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姐防着她?那是不是代表五皇姐也是一样?
司慕涵嘴边露出了一丝自嘲,旋即转身往后宫清思殿走去。
清思殿内
徳贵君静坐在暖阁的软榻上,手中拿着一本书,但是却没有在看,而是神色忧虑地沉思着。
“启禀贵君,十六殿下进宫给殿下请安。”这时,一个宫侍进来禀报道。
徳贵君闻言,脸上立即扬起了笑意,“还不快涵儿进来!”
“奴侍遵命。”那宫侍领命走了出去。
半晌后,司慕涵微笑地走了进来,正要行礼之时,却被徳贵君给阻止了。
“你这孩子,来见父君也这么多礼做什么!”徳贵君轻斥道,“来,给父君看看,父君已经很久未曾见过涵儿了!”
司慕涵暖暖地微笑,“儿臣多日未曾进宫给父君请安,父君可好?”
徳贵君顿了顿,叹息道:“父君很好,只是委屈涵儿了。”涵儿不进宫的原因他岂会不知晓。
她不是他亲生之女,所以必须避忌一些,只是不知道这是昭皇贵君的手段,还是陛下的意思!
“儿臣很好。”司慕涵笑道,“父君先坐下吧。”
徳贵君点了点头,坐回了软榻上,又唤来了宫侍倒茶。
半晌后,安儿端着热茶进来。
司慕涵不动声色地接过,轻轻地喝了一口。
安儿送上了茶后,愣愣地站在一旁,神色像是极度的失落。
徳贵君挥了挥手让他退下,然后看向女儿,犹豫了半刻,最终问道:“涵儿你不喜欢安儿?”
“父君为何这么问?”司慕涵故作不明地道。
徳贵君道:“安儿虽然身份卑微,但是性子却好,模样也不错,而且他自幼便跟在父君身边,父君想,让他跟在你身边伺候,总比在宫里老死的好。”
司慕涵抿唇轻笑:“父君若是喜欢,那儿臣待会儿就带着他出宫便是了。”
“你这孩子!”徳贵君无奈地道,“说的好像父君强迫你似的,好了好了,你若是不喜欢,那就当父君没说。”
司慕涵微敛笑容,“父君,儿臣知晓父君这是好意,只是蜀羽之毕竟是蜀相之子,儿臣倒是没什么,但是对于父君来说,恐怕不好。”
徳贵君一愣,这他倒是没想到,当初让安儿进十六皇女府,只是为了不待见那蜀羽之,然而若是他在这时送安儿进府,那昭皇贵君定会借此兴师问罪,“还是涵儿想的周到,只是那蜀羽之……”
“父君放心,羽之很好。”司慕涵淡笑道。
徳贵君皱起了眉,“涵儿似乎很喜欢他?”
“还可以。”司慕涵微笑道。
徳贵君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并无发现她说谎的痕迹,叹息道:“若是这样就好,只是父君总是担心那蜀羽之的不祥之身会累积我儿。”
“不祥之身?”司慕涵低头轻轻抿了口茶,声音低迷地呢喃,“或许最终受连累的反而是他。”
徳贵君顿时一惊,“涵儿,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从未见过女儿这么模样!
司慕涵放下茶杯,抬头看向徳贵君,缓缓问道:“父君,儿臣的生父,当年究竟出了什么事。”
“什么!?”徳贵君脸色悚变,猛然站起,“你说什么?!”
司慕涵的神色凝重起来,连父君都如此心惊,那代表当年之事定然不简单,“父君,儿臣的生父真的是难产而死的吗?”
“涵儿,你为什么会忽然间问起他?!”徳贵君一把握住女儿的手,脸色苍白,连声音也颤抖起来。
司慕涵皱起了眉,她是不是不该来问父君?敛了敛心神,她忙道:“父君你先别急,先坐下来,儿臣慢慢说与你听。”
徳贵君仿若没了主见,任由着司慕涵扶着他坐下。
司慕涵又唤来宫侍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了他。
好半晌,徳贵君方才稳下心神,紧张地问道:“涵儿,你为何忽然问起这个?”自她过继给他后,他从未听过她提及自己的生父,有时连自己都觉得,这个孩子是自己亲生的。
可是如今,她为何忽然间问起?!
