亚独立出来的新加坡,其经济发展完全依赖于海洋贸易,依赖于马六甲海峡。
由于中国成为工业强国,因此每年有上亿吨的货物从这里通过,新加坡现在已经成为全球七大商品贸易中心之一,海洋运输贸易等产业十分发达,并且成为当地经济的重要支柱。
虽然由于历史原因,新加坡是一个亲革命党的华人国家,对于华夏联邦有着比较强的抵触心理,所以并不受当前政府的待见。
而华联政府出于名声和原则上的考虑,也没有对这个以华人为主体的新国家进行制裁,而是采用经济和文化渗透的方式。
在经济上,在这里投入最多的无疑是青竹化工,伊忠明正在这里建设一个大型石油冶炼产业,从阿拉伯半岛运出来的原油,有超过九成以上将会在新加坡进行提炼,然后再转运。
如果兴华社要开凿克拉运河,无疑是向青竹化工宣战。
要知道,泰国政府之所以力推克拉运河方案,就是因为眼红新加坡从石油转口贸易中获得的巨额利润。
早在1950年的方案中,泰国政府就提出了要依托克拉运河,建设一个南部工业区,包括化肥、钢铁、石油化工、出口加工贸易、修船等等产业,所有这些产业,都是对新加坡现有产业的替代。
在上一年的方案中。泰国政府更是毫不掩饰地提出要在克拉运河的两端建设大型炼油厂、油料储存库等设施,这是打造一个油品交易中心的基础。
在泰国政府的鼓动下,美国的优尼科、美孚、壳牌等跨国能源巨头。都向泰国表达了有意投资建设石油贸易和精炼中心的意思。
面对着泰国政府这种“劫胡”的行为,新加坡政界和商界大惊失色,他们一面在媒体上大肆否定克拉运河方案,称这个方案其实并不能挣钱。
甚至扬言哪个国家如果要对克拉运河方案投资。就要做好资金被泰国官员贪污的准备。
另一方面,又展开了穿梭外交,联合东南亚其他国家甚至是整个亚洲集体抵制克拉运河方案。
中国作为亚州地区的霸主,对克拉运河的兴趣并不亚于任何人,因此也成为新加坡进行游说的重要目标。
出于维护所谓“中新友好关系”的考虑。华联政府对克拉运河方案采取了沉默的态度,即不明确地表示反对,也不公开加以支持。至于泰国政府所期待的中国投资,自然更是杳无音讯了。
刘浩然以前没有听说过克拉运河这回事,也是由于国家在舆论方面的刻意低调处理。
此外,国内还有一些拿着新加坡薪水的教授,以及刚刚萌芽的笔杆子,也在不断地给克拉运河方案泼冷水。这也使得对这个方案的讨论在中国根本就无法形成气候。
但是受到了兴华社情报科的汇报。刘浩然还是决定亲自到泰国来一趟,看有没有介入的机会。来到泰国的第一时间,就是通知兴华社在当地的“朋友”吉拉蓬,一位土生土长的亲华派泰国政府官员。
而吉拉篷作为泰国政府的高官,脑子里始终都绷着克拉运河这根弦,如今听刘浩然说起在新加坡吃瘪的事情。当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好的机会。
刘浩然可是刘永灼的父亲,吉拉蓬因为与华扬重工在“资金”上的往来。所以更是不敢怠慢眼前的这位贵客。
他知道刘浩然是一个在中国颇有一些能量的企业家,因此希望能够借这个时机把克拉运河的想法灌输给对方。
看到刘浩然茫然的样子。随行的沈天忍不住把他拉到一边,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向他介绍了一遍。刘浩然听得一愣一愣的,全部听完后,他长吁了一口气,问道:“沈天,原来你一直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啊?”
沈天是政府外贸部的人,有着官方的身份,这次配刘浩然到泰国来,其实只是顺路,反正两人早就认识,且关系不错。
“废话,我是干什么的?克拉运河既是一个经济问题,又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国际政治问题,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沈天不满地说道。
刘浩然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如果吉拉篷不提,莫非你就彻底不想提这件事了?弄得我还蒙在鼓里。”
这回轮到陈、沈天愣住了,他问道:“浩然,你不会想说你真的对这个方案感兴趣?”
