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能够给我这些提示,我很感激,但对于不知道的的事情,我只能回答不知道。”汪涵双微笑着回敬唐天宝的嘲弄。
“结果你还是不感到惊讶。”
“我没有吗?真怪,我还以为我表现出惊讶的样,或许是我没有显露出自己应该表现出的情绪吧。”汪涵双反驳,语气中夹杂了愤怒与保留。
这让两名jing官措手不及,因为他们抬起头看他,几乎是在对他敬礼。
然而,汪涵双对他们的反应并没有兴趣,他的说谎方式与韩伟兴那些外交老手截然不同。韩伟兴忙着忘记的地方,汪涵双却遭受记忆模糊的往事从四面八方攻击。
唐依秀和妻孙艺萍之间对话的片段,汪涵双他本来为了表示尊重而逼自己不要听,如今却慢慢重回记忆。
其中一件事,就是关于妻的。无论何时,孙艺萍只要一听到高栋云这个无所不在的名字,就会火冒三丈,以沉默来掩饰怒火。
举例来说,高栋云即将晋升华夏联邦最高议会议员之列,在东非的华人上流社会中是公认的必然结果。在现在的中国,实行选举制和联邦体制,议会分为四个层次。
分别是最低的区议会,逐级递增的县议会,市议会,省议会,以及带过整个国家权力zhongyāng的最高议会。
再举例来说,青竹医药集团是青竹化工旗下的公司之一,就算是非洲分公司,其规模的也堪比一般的跨国企业。关于青竹医药集团在非洲的救济活动就一直传言不断,好的坏的都有。
汪涵双现在回想到妻孙艺萍声讨青竹医药产品时不遗余力的做法。这种做法她以反讽的口气称之为对抗压迫和欺凌的一场革命。
孙艺萍从严禁家中所有仆人购买青竹化工的家用食品和清洁剂,到两人开车出去时禁止汪涵双使用青竹集团路边自助餐厅和加油站的汽车电池和汽油,不一而足。
此外,每次一看见三根竹的大型广告牌,妻就开始臭骂。
“汪涵双先生。我们经常听到激进这个形容词。”金莉妍抬头大声说,她原本埋首笔记簿,这时再度想入侵他的头脑。
“你妻孙艺萍究竟激不激进?所谓激进,就像是我们那边好战分的做法一样,‘不爽就杀掉’那样的做法。你妻该不会搞那一套吧?苗辉祥也不会吧?难道他们两人会吗?”
汪涵双的回答。活像为爱卖弄学问的长官重复草拟演讲稿一样,具有令人疲惫厌烦的感觉。“艺萍相信,一味追求企业利益会毁灭全世界,特别是新兴国家。”
“来自中国的资金以投资作为掩护,破坏了当地的环境,培养出盗贼统治的国家。这是艺萍的论点,这个时代听来几乎不算是激进的论点。我在国际社团的走廊上。到处都听到有人大肆宣传,就连我自己主持的委员会也有。”
汪涵双再度停口,回想到一幅难看的景象,那是过度肥胖的高栋云在肯尼亚的上流名人俱乐部里打牌,身边作陪的是华联超龄间谍主管薛庆。
“从相同的论点来看。对第三世界的救济也是一种换了说法的剥削。”汪涵双接着说,“受益的是提供资金赚取利息的国家、收取大笔贿赂的非洲当地政客和官员,以及资本国的承包商和军火供应商。关于地狱火协会的事,你们应该也知道。”
“这些人赚走了很多钱,受害者是街上最底层的人,是被连根拔起的人。是穷人和非常贫穷的人,另外也包括没有未来的儿童。”汪涵双以孙艺萍生前说过的话当做结尾,心中想到了很多。
“你也相信这种理论吗?”金莉妍问。
“现在要我相信什么都有点太迟了。”汪涵双乖顺地回答。在他接着说话之前沉默了半晌,然后他以不是那么乖顺的口气说,“我的妻,她是一个很纯粹的人,那种相信司法制度和社会公义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往利基的地方去?”金莉妍开始质问,她问话前先默默记下了汪涵双刚才的那番话。
“或许艺萍要去那边办一些与非zhèngfu组织有关的事。利基作为一个非洲的本地白人政治家,不是那种不顾非洲当地人福祉的人。”
“或许吧。”金莉妍对此同意。一面在绿皮笔记簿上若有所思地写字,“她有没有遇见过利基?”
