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下）】
我喝着茶跟姜妈聊了一会儿天，突然问道：“怎么沈家的雇姆都唤作姜妈苏妈呢？一般不是喊姜婶苏婶的么？”
姜妈笑了笑：“姑娘哪里知道大户人家规矩多，这是沈家祖辈传下来的规矩，等闲人可不敢坏。”
我撇撇嘴没说话，继续喝茶。
姜妈却像是开了话匣子，一个劲儿的说。无外乎是沈铎的那点事儿，我虽然看不清楚张贺那个人，但是姜妈的意图还是十分明显的，也不知道是受了谁的教，不住的说沈铎的好。听的我耳朵都快生了茧。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沈家的人都这么宠着沈铎，也不怕他将来成了贾宝玉那样的混世魔王纨绔子弟？”
姜妈略微顿了一下，大概是不知道贾宝玉是何方神圣，但是混世魔王纨绔子弟这样的词大约还是听得懂，只愣了一会儿便笑道：“沈家是世家，要说宠着孩子，本不是应有的做派，只是公子生的跟他奶奶极像，故而老爷子极为宠溺。更何况别看公子有时候脾性暴躁，关键时候可从来不会办错了事。”
我没反应，姜妈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说服我。
“那年二爷在外面下放，环境艰苦，公子早就吃不消，老爷子就发话说从二爷那把公子接回来，谁知道车是去了，公子却死活不肯回来。那才多大点的年纪啊，左右不过七八岁。把脸一扬，脆生生的声音，我记得可清楚，公子说啊：‘我爸爸在哪我就在那，我爸爸在这里吃不好我也没有回老宅吃香喝辣的道理！’当时我跟苏妈站在一起听着，只差要掉了眼泪。”
姜妈这就是在挑战我的忍耐力。
“要说公子在这老北京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了，别看才刚刚上大学。这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想看看沈家这一代要怎么个走法。”
这关我什么事，我懒懒的看了姜妈一眼，似乎是因为长久的伺候人的关系，她很会察言观色，大概也明白了我的不耐烦，于是笑了笑说道：“看我，老了就是爱念叨，说起来每个完，叫姑娘笑话了。”
我微微一笑：“哪里的话。姜妈说的事儿都很有趣，只是我今天累了。”
姜妈会意：“姑娘先上楼休息着吧，待晚一点车来了我再唤你。”
我也没跟她客气，起身就去了楼上。
虽然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外面的电话好像是响了几声，被姜妈接了起来。说话的声音虽然极小，但是这屋子里本来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听的十分清晰。
“说了！好话说了一大堆，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心狠的姑娘，可我瞧着又不像是一点都没听见去，只是心里还有郁结，不愿意听下去罢了……我哪里会不知道公子的脾气，这么对待一个人倒是少见……哎，真是造孽，我们都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参合这些个儿女情长的事儿……罢了罢了，你好歹是跟这位姑娘熟稔一些，等你得空了来看看。好歹帮着公子说几句。”
又低声细语的说了几句，像是在聊别的事情，我心烦意乱的，根本听不清，索性作罢。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倦了，便闭上眼睛。
门口像是有人在走路，姜妈的声音传过来：“公子你怎么来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她睡着？”
“下午跟我说了一会儿的话便喊乏，到现在也有两个小时了，不知道睡的沉不沉。”
沈铎没再说话，轻轻的推开门，屋里有点暗，他没有开灯，只轻轻的走了过来。我闭着眼睛假装睡觉，他坐在我身边，执起我的手：“你可别再生气了。”
我不理他，继续装睡。
他笑了笑：“我可不是姜妈，你不必用这招对付我。”
“果然姜妈是你授意的！”我睁开眼睛恨恨的推了他一把“什么鬼主意！”
沈铎摸了摸鼻子，好像很不好意思：“得了吧，我怎么敢想出这种方法来闹你？都是张贺自作主张，刚才跟我说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定要生气，这不马上就来了么。”
我这一下午都在气这件事情，可是又不好意思跟姜妈发火，这回沈铎来了，我算是找到泻火的人了。使劲的捶着他：“混蛋！全世界都帮着你！有权有势大混蛋你！”
他抱着我，像哄小孩儿似的：“罢了罢了，是我不对。”
我不吱声，其实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无理取闹，道歉的话就卡在嗓子眼里，只是迟迟说不出来。
他躺在我身边，从后面抱住我：“姐姐……你可真难伺候啊。”
我嘟囔：“其实我也不是……”
“我知道。”他亲吻着我的脖子“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你护着柳昕本是应该的，是我自己想多了。你别再郁结这件事情，一切都依你。”
“那你难受么。”
他收紧手臂：“难受什么？你能这个样子躺在我怀里，是做梦都想的，如今梦想成真了，我还难受什么？”
我叹了口气，有点赌气似的说道：“生气也是你，不生气还是你。好话坏话都让你说了，你还让我说什么！”
沈铎却笑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的。”
这一笑叫我羞红了脸，只庆幸现在屋子里光线暗，不然叫他看见就真是丢人了。
他抱着我，也不说话，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见我不说那句话，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真是折磨人！”
我刚要开口反驳，就听见有人敲门的。
张贺压低了声音：“公子，时候差不多了。”
他应了一声，随即过来牵我：“起来吧，陪你宝贝妹妹吃饭去。”
我听他这么说，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该不该说点软话。
沈铎笑嘻嘻的伸手过来揉我的头发：“看你，像是受气的小媳妇。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也别绞尽脑汁的想道歉的话来了。我听了还真不习惯。”
被他说中，我有点恼，瞪了他一眼：“谁说要想好话来给你听了？”
开了门意外的看见苏妈，她看见我，笑了笑：“可把你给盼来了，公子天天念叨着你。”
我尴尬的笑了笑，沈铎去楼下换衣服，我跟苏妈姜妈在楼下坐着，感觉我像是个做错了事情被老师家长双面夹击的孩子。
不过这次她们两个倒是没说什么，只让我喝茶吃点心，仿佛真的就只有这些事情似的。
苏妈看了看那边沈铎已经换好了衣服，又递给我一块点心，我接过来，就听见她说道：“能把他气成那个样子，想也知道就只你了。”
我不好意思的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的话我也不说了，说多了公子又要恼。”苏妈看着我“只给你讲一件事情吧。回北京的那天早上，我问公子还要不要再检查一遍行李，怕别是漏带了什么。”
“公子没回我，我以为是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了。索性再没打扰，直到走的时候落了大门的锁，他方开口说了那天的第一句话——还能落下什么？最想带的也带不走。”
我楞在那里，手里的糕点都忘记放下，就那么傻傻的看着苏妈。直到沈铎走过来拍拍我：“怎么了？”
我放下手中的糕点：“没什么，这点心真好吃，跟苏妈问问是怎么做的。”
沈铎笑起来：“这有什么难的，你想吃就叫苏妈做给你好了，反正将来有的是机会。”
这话听起来还真是有点别扭，我还不习惯在众人面前打情骂俏，差点就又红了脸，苏妈大概看出来我的不自在，对沈铎说道：“快去吧，可别误了时间，迟到可不是好事儿。”
沈铎这才笑了笑，带着我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