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开元二十五年,夏,热火如荼。
杨云枫与张旭、罗玉林、杨玉环、谢阿蛮、贝儿、覃毅、陈梓杰等人雇了两辆马车,前往蜀中,今日已经是在路上的第三日了。
这几天天气越來越热,有点让人透不过气來,杨云枫本來是想打着赤膊,但张旭说同行有女子在,如此有碍观瞻,杨云枫不想一向狂放不羁的张旭,竟然也深受封建礼教的毒害,无奈之下干脆拿了一把剪刀,将自己的两边衣袖都剪去了,露出两条胳膊,顿时感到舒服多了。
张旭与罗玉林、覃毅三人看着杨云枫的这副模样,张口结舌,张旭笑问道:“云枫兄,你这是什么装束,张某怎么看像是田间的农夫穿的汗衫啊!”
杨云枫微微一笑,拿着折扇不断地的扇着风,看着张旭额头的汗水,两腋之下也已经湿透,不但张旭如此,罗玉林与覃毅也是如此,而骑着马领路的陈梓杰暴晒在太阳之下,更已经是浑身湿透了,不时的用手扇着风。
罗玉林这时擦了一把汗,对杨云枫道:“大人,今年这天气似乎格外不寻常啊!往年即便是炎夏,也不过如此,而今天夏天也刚來不过数月而已,就已经热成了这样!”
杨云枫一边扇着风,一边道:“之前蝗灾來时,我就已经说过了,蝗灾连旱……看來这蜀地的百姓,这个夏天要难熬了!”说着转头看向张旭,道:“伯高兄,你的任务可是艰巨啊!既然皇上准备在你的州县还田于民,你可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如今这田可是不比之前,都是旱田,你还给了百姓,也要解决旱灾才行啊!”
张旭此时干脆将脑袋伸出窗外,良久也沒有说话,刚出长安城,城外到处都是破衣烂衫的灾民。虽然长安的粮食问題已经被杨云枫解决了,但是由于周边的灾民知道长安在赈灾,好像都发疯一般往长安涌去,光是一个蝗灾就已经如此,如果今夏再有旱灾的话,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张旭这时喃喃地道:“在皇上给我明文调令的时候,我就已经出城考察过了,即便是长安周边的田地,都已经开始干枯了,如此下去,只怕要出大乱子!”说着回头看向杨云枫,问道:“云枫兄,听皇上的意思,张某的还田于民的政策,与云枫兄你之前与皇上所言的是如出一辙,那么对于这个旱灾,你是否有什么政策!”
杨云枫这时嘴角洋溢出一丝笑意,对张旭道:“伯高兄,我早在离开长安之前,就已经给皇上上了一道奏疏了,建议皇上打井修渠,皇上也给下面下达了命令,应该不成什么问題吧!伯高兄去了蜀中,第一件事,就是鼓励百姓打井修渠,就不会出什么乱子……”
杨云枫说到这里,眼睛眯了起來,突然想起了,自己上完那道奏疏后,李隆基将自己与唐显一同叫道了紫宸殿,大赞自己的方案,而唐显才是专门负责这些的户部员外郎,李隆基赞赏完自己之后,还意味深长地对唐显道:“唐爱卿。虽然你与杨爱卿是分别负责一个任务,但务必要记住,此去蜀中的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让蜀中的百姓恢复生产,不出乱子,如此你二人要通力合作才是!”