“我不清楚,这件事也许你应该去问利基本人才对。”汪涵双答着。
“利基先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两人,一直到上星期打开电视才知道。”金莉妍以yin郁的语调回应,“利基先生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内罗毕,想要担任肯尼亚zhèngfu的肃贪大将,却很难让别人了解他的意思。”
唐天宝瞥了莱斯莉一眼,似乎是在等她的批准,然后看到她暗中点头,才伸长脖向前,拿着录音机朝汪涵双的方向凶巴巴地伸过去:“对着这玩意儿讲话。”
“好了,这个白sè瘟疫究竟是何方神圣?”唐天宝开始质问,以作威作福的口气暗示汪涵双,瘟疫的蔓延他要负个人责任。
“白sè瘟疫!”汪涵双重复着同样的问话,见汪涵双在犹豫,便再三迫问:“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快讲啊。”
汪涵双的脸上再度显露出刚毅不屈的表情,他的声音退回了官方的甲壳中,个中关联再度呈现在他眼前,不过这些关联只有他和妻孙艺萍知道。
“白sè瘟疫是肺结核的绰号,以前很流行这样说。”汪涵双做着医学上的解释,“艺萍的祖父就是死于肺结核,她小时候眼睁睁看着祖父死去,因此艺萍手中就有相同名称的。”
不过我就是并没有接着说。这本原本一直摆在妻的床边,后来被转移到他自己随身带着的皮箱里。
如今换成金莉妍谨慎留心了,“她有没有因为这个原因,就对结核病特别有兴趣?”
“有没有特别感兴趣,我不知道。你们刚才也讲过。她在贫民窟的工作让她对很多医疗方面的东西很感兴趣,结核病是其中一种。”汪涵双的语速不紧不慢,可以看出他的内心十分平静,没有在jing官的追问面前自乱阵脚。【叶*】【*】
唐天宝再一次以眼睛向金莉妍讨教,再一次看到她默默点头。“这么说来,如果说我们在未经授权的情况下去搜寻苗辉祥的公寓时,发现了以前一封信的影印本,信件是寄给青竹医药集团营销部门的负责人,jing告他青竹医药正在兜售的短疗程肺结核新药具有副作用,你听到会不会吃惊?”
汪涵双一秒钟也不迟疑,这一连串危险的问话方式。重新启动了他的外交技巧,“我为什么要吃惊?苗辉祥属于一个中国商人自建的非zhèngfu组织,对第三世界的药品保持着专业xing的密切关注。”
“药品是非洲的丑闻,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概括文明国家对非洲漠不关心的态度,那就是少到可怜的好药。还有过去二十年来制药公司定出的贵到可耻的价格!”汪涵双开始不断剽窃这妻生前的说法,“我很确定苗辉祥会写过几十封这样的信。”
“这一封藏得好好的。”唐天宝强调,“和很多我们看不懂的专业数据放在一起。”
“好吧,我们且静待苗辉祥回来后由他来解读给你们听。”汪涵双中规中矩地讽刺着,反正苗辉祥也失踪了,他也懒得掩饰心中不齿的感想。
“他们竟敢在苗辉祥不知情的情形下搜索他的东西。还偷看他的信件,这要是在国内,他们这是要被问责的!”汪涵双心中不满的嘀咕着。华联的宪法注重个人**的保护,国家和司法机关,不得随意侵犯公民的这些权益。
金莉妍再度上场,“你妻有一部笔记本电脑,对吧?”
“确实有。”
“什么牌的?”
“名字我一时记不起来了,小小的。灰sè,牌是天宇科技。我就只知道这么多了。”汪涵双抚着额头,他有些疲累。
这是在说谎,而且过于从容流利,这一点汪涵双知道,唐天宝和金莉妍也都知道。从他们脸上的表情来判断,一种失落感进入了他们的关系之中,有种让朋友失望的感觉。
不过汪涵双可没有这种感觉,汪涵双只知道顽强抵抗,躲藏在优雅的外交礼仪之下。这场战役,他已经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cāo练,一面还祈祷希望不必亲自上阵。
“孙艺萍是放在工作室,对吧?她在工作室里也放了布告栏和文件以及研究的数据。”
“如果没有带在她身上的话,对。”
“孙艺萍有没有用来打印信件或者文件?”
“应该是有。”
“电邮件呢?”
“经常写。”
“孙艺萍会从计算机上打印出来,对吧?”
“有时候。”
“艺萍她大约五六个月前写了一封长信,大概有十八页,还有附注。是在抗议某件疏失,我们认为不是医疗就是制药方面的问题,不然和两者都有关。有一个病历,讲述正在肯尼亚发生的一件非常严重的事情。你妻让你看过吗?”
“没有。”
“你也没有看过,自己去拿来看,没让她知道?”
“没有。”
“这么说来,关于这封信,你什么都不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恐怕是的。”汪涵双赶紧在嘴角再加上一个遗憾的微笑。
“可惜的是,我们在想,这封信和她认为自己挖掘出来的天大弊案是不是有关。”
“原来如此。”
“我也想知道,青竹医药集团是否跟那件天大弊案有所关联。”唐天宝忽然出声,想要对汪涵双进行突击试探。
“怎么说都有可能。”汪涵双不为所动。
“可是她却没有拿给你看?”金莉妍就是不肯放过这个话题。
“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好几次了,jing官,没有就是没有。”汪涵双他几乎在后面加上骂娘的话了。
“你认为那封信跟青竹医药集团是否有所关联?”
