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程氏离开陛下多年,但是他终究是陛下的生父,陛下还是莫要过于责怪他了,而且,生父终究还是比养父要好,至少,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总不会伤害你的性命的。”
……
“先帝既然将你生父的消息告知于你,那便也是希望你们能够相认的。”
……
“这件事朕会处理好的,夜父君莫要忧心了。”
……
程氏还活着!
他就在永宁山上的承安寺中!
先帝没有杀他!
他一直活着!
先帝想让他们父女相认!
那他算什么?!
他这个父君算什么!?
这些日子皇贵太君也在反思着自己在大皇子一事上是不是对永熙帝太过于苛责了,也想着法子要与永熙帝和好,他也相信,时间可以见见地冲淡之前他们之间的冲突和隔阂,他们一定可以回到当初的那等父慈女孝,一定可以!
可是如今……
一切的希望都成了梦幻泡影!
她的生父还活着!
还活着!
他不过是她的养父而已,又如何能够及的上她的生父?!
皇贵太君不是不相信永熙帝的孝心,只是正如之前他可以为了大皇子而责难永熙帝,如今若是让永熙帝在生父和养父之间选一个,那她会选择谁依然不言而喻。
皇贵太君不相信永熙帝会弃自己的生父而选择他这个养父!
此时他甚至想,她不尊封他为太凤后是否是要将这个位置留给她的生父?
更让皇贵太君无法释怀的是永熙帝既然已经知道了生父还活着的消息为何一直秘而不宣?是因为担心当年的事情而被朝臣百姓质疑从未威胁到她的皇位,还是想让他这个养父帮她清除掉那些可能威胁到她生父的人之后在将人接回来?
那他算什么?!
是程氏的垫脚石吗?
可以说,先帝后宫君侍只要知晓程氏存在之人都对他没什么好感,毕竟没有一个后宫的男子会接受自己的妻主如痴如狂地爱着另一个男子。
之前皇贵太君和永熙帝提及程氏之时语气尽是黯然和同情那是因为程氏已然不在了,那是因为先帝最后还是选择了放弃他,甚至下旨杀了他。
证明了先帝对他的爱并非真的深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就是这样一种带着些许自欺欺人的心态熄灭了皇贵太君对程氏的嫉恨。
程氏便是得到了先帝的爱又如何?终究还不是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而他所生的女儿不也是将他当成了亲生父亲一般敬重?
对于那个男子,他还有什么好嫉恨的?该是对他心存怜悯与同情罢了。
皇贵太君的内心深处或许便是这般的想着。
然而如今,他自以为是的一切自欺欺人都仿佛成了一场笑话!
不,成了笑话的那个人是他方才对!
皇贵太君无法在听下了,他猛然推开了安儿的搀扶冲进了殿内,双眸微红地瞪着眼前的两人,一张脸苍白如雪,“为――什――么!”
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地质问道!
司慕涵和夜太侍君皆是一惊,尤其是夜太侍君。
他没有想到皇贵太君居然还在而且还将这一切都听了进去。
夜太侍君明白,程氏在许多人的心中都是一根刺,他是,和裕凤后是,昭皇贵君是,皇贵太君也是,甚至连明贵太君也可能是,或者说,只要是当年见过先帝对程氏的疯狂之后,都会在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只是皇贵太君却是最不同的。
包括他在内,他们对程氏不过是嫉恨不过是妒忌,因为他抢走了先帝所有的注意力,然而皇贵太君除了嫉恨妒忌之外,还有一个孩子!
不可否认,虽然皇贵太君这一次因为大皇子一事而对永熙帝多加责难,但是这般多年来,他对永熙帝却是真心的疼爱。
然而如今,却有人告诉他,他的女儿的生父还活着,而且很有可能会回来跟他争夺女儿,便是任何一个父亲都接受不了的!
夜太侍君虽然想永熙帝将生父接回来,好在名分上压制一下皇贵太君,让他不会在出现如先前那般行为,但是却也并不想伤害到他身为父亲的心,所以,他方才会专门和永熙帝谈及这件事,他希望永熙帝能够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化解这场僵局。
可是他没有想到,皇贵太君居然会在这个时候知道。
如今,这个局面应该如何收拾?
夜太侍君虽然是个极为聪慧之人,但是此时却想不到一个好法子来。
皇贵太君此时一脸愤恨地盯着两人,只是却不知道他恨之人是永熙帝还是夜太侍君,或者是程氏,还是永熙帝。
“父君……”司慕涵的脸色也非常的不好,之前大皇子一事皇贵太君已然生出了因为她不是他亲生女儿,所以方才会那般绝情的想法,如今他在知晓了她生父还活着的事情,恐怕他们好不容易方才有了起色的父女之情又会变得不堪一击。
司慕涵仿佛觉得老天故意不给她好日子过似的,方才结束了一场风波,如今却又闹出了另一场。
皇贵太君没有给司慕涵说完话的机会,他盯着她,眸子内的情绪非常的复杂,但是绝对不是好情绪,“你也认为本宫不管如何也及不上你的生父吗?”
他说完,神色转为了凄然,脸色更是难看,身子摇摇晃晃,头脑一阵晕眩,若非他死死地握着双拳,借由指甲渗入掌心的疼痛维持着清醒,他定然支撑不住,他一说完,便一脸喘了好几口气,“在你的心里,本宫就永远也及不上你的生父?所以你方才会瞒着本宫这件事?你为何要瞒着本宫这件事?是担心本宫会对你的生父做什么?会阻止你将他接回来尊封他为太凤后,还是你担心大臣和百姓质疑你生父从而威胁到你的皇位,还是你想暗中杀了本宫好让您的生父代替本宫在这后宫中安享晚年!”