“为什么不行?”刘浩然反问道。
沈天想了想,说道:“克拉地峡的修建,对新加坡的经济将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必然招致新加坡政府的强烈不满。而且,青竹化工可是站在新加坡后面的大集团,其经济利益和新加坡可谓一体,所以……”
“所以我们就该害怕,就该退缩了?”刘浩然毫不客气地说道:“新加坡政府之所以敢叫得那么凶,还不是因为华联政府一直在退让和妥协?内阁顾忌青竹化工的压力,我可不怕,虽然我和忠明是多年好友,但生意就是生意。”
“我们政府的政策,是和平共处,不随意干涉他国内政,这个原则是从第一代元首执政时期就提出来的,到今天也还不过时。”沈天解释道。
这基本就是瞎说了,所谓不随意干涉别国内政,完全是基于中国的实力和利益。而华联政府在整个亚洲和东欧扶植起来的所谓“民选”国家,还少嘛?
可话虽如此,刘浩然还是明白。面子功夫要做足。
“沈天,我记得前两天是你自己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现在新加坡都已经欺负到政府头上来了,我们还提什么和平共处,这不是自欺欺人吗?”刘浩然故意这么说着。
沈天皱着眉。他开始意识到,刘浩然的话可能是对的。
政府在许多事情上力图表现出一个宽宏大度大国的形象,对于体系内的一些势力一直是采取忍耐的态度,在进行什么重大决策的时候,也都要努力避免恶化彼此间的关系。
而新加坡作为一个海外华人国家。并且又有青竹化工集团的支持,确实不用太看华联政府的脸色办事。甚至在一些关键性的利益上,更有咄咄逼人的态势。
“不过,我们国家不参与克拉运河的建设,除了政治方面的考虑之外,还有经济方面的考虑?”沈天自己给自己也给华联政府找着台阶。
“我们曾经找专家来进行过论证,专家认为,克拉运河建成后。只能节约1000多公里的运输路程。相比动辄上万公里的航程来说,节约的幅度不大。修建克拉运河投资不小,要收回这些投资,可能需要几十年的时间,在经济上不具有可行性。”
“我呸!”刘浩然鄙夷地说道,“你们安全部门去查查这些专家的老底。我估计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拿着新加坡或者青竹化工资助的商用文人。200个亿的投资能有多大?”
“用200个亿为我们国家开辟一条新的通道。这其中的安全价值怎么计算?照他们的理论,海军去亚丁湾护航。消耗的油费比商船被海盗打劫的损失还大,难道我们就不去了?”
“你说的,也有一些道理。”沈天点点头道。
他是一个政府官员,思考问题的时候,受国家政策的条条框框约束极大,不知不觉地就会陷入一个思维定势。
刘浩然是做市场的,再加上大集团掌舵人这种先天上的优势,想问题更加不拘一格,这也是沈天愿意跟刘浩然出来办事的原因。
听到刘浩然的这番陈述,沈天不得不承认,刘浩然的这个想法是对的。
至于刘浩然为什么要说这番话,无非是想与政府一起接下这个工程,与其自己独吞全部利益,然后承受青竹化工和新加坡的联合反扑,倒不如拖华联政府下水,当挡箭牌。
听到沈天的认同,刘浩然更来劲了,他继续说道:“沈天,我跟你说,能省下多少运费倒在其次,只要我们花的这200亿华元能够把一个不听话的孩子狼狠狠地收拾一顿,我就觉得值。捍卫政府尊严的事情,需要这样斤斤计较吗?”
“这个……未免有些太激进了。”沈天苦笑着说道,“浩然,这可不是你一个企业能够决定的事情,我们至少需要回去请求一下上级再说?”
“怎么决策,是你们的事情,我先去和吉拉篷聊聊去。”刘浩然满不在乎的摆摆手,笑话,他才不急。
沈天把刘浩然拉到一边去密谈,吉拉篷就站在原处等候着他们。
吉拉篷知道,像这样的事情,对方肯定是要讨论一番的,如果真要促成此事,恐怕双方要谈判上好几年呢。
泰国政府在国际上推销克拉运河方案已经好些年了,现在还没有取得实质性的突破,对方密谈几分钟,又算得上什么呢?
比起不靠谱的美国人,吉拉蓬还是更愿意相信中国朋友。
刘浩然再次出现在吉拉篷面前的时候,脸上已经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他对吉拉篷问道:“吉拉篷部长,你刚才说的克拉运河方案,沈先生对此有一些了解,刚才已经向我介绍过了。我想问问,目前泰国方面对于这个方案是什么考虑,打算拿出多少利益来和合作伙伴分享?”