杨云枫还清楚地记得唐显当时看着自己的眼神,既沒有记恨,也沒有羡慕,可以说完全沒有丝毫的表情,正因为如此,杨云枫才愈发的举得唐显这个人可怕,首先,唐显不可能不知道,他的父亲,弟弟,叔叔与堂弟的下场,都是自己所害,但是就是如此,杨云枫都从唐显眼神中看不出丝毫记恨自己的表情,只有两种可能,一就是唐显此人城府极深,将对自己的恨意完全的埋藏与心底最深处了,二就是唐天是包容一切的上帝。
杨云枫出巡蜀中,本來是与唐显属于一趟差事,应该一同出巡才是,但是杨云枫偏偏要与唐显分道而行,早唐显半日出发,一來是杨云枫觉得唐显此人太过阴沉,与他一起也沒有什么共同语言,还要无时无刻的防着他,二來唐显毕竟是李林甫的人,自己比他早一些去蜀中,还可以先他一步接触到蜀中的官员。
杨云枫同时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室宗露,想起她那与自己分别时恋恋不舍的眼神,还有临出发前,去大明宫向李隆基辞行后,出了紫宸殿,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自己,转头回望,看到李颖那失落的孤单身影,杨云枫心中一阵感慨,不自觉的又想起了卫墨,好在自从那夜宴会之后,听说卫墨与公孙绾都已经出了大明宫,这倒是出了杨云枫的意料,按照李隆基的为人,即便沒有看上公孙绾与卫墨,沒有纳她二人为妃,也决计会将她们二人留在宫中的梨园的,不是要排什么《霓裳羽衣曲》么,但是为何会放她们出宫呢?杨云枫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杨云枫曾经去公孙绾的“歌舞团”落脚的地方,去找过卫墨与公孙绾,但是并沒有见到其人,听“歌舞团”里的舞娘说,两人去了华山,却沒说是为何事,杨云枫再问她们歌舞团的行程后,那些舞娘却什么也不肯说了。
杨云枫想着卫墨,想着宗露,想着李颖,这时心中却突然涌起了一个想法,问自己道:“我这般想她们,算不算得爱呢?”
对于宗露,她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妻子,自己与她一段“千金买壁”的良缘,算不算爱。
李颖对自己的依恋,对自己在仕途上的帮助,然而自己也并不怎么讨厌她,只是忌讳她的身份,还时常想起她的好來,算不算爱。
卫墨就更是难说了,自己害的她家破人亡,老父流放千里之外的崖州,而她有两次救过自己,自己只要闲暇之时,就会想到她,这又算不算爱。
由于对这三人的想法,杨云枫又想到了坐在另外一辆车里,跟着自己一起去蜀中的杨玉环,自己最先不过是图她占着古代四大美女之一的名衔,便一心想要娶她过门,这算不算是爱。
杨云枫沉思了良久,最终一叹,管它是不是爱,这个年代还讲什么爱不爱的,远在一千多年后,与自己大学相恋三年的女友小丽,自己对她难道就是爱么,也许之前是爱,现在只是愧疚吧!
张旭见杨云枫一阵沉思,这时伸了一个懒腰,看了看窗外烈日当中,打了一个哈欠,道:“漫漫长途,不知哪日才能到蜀中……”说着躺在车厢内,心中却想起了三日前,长安城殿试放榜那日,自己虽然沒有去,但是看杜甫回來时开心的样子,知道杜甫必然高中了,后來得知杜甫高中榜眼及第,而自己却榜上无名、名落孙山,他并不介意自己的名次,只是为杜甫鸣不平,一个榜眼竟然与他一个名落孙山的人一样的待遇,李隆基一样给安排了杜甫一个县令的差事,只不过是将杜甫调任了山东,其实张旭不知,这次殿试所有高中之人,都被李隆基外调任县令了。
杨云枫回过神來,看着张旭闭目养神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叹,这时转头看向覃毅,一路之上,覃毅都沒有什么话说,眉头紧锁,杨云枫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立刻对覃毅道:“覃兄,还在为杨某的决定耿耿于怀!”
覃毅闻言一愕,连忙拱手道:“公子,覃某的确心中不解,为何要让覃某去蜀中,如此覃某的一剑之仇,何时才能得报!”
杨云枫微微一笑,拍着覃毅的肩膀,道:“亲兄,你沒见我们出城之时,整个长安已经戒严了么!”
