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过了立冬的时节,京郊山上的温度更低。
因为一字峡驻守的士兵原本不多,艾飞鸾离开的时候便婉拒了吕汉想要让她带上一个百人队护卫的想法,并请苏晴留下来协助调配艾府的影卫。
京城之中连着几天的血洗让吕汉和艾家在京中的势力大大减弱,但真正□其中的钉子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黎思楠没有同苏晴一道离京,说好了日后会在京中接应。
艾飞鸾将半个兵符贴身藏好,又让人将身后已经半收口的箭伤反复包扎。
好在天气很冷,穿多了衣服也看不出来,否则只是活动产生的汗液,就足以让伤口溃烂发脓了。
带上一整套完整的装备,二十四根钢针收在腰侧专门的针袋中,四把匕首,两把在袖口,两把则插在靴子里,另有钩锁和一把快弩缠在腰上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快弩是折叠的,可以同时向三个方向放箭,不大的箭筒里放着十二支小小的弩箭,贴身放置后几乎看不出来。
这样的弩箭射程可达普通弓箭的两倍,箭头有导购和放血槽,一旦中箭,处分即刻拔出,否则必死无疑。
这是很久以前在非洲执行任务的时候和当地土著居民学到的方法,用于狩猎大型野兽。后来,她则用这种原始却杀伤力巨大的弩箭潜入对枪支武器盘查严密的地下基地,完成了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
一字峡位于山后的峡口就在眼前,如今天色微亮,正是曙光微露的时候,艾飞鸾看着那一点一点升起的太阳,似乎看见了黑夜散去,阳光普照的温暖。
还好,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因为这一段路还在自己人的掌控之下,还没有被吕清等人发现,艾飞鸾走的不算慢,到了峡口的时候,突然有细微的响动声。
艾飞鸾不动声色,这声音刚刚就听到过,不过也能判断对方伸手矫健,善于藏匿行迹。
若非天色太暗,加上这一条路径之前一直无人行走,枯枝败叶过多,只怕连这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艾飞鸾默默观察周围的地形,同时心中快速转动,是什么人在她一离开营地便能跟踪而来,对方又是什么身份?
难道吕汉身边早已经有吕清等人插下的钉子?
不过想想也对,皇家无亲情,更何况吕汉与吕清吕泓的父亲又不是同一人。
吕汉的势力能在京中扎根潜伏,那么她的身边有吕清的人也不足为奇良田秀舍。
只是这人敢于跟着自己,是不是意味着营里营外还有别的人接头?
又或者,对方已经明确她的这一次行动才是成败关键,所以缀在身后,寻隙拦截。
许多念头在艾飞鸾的心里形成,应对之法也随之产生。
不管怎么说,对方大概并不知道已经被她发现了行迹,所以只要好好利用这大家都不熟悉的地形,她就有机会甩掉尾巴,甚至将吕汉营中的内奸抓出来。
陌生的环境下,对艾飞鸾明显更为有利。
暗中追随的人一路潜行,突然之间却失了目标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急,急忙快走几步,突然心中一惊,俯□去,同一时间,一支小小的弩箭从黑暗中急射而来,擦着脸颊钉在地上。
行藏已经被发现了。
追随的人暗暗心惊,手心冒汗,却也不敢贸然挪动。
这样的光线,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见,自己却已经在射程之内,可是不动,那威力巨大的弩箭只要扫射一轮,同样没有幸理。
巨大的压力一点点临近,可是却看不到也听不到,危险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好像来自某一个方向,只是让人无法确定,连孤注一掷的勇气都没有。
暗中的人猛一咬牙,从一堆枯草之中突然跃起,向着判断中远离危险的方向快速撤退。
艾飞鸾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就怕你不动。
这样的环境,对于善于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的元素创造陷阱的艾飞鸾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腰间的钩锁已经解下,两边线头分别固定,手中的部分则挽好了绳结,等着猎物上钩。
暗中跟随的人越走越是心惊,破风之声突然想起,三箭连发,均是从后方而来。
这样看来应该是跑对了方向,可是为什么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
眼前蓦然一黑,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下意识的抽刀防卫,却又在一瞬间狠狠的忍住,将一身空门尽数暴露。
颈间一冷,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就已经贴了上来。
“不要动。”是女子的声音,不但不凌厉,甚至还带着点战后调整呼吸的懒散。
艾飞鸾走到那人身前,掀开作为临时面罩的外衫查看,却在一瞬间被惊得定在原地。
黎明前的黑夜里,两个衣衫同样深黑的人默默对视。
艾飞鸾突然大怒,连绑着对方双脚的绳索都不及解开,挥起手中钩锁,唰的一下抽在对方身上,破空的声音比之鞭子也不遑多让。
而刚才一路跟踪着她的人,此刻却一动不动,脚上的钩锁只是一个临时的绳结,若非光线太暗又突然间被蒙住头脸,他必能迅速逃逸。
艾飞鸾从来都不轻敌,所以匕首第一时间就压在了对方的颈动脉上。
此时,跟踪者左侧颈上还留着一道微微泛红的血痕。
艾飞鸾眼睛通红,双手紧紧握拳,手中刚刚用作鞭子的绳索斜斜指着对方,几乎带着点颤抖,只是额头上却冷汗直冒。
和允仰着头看她,脸色在清晨渐亮的微光中显得有些苍白嫡女纪事。
还好和允刚才并无反抗,还好她最终决定捉拿活口,还好他绊到的不是钩锁尖利的钢爪处,还好自己手上的匕首没有真的压下去……
若不是这一念之差,和允如今哪里还有命在?