这也就是刘浩然的说话风格了,别人需要兜几个圈子才能说出来的事情,他直接就捅出来了。吉拉篷对于刘浩然的这种风格也颇为熟悉,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唐突之处。
“按照我国克拉运河规划办公室委托美、德、英等国家研究机构进行研究的结果,我们现在推出的这个方案,称为南线方案,是从安达曼海滨的宋卡。到泰国湾的沙敦,全长102公里。”
“这条路线比北线方案多了12公里,但全程地势平坦。开凿的难度较小。我们估计,整个项目需要投资是200亿华元,建设周期是15年左右。”吉拉篷介绍着,他们也找过欧美的公司。并不是什么都听中国的。
“15年的时间太长,回头我从中国给你几个人重新评估一下,多投入一些机械化设备,我觉得有5年时间就足够了。”刘浩然霸气侧漏地说道。
这样的自信是有根据的,国外一些工程的进度真是让人觉得蛋疼的。
同样的项目。如果放到国内,也许一半或者三分之一的时间就足够建成了,但在国外却要磨磨蹭蹭地拖出几倍的时间。
刘浩然对克拉运河方案给予了很高的期望,他当然不愿意花费15年时间去等待一个结果。
“刘先生,你是说,你打算投资这个项目了?”吉拉篷听出了刘浩然话里的潜台词,不由得大喜过望。
一个200亿华元的跨国项目,刘浩然自己的企业当然是能够完全拿下的。但只要刘浩然脑子没坏。就不会想独吞这个烫手的山芋。
既然华联政府有意参加,以国家政权的能量,筹到200亿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呢,刘浩然更愿意与国家平摊风险。
刘浩然道:“我对这个项目的确有些兴趣,不过,是否投资。还要听听你们能够给出什么样的条件才行。我是一个商人,没好处的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
“有好处,有好处!”吉拉篷连声说道。“克拉运河采取合股经营的方式,各家出资方按照出资比例分配运河的通行费。我们算过,按照每年通过5万艘轮船计算,大概10年就能够收回全部投资,10年之后,运河每年能够为股东提供不少于30亿华元的投资回报。”
刘浩然不太擅长于搞这种投资收益的计算,在公司里,类似这样的工作都是由其他专门的经济学专家带着人做的。
不过,刚才沈天已经向他交过底了,克拉运河如果想光凭通行费来回收投资,整个项目回收费起码在20年以上,吉拉篷为了拉他的投资,显然是把收益严重地浮夸了。
刘浩然也没有去揭穿吉拉篷的谎话,他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吉拉篷部长,关于投资回报的问题,我们还是等待以后进行详细测算,我可没有你那么乐观。”
话虽如此,刘浩然也没有一口拒绝,而是换了一副语气:“我有意投资修建这条运河,主要是为了我们兴华社海外运输的便利和安全,所以,我可以不太在乎投资回报的问题,但我需要对运河的绝对控制权。”
“绝对控制权?”吉拉篷一愣,“你是说,你们想要控股权?”
“没错,控股权。”林振华道,“最起码是51%的权力。”
吉拉篷苦着脸说道:“林先生,像这样的工程,51%的控股权是没有必要的,其实,你们只需要占有15%以上,就能够保证在董事会里拥有决定权了。”
刘浩然好奇地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想多出钱你还不愿意吗?我们要51%的股权,就意味着至少要承担51%的投资,这么大的投资,你也不想要?”
“我当然想要。”吉拉篷道,“事实上,我们现在融资的难度非常大,表达了投资意向的国家和企业很多,但真正掏钱的很少。如果中国方面能够承担51%,甚至更多,那我们完全可以不等待其他的投资到位,就可以开工了。这样的好事,我们怎么会不要呢?”
“那你是什么意思?”刘浩然问着。
吉拉篷看看沈天,似乎有点犹豫。
刘浩然指指陈天说道:“吉拉篷部长,明人不说暗庆,这位沈先生,在华夏联邦的上层是颇有一些影响力的。我们之间所说的一切,最终还得靠他传达给华联的上层。你考虑一下,你真的不想让他参与吗?”
吉拉篷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一见沈先生,就觉得他是一位非常值得信赖的朋友,有什么事情,自然是要请沈先生一起指教的了。……我的意思是说,中国的企业要对克拉运河控股,这件事在泰国国内恐怕会遇到一些障碍。”
刘浩然想控股克拉运河,这件事别说吉拉篷觉得为难,连沈天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是匪夷所思。
克拉运河相对于泰国的意义,不下于火箭工程对中国的意义,这条运河既关系到泰国的经济发展,也涉及到泰国的国家安全,这样一个工程,怎么可能交给外国人去管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