覃毅点了点头,道:“覃某听赵兄说过,皇上已经下令开始彻查长安的黑暗势力,七龙帮就是主要打击对象,不过正因为如此,才是我天地会出头的大好机会,覃某心中还是不解!”
杨云枫微微一笑,拍了拍覃毅的肩膀,这才低声道:“以后我们的主力将暂时不在长安,而是在蜀中!”
覃毅闻言眉头一皱,奇道:“公子不是钦差么,在蜀中办完了差事依然还是要回长安的!”
杨云枫这时躺到覃毅的身边,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却沒有回答覃毅的问題。
这时却听马车外的陈梓杰道:“大人,末将已经派人询问了路道,这去蜀中,只有陈仓一条官道,还有半日即到了,到时候马车无法通行,只怕大人要下车骑马才是!”
杨云枫闻言坐起身來,坐到马车前,看向远处,只见到处都是巍峨的山峦,这路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偶尔出现十余个成群结伴的逃荒者,当中竟然还有不足十岁的孩童,**的上身已经是皮包骨头,好像那瘦弱的身躯上那颗面黄肌瘦的脑袋随时都能将这个身子压垮了。
杨云枫见状心中不忍,立刻让罗玉林将自己带上的干粮与水袋分给这些人一些,那些逃荒者拿过杨云枫给的食物,连谢都沒來得及说一声,就抢成了一团,瘦弱的孩童被推倒在地,哇哇哭个不停。
杨云枫连忙叫停了马车,拿上一块饼,跳下马车,走到那孩童身前,将饼递给那孩童,道:“乖,别哭了,这个给你吃……”
那孩童满眼看着杨云枫手中的饼,一连咽了几口唾沫,这才一把抢过杨云枫的手中的饼,狼吞虎咽了起來。
杨云枫看在眼里,这时站起身來,看着那群正在抢着干粮的成年人道:“老乡,你们是打哪來啊!”
其中一个看似年过七旬的老者,抢不过那些壮年,自己坐在地上无奈的摇了摇头,杨云枫看在眼里,连忙给那老汉递去了一块饼,这才问道:“老人家,你们是蜀中逃荒过來的么!”
那老汉只是咬了几口饼,随即将剩下的用衣服包好,这才打量了杨云枫一眼,道:“这位官人,您是要去蜀中么!”
杨云枫点了点头,却听那老汉立刻又道:“我劝官人你还是莫要去那里了,如今的蜀中已经是十室九空了,官人去那里所为何事!”
杨云枫尚未说话,却听身后传來了杨玉环的声音道:“岩伯伯!”
杨云枫与那老汉都看向杨玉环,只见杨玉环此刻已然穿着一身道袍,正由谢阿蛮与贝儿扶着向这边走來,杨云枫心中一动,暗道:“莫非是杨玉环的亲戚!”
那老汉仔细地打量了杨玉环一番后,这才努力的爬着站起身來,又看了杨玉环一番后,这才道:“这位道长是在叫老汉么!”
杨玉环这时走到杨云枫身边,也仔细地看了一番那老汉后,立刻上前拉着那老汉的手,激动地道:“岩伯伯,我是玉环啊!”
那老汉“啊”了一声,立刻细看了一番杨玉环,想了半晌后,这才道:“你是……幺妹!”
杨玉环闻言立刻不住地点头,眼角已经含泪,立刻道:“是啊!岩伯伯,我就是幺妹……”
杨云枫见杨玉环还真认识这个老汉,却听那老汉立刻笑道:“原來真是杨二嫂家的幺妹啊!”说着连忙对身后那帮正在抢着干粮的汉子们道:“小狗子,二蛋,快來……幺妹,我看到幺妹了……”
这时远处的两个青年闻言立刻转头看來,随即一边走向老汉,一边咬着手中好不容易抢來的饼,一边仔细的打量着杨玉环与杨云枫。
杨玉环这时看向两人,却听老汉给杨玉环与那两人介绍了一番,杨玉环这才兴奋地道:“原來是狗子哥和二蛋哥!”