司慕涵想了想,终是决定把昨日泰陵内的事情说出,“昨日,儿臣偶遇母皇,跟母皇提起欲前往泰陵拜祭儿臣生父,不料母皇却拒绝了。”
徳贵君倏然惊的连手中的茶杯都摔在了地上,然后呆若木鸡地坐着,不发一言。
司慕涵心底升起了愧疚,“父君,儿臣……”
“涵儿……”徳贵君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你真的想知道吗?”事到如今,若是他不跟她说清楚,来日涵儿若是再在陛下面前提及此事,恐怕就不会如昨日那般平安无事了。
这么多年了,陛下终究还是没有放下。
可程氏已死,陛下还能做什么?涵儿终究也是她的皇女,是她的亲身骨肉!
司慕涵凝神点头,“儿臣想知道。”
“哎……”徳贵君叹了口气,“你生父姓程,是陛下从宫外带回了的民间男子,原本按后宫规矩,民间男子进了宫,即便诞下了皇女,最高也只能封一个贵夫的分位,然而程氏一进宫,陛下便下旨封他为君,其后,万千宠爱于一身,甚至曾经试过,整整一个月都宿他的殿中。
陛下如此宠爱一个民间男子,必定会引起后宫和前朝的不安,于是程氏进宫不到三个月,朝中就有人上奏,以惑乱后宫之名,请求陛下处置程氏,然而陛下并不予以理会,下旨贬了那些上奏之人,只是却并未能够将这件事压住,上奏的大臣反而越来越多,誓言若是不杀了程氏便罢官归乡,甚至有些大臣,扬言要以死明志,眼见事情越闹越大,陛下知道若是依然一意孤行,大周的江山定会不稳,为了平息后宫和前朝之愤,也为了保住程氏的性命,她只得狠下心来,下旨将程氏打入冷宫。”
司慕涵震惊,“这便是我生父被罢黜的原因?”
若是这样,为何母皇会说他没资格葬入皇陵?!
徳贵君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程氏进了冷宫后不久,就被诊出了身怀有孕,陛下想借此将程氏放出冷宫,然而此时,一向贤德的和裕凤后却出面阻拦,说若是放程氏出来,恐怕会为他招来更大的祸害,累及皇嗣,陛下几番思虑,终是点头同意,之后,在和裕凤后的照料之下,程氏在冷宫中默默待产,不久后,便安然诞下了一个皇女,陛下大喜之下,亲自为这个孩子取名涵,为我大周的十六皇女。”
“父君,母皇很爱我父亲吗?”司慕涵忽然问道。
徳贵君笑了笑,“陛下并非不知道如此宠爱程氏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然而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单这一点,你便可以看出,陛下是如何深爱着你的生父。”
“可是她却害死了他!”司慕涵咬着牙,低声道。
徳贵君静默了会儿,“大周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君侍诞下皇女,可弥补一切罪责,因而陛下想要借此恢复你父亲的身份,然而又担心这样做会再度引起后宫和朝堂的动荡,和裕凤后不忍陛下日夜愁思,于是便以后宫之主的身份请旨,恢复程氏身份,陛下欣然接受,但是为了不让静养中的程氏再受留言的攻击,陛下决定待你满月之后方才公布程氏诞下皇女的消息,并赦免其罪,恢复分位,到那时,即便朝臣提出反对,也找不到理由,然而,谁也没想到……”
司慕涵浑身一凛,“出了什么事?”