论单打独斗,和允少有敌手,自然作为影卫暗杀技能也不算差,但说到潜藏匿迹,因时造势,她艾飞鸾受过的训练和经历的实战却远多于他,更何况她不知对方身份,出手狠辣,和允却不可能伤她。
最是寒冷的北地清晨,艾飞鸾身上却生生的惊出一身冷汗,后背肩胛上的箭伤受了刺激,竟也开始隐隐作痛。
和允见艾飞鸾只是深吸气,半晌却再无动静,心中有些沉沉的难过,双脚脱出绳索绑缚,原地转了一下腿脚便跪坐在地道:“妻主……”
艾飞鸾突然奋起一脚踢在和允肩头没有刀伤的所在,狠声道:“你还当我是你的妻主?滚回去!”
和允闻言却是一颤,一双眼睛带着光,眼神中满满的俱是委屈。
艾飞鸾心神一震,见多了这个男人在逆境中挣扎倔强的模样,无论是来自何处的不公都咬牙应对,却好像从没见过他这样。
和允见艾飞鸾不语,眼神一黯,却还是俯身道:“往安都一路并不易走,请允许贱奴随侍,以策万全。”
艾飞鸾看着和允,总是忽略眼前这个男人的感受,其实他比很多人都要敏感的多。
可是……
手上只有一半兵符,就算另一半在含宁的手上,但是古时信息传递不便,顷刻之间尚有无数变数,更何况时隔这么久;这还不算吕清等人会不会得到消息派人沿途围堵刺杀;就算最后一路平安到达安都,仍然有太多潜在危险,十万大军一路疾行驰援京郊的吕汉,并不是简单的说说就能做到的事,和允一身是伤,虽然军医说是不严重,可是周身血口哪怕都不深,一旦绽裂出血也是能要人命的。
艾飞鸾想到这里,摇头道:“你回去。”本来还想说用不到他,但是又怕和允多想。吕汉是军将出身,虽说如今与吕清实力悬殊,但是据关死守并不困难,更何况后有退路,两千多人又消耗不了多少粮草。
谁知男子一身的倔强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和允跪直身体道:“请允许贱奴随侍。”男子抿着嘴,一副绝不退让的姿态。
艾飞鸾看着和允,几次捏紧手上临时充作长鞭的钩锁,终究没有忍心在这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再加上道道新伤。
和允认定的事情,若是真的能用这样简单的办法让他屈服,那今日他也就不会这般倔强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和允身上衣衫单薄,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意就没有带什么东西,之后回到京中助飞鸾等人逃离时又换了一身影卫的衣服,再后来因为一字峡各种事情,吕汉也只让人去为他和寒初医治,虽然也送了棉衫,但是男款的衫袍行动不便,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穿在身上。
艾飞鸾看着和允,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当初初见这个男子的情形,寡言少语,影子一样,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她因为杀戮而冷硬的心渐渐渐柔软。
从包袱中摸出一件深色的褂子给他披上,转身继续前行。
和允已经做好准备承受艾飞鸾的怒火,毕竟有之前不告而别的前车之鉴,这几日飞鸾有一只避而不见,谁想到沉默半晌身上却是蓦然一暖,抬头看去,艾飞鸾已经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