小狗子与二蛋此时也盯着杨玉环,二狗子一边咬着饼,一边道:“幺妹!”
杨玉环这时拉着杨云枫的手,对那老汉道:“岩伯伯,这是钊哥哥……你不认识了,小时候,他总带着我去你家偷鸡蛋的……”
杨云枫闻言心中汗道:“偷鸡蛋!”想着也看向那老汉。
那岩老汉此刻也看了杨云枫一番,喃喃道:“杨钊!”说着连连摇头道:“杨钊早在一年前就不知去向了,他如何是杨钊!”
杨云枫心中暗道:“看來都是杨钊的老乡了,但是为何自己一点印象都沒有!”想着立刻对那老汉道:“老汉,我的确就是杨钊,这蜀中此刻的情况如何!”
岩老汉完全沒有听进杨云枫的话,依然还在打量着杨云枫,就连他身后的小狗子与二蛋此刻也在看着自己,这时却听杨玉环问道:“对了,岩伯伯,我娘亲呢?她还好吧!”
岩老汉这才回过神來,道:“杨二嫂,她可能正在陈仓道上呢吧!我之前路过那,好像看到了她,还有你三姐!”
这时张旭与罗玉林,也已经下了马车,走到杨云枫身边,张旭看了一眼众人后,这才对杨云枫道:“云枫兄,还是乘早赶路吧!不然只怕唐显要赶上咱们了!”
杨云分闻言立刻点了点头,随即对众人道:“各位,我们此刻就是去蜀中的,你们无需背井离乡,这一次,我与这位张大人,就是奉皇上之命,前去蜀中赈济灾民的……如果你们都离开了蜀中,我们去那里,还能做什么?大家都回去吧……”
岩老汉闻言看向杨云枫,随即问杨玉环道:“杨钊这小子做官了!”
谢阿蛮这时笑道:“何止是官哪,还是钦差老爷呢?”
岩老汉闻言脸色一变,立刻拉着小狗子与二蛋的手,立刻道:“走,走,这蜀中我们永远也别回了!”
杨云枫见状心中好奇,杨玉环连忙拉着岩老汉的胳膊,奇道:“岩伯伯,钊哥哥去蜀中,就是为了你们重建家园的,你为何还要走!”
岩老汉闻言冷笑一声,道:“杨钊这小子都能当上钦差了,他能有什么能耐,去了蜀中,不将蜀中折腾个底朝天啊!”说着连忙对杨玉环道:“幺妹,你也赶紧找到你娘亲与三姐,赶紧带着他们离开蜀中吧!”
杨云枫这时立刻挡住了岩老汉与小狗子、二蛋的去路,问道:“老汉,你不信我杨钊,也应该信皇上吧!快领着众人回蜀中吧!”
岩老汉看了杨云枫一眼,冷声道:“皇上用你做钦差去蜀中,说明皇上也是瞎了眼了,根本就不想要我们蜀中的百姓了……”
这时却听一人喝道:“大胆,竟敢如此说皇上,你有几个脑袋!”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杨云枫的两辆马车后,此时又多了一对人马,为首之人一身官服好不气派,正是唐显,此刻只见他脸上无任何表情,坐在马上,冷冷地看着众人,刚才大喝之人,应该就是他身边的一个汉子。
杨云枫不想唐显这么快就赶上來了,心中一动,这时却见唐天从马背上跃了下來,走到杨云枫身旁,拱手道:“杨大人,你如何不等本官一起上路!”
杨云枫微微一笑,拱手还礼,刚欲说话,却见唐显此刻却看向了岩老汉,随即道:“老人家,杨钊不过是本次去蜀中的副使,本官才是正使,赈济灾民与灾后重建,由本官全权负责,你们大可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