徳贵君叹息道:“就在你满月的那天晚上,程氏和当时的禁卫军统领……”迟疑了一下,终是咬着牙说了下去,“苟合,被陛下当场抓住……”
司慕涵脸色大变,“什么?!”她倏然站起,咬着牙,一字一字地问道:“我父亲,是如何死的?!”
“陛下当场便杀了那个女子,然后和程氏单独呆了一个时辰……”徳贵君低声道,“没人知道陛下和程氏说了些什么,只是陛下出来后,便下旨程氏赐……鸩酒处死,当时在场的人,除了和裕凤后、蕴君、昭皇贵君、明贵君和我外,其余之人,一律被杖毙,之后陛下对外宣称,程氏被罢黜分位打入冷宫后诞下十六皇女,难产而死。”
“涵儿……别怪你的母皇……她……”徳贵君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司慕涵呆愣地站着,她的父亲居然是这般被废黜,竟是这样死去!
她母皇下旨赐死了她的生父!
——“程氏,他没有资格葬入朕的皇陵!”
司慕涵如今方才明白,为何她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的生父没资格葬入皇陵不是因为是被罢黜的废君,而是因为他的生父与人苟合?
“父君……”她看着徳贵君,脸庞抽搐了几:“那我,究竟是不是她的女儿?”
徳贵君脸色大变,“涵儿,你胡说些什么!”
“既然她相信我的生父与人苟合,为何不怀疑我不是她的女儿?”司慕涵没有笑意地笑了笑,这么多年,她对她这个女儿不闻不问,东送西送,宛如死物,是不是也曾怀疑,她并非她的女儿?!
“涵儿!”徳贵君焦急地喝止她,“若是陛下怀疑你,当年早就处置了你了,如何会让你平安长大!”他实在不愿意说出,当年陛下曾经让御医滴血验亲一事。
司慕涵呵呵地笑道:“是吗?”
徳贵君真的后悔将程氏之事说出,“涵儿,这些话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说,当年的事情不能泄露出去!”若是程氏一事被宣扬出去,涵儿还如何出去见人?!
司慕涵吸了口气,脸色已然恢复了寻常,“父君,儿臣知道。”
“涵儿……”徳贵君见她如此,反而更加的担心,“你……”
司慕涵却打断了她的话,行礼道:“父君,时候也不早了,儿臣先行告退了。”
“涵儿,不要做傻事!”徳贵君脸色忧虑地劝道。
司慕涵宽慰地道:“父君放心,儿臣不会做傻事的!儿臣很胆小,很怕死,自私自利,冷血无情,即便真的想为父报仇,也不敢去做,况且,是儿臣生父犯了死罪,母皇如此处置,并没有做错,儿臣如何会怪母皇?”
“涵儿……”
“父君,儿臣不久便会入翰林院,恐怕没多少时间进宫给父君请安。”司慕涵认真地道,“父君要好生保重身子。”
徳贵君心中更急,“涵儿,父君……”
“父君保重。”司慕涵躬身行了一礼,“儿臣告退。”说罢,转身快步离开了清思殿。
一路疾行,司慕涵却始终无法让内心平息下来。
这是她此生第一次不管不顾,只想着离开这个地方!
远处的阁楼上,一袭蓝衣的明贵君迎着冷风而立,“那人是不是十六皇女?”
明贵君身旁的贴身宫侍远远地眺望了一下,回道:“回主子,正是。”
“哦?”明贵君慵懒地应了一声,“本宫听闻,璇儿最近和这十六皇女走的很近。”
那宫侍道:“主子多虑了,殿下不过是和十六皇女见过几面而已。”
明贵君凝视着那疾奔而走的身影,皱起了眉,“本宫也多日未曾见璇儿了,怪想念的,你去传本宫旨意,召十三殿下明日进宫请安。”
“是。”
……
司慕涵横冲直撞地出了宫,立即抢过了章善手中的马鞭,便驾着马车疾奔而去。
章善一时未曾反应过来,不由得呆愣了半晌,当她回过神来,马车已经消失在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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