“哎呀。我一点也不清楚。”嘴里这么回绝这,但是汪涵双彻头彻尾的清楚。
当时情况危急,汪涵双担心可能失去了妻,孙艺萍年轻的脸庞
i渐冷峻,年轻的双眼也出现了狂热分才会有的凶光。
汪涵双亲眼见过妻在小办公室里夜复一夜地趴在笔记本电脑前。身旁堆了一沓又一沓的文件,如同律师的辩护状一般又是以贴纸做记号,又是以脚注相互参考。
就连妻在吃东西时也没有注意过她自己在吃什么,然后匆忙赶回去工作,连一声再见都不说。从乡下来的害羞村民无声无息来到他们家侧门找她。跟她坐在阳台上,吃着仆人端来的东西。
“这么说来,她从来都没有讨论过那些文件喽?”金莉妍一再问,表现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从来也没有,抱歉。”汪涵双觉得这句话说得有点多,但是他又不能说些别的内容。
“或者说在你面前讨论,比方说跟唐依秀?”
“艺萍生前最后几个月。她故意不让唐依秀接近,我猜是为了唐依秀的安危着想。至于我自己,我察觉到我妻其实已经开始不信任我了。在她眼里,一旦我碰上了利益冲突,会优先对zhèngfu表示忠诚。”
“你会吗?”金莉妍问着。语气温和。
“再活五百年也不会!”汪涵双心里诽谤着,政治家说什么忠诚。
但是汪涵双的答案反映出他们意料之中的答案,“因为我对你们指的文件不熟悉,所以恐怕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文件应该已经从她的笔记本电脑打印出来了,对吧?十八页的东西。就算她没有给你看过。”唐天宝又忽然插入话题。
“可能吧。或者是从她自己的计算机,或是从朋友的计算机了。”汪涵双耸耸肩。
“所以说,现在到哪里去了。那部笔记本电脑?目前在哪里?”
在与jing察的盘问周旋时,汪涵双做得天衣无缝,任何一个相当政治家的人可以向他学习这种说谎的技巧。
没有肢体语言,声音没有颤抖,也没有夸张地停下来换气,“肯尼亚jing方带我去看她的遗物。我找了又找,就是找不到笔记本电脑。也找不到其他几件东西,真可惜计算机没有在里面。”
“洛基那边也没有人看到她带着笔记本电脑。”金莉妍也附和着说道。
“可是话说回来,我不认为他们检查过她的个人行李。”汪涵双提醒着这个事实,肯尼亚的jing察,和“专业”以及“称职”这样的形容词实在不搭边。
“绿洲旅舍也没有人看到孙艺萍带有计算机,你开车送她到机场的时候,她有没有带着?”
“她每次出门到当地视察,都带着背包。连那个背包都消失了,她当时也带着一个短程旅行袋,可能里面放了笔记本电脑。有时候她会放在里面,肯尼亚并不鼓励妇女独自在公众场合亮出昂贵的电器材。”汪涵双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气。
“但是,你妻她当时又不是独自一人吧?”唐天宝提醒他,之后三人久久不说话,久到后来变成大家互相在猜谁会先开口。
“汪涵双先生。”金莉妍终于说,“上星期二早上回你家时,你拿走了什么东西?”
汪涵双假装在脑海中拼凑出清单。“家庭文件,与孙家的信托基金相关的私人信件。几件上衣、袜、葬礼穿的黑sè礼服,几个能够触景生情的小东西,还有两条领带。”汪涵双一边回忆,一边答着。
“没有其他东西吗?”
“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了。”
“还有一时之间想得出来的东西吗、没有?”唐天宝问。
汪涵双疲惫地微笑,却是只字未答。
“我们跟你的仆人谈过了。”金莉妍说,“我们问他笔记本电脑哪里去了?他传达出互相矛盾的信息。他一下说,你妻带走了,一下又说她没有带走,然后又改口说,是被新闻记者偷走了。”
唐天宝出言补充:“惟一没有拿走计算机的人就是你,我们认为他可能想帮你隐瞒,可惜做得不是很漂亮。”
“你们欺负家仆的时候,恐怕就会得到那样的结果。”汪涵双用带有嘲弄的语句作为回答。
“我们并没有欺负他!”金莉妍回嘴,终于生气了,“我们的态度极为温和。我们问他布告栏在哪里,为什么上面满是大头针和针孔却一张纸也没有?”
“结果他说是他自己清理的,没有任何人帮忙。他看不懂中文,不允许碰孙艺萍的私人物品或工作室里的任何东西,不过他却清理了布告栏。”
“上面的布告,他是怎么处理的?在询问后,他回答说烧掉了。又是谁叫他烧掉的?是谁叫他清理布告栏的?他的回答含糊其辞,自相矛盾。”
“最不可能的就是汪涵双先生,这是他最后的结论。我们认为他是在掩护你,可惜做得不是很漂亮。我们认为是你拿走布告,而不是别的什么人。我们认为他说你没有拿走笔记本电脑,也是在掩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