皇贵太君的话说到了最后已然成了歇斯底里,他根本便没有去想过那话有多么的荒谬就这样脱口而出,因为此时他的心真的很痛,真的很痛。
他本已经是打定主意往后便好好地当这个皇贵太君安享晚年,可是如今,这个希望已然成了奢望!
程氏若是回来,他还真的能够安享晚年吗?!
如何可能?!
他没有想到,便是程氏回来了,他还是皇贵太君,还是先帝的遗留君侍,他还是能够安享晚年,永熙帝不会对他这个先帝的君侍做些什么过分的事情。
或许此时皇贵太君受了太大的刺激,又或许,程氏的出现让他想起了当初程氏将先帝的所有注意都夺走一事,又或许他担心,程氏回来之后,他的女儿便不再是他的了!
自从为大皇子报仇之后,他便将永熙帝视为世上唯一的依靠,如今这个依靠却转眼睛可能要成为别人的依靠!
也许,归根到底,是因为皇贵太君藏在心底多年从未发泄出来的对于程氏的嫉恨和不甘。
凭什么他替程氏养了这般多年女儿,而他却坐享其成?
程氏夺了他妻主的爱还不够,难道如今还要来抢女儿对他的爱?
还有他的女儿……
她那淡漠的态度就像是一刀利刀狠狠插进了他的心,让他痛心不已。
难道真的养恩不及生恩大吗?!
夜太侍君听闻了皇贵太君的话不禁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便是皇贵太君伤心不安,倒是也不该这般的偏激方才对。
皇贵太君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怎么如今却这般的失控?
只是夜太侍君却没有想过他没有养过孩子,便是他自己幻想过孩子被夺走的痛苦,但是没有经历过却始终不会真切地感受到这种痛不欲生。
更何况,皇贵太君先前方才经历了大皇子的伤痛,如今又要面对唯一的养女被夺走,岂能不失控。
司慕涵此时却没有细听皇贵太君的话,她只是担心皇贵太君的身子,御医说了皇贵太君的身子虽然好转但是却还是受不得刺激,否则病情便会反复,她一边担忧地劝说一边伸手想去搀扶他,生怕他会站不稳从而摔倒在地,“父君,这件事儿臣定然会好好跟你说的,你先别激动,儿臣……”
“别碰本宫!”皇贵太君凄厉地喝道,“本宫不是你的生父!你该关心的人不是本宫!”他说罢,猛然转身就要离开,但是他方才一转过身,便觉喉中涌起了一口腥甜,嘴一张便吐出了一口血,眼前也开始花白起来。
司慕涵连忙上前搀扶着他,“父君!来人!”
夜太侍君也是惊慌不已,连忙扬声唤来宫侍。
皇贵太君虽然吐了血,虽然觉得头昏眼花但是却坚决地不肯接受永熙帝的关心,“你放开本宫,本宫便是死了也用不着你来可怜……”
司慕涵没有放手,“父君,儿臣求你,你先冷静下来听儿臣解释好吗?!”
“放开本宫……本宫要回宫!本宫要回去!”皇贵太君踉跄地要往前走,在见司慕涵始终不愿意松手之时,话锋一转,成了责骂,“你不让本宫回去是不是让本宫将和安宫还给你生父?!好,本宫走!和安宫是太凤后的地方,本宫不过是一个皇贵太君……本宫住不起,本宫现在便回本宫的清思殿!清思殿是先帝赐给本宫的,是本宫一个人的!便是程氏回来了他也抢不走!”
最后皇贵太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扯开了司慕涵的手,推开了她。
司慕涵没有想到皇贵太君忽然间这般用力,脚步差点不稳地摔倒在地,她看着皇贵太君决然的模样,眼中闪过了一抹刺痛,然而她还未来得及消化这份痛,皇贵太君便浑身一软地昏厥了过去,幸好身边的宫侍搀扶的及时,否则此时他定然摔在了坚实的地板上。
夜太侍君立即让宫侍将皇贵太君扶到了自己的寝殿,同时让宫侍去请了御医。
司慕涵一直随侍在侧,双拳却死死地握着。
就在皇贵太君方才推开她的一瞬间,她忽然生出了一种被遗弃的感觉,正如当初先帝告之她,她的生父将她一个人丢在这皇宫中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
她的生父不要她,如今养父也不要她这个女儿了吗?
半个时辰后,皇贵太君竟然御医的诊治后幽幽转醒虽然状态依然不好但是意识却是清晰的,而他恢复意识的第一件事便是坚持回清思殿。
司慕涵没有出现在皇贵太君跟前,因为御医说过,皇贵太君若是再受刺激吐血的话,那便会危及性命。
在得知了皇贵太君的请求之后便让人准备了软轿,送皇贵太君回清思殿。
清思殿自从上一次西戎皇子死后便一直空着,水墨笑觉得清思殿不祥,便让内务府将里头的一切都给换了遍,因为是皇贵太君之前的住所,虽然空着,但是却还是有宫侍负责打扫。
因而这趟皇贵太君搬回去却也不费功夫,只是皇贵太君此举却让人费解。
司慕涵不想后宫因为此事而再起风波便让人传了话说皇贵太君思念先帝,所以方才搬回了原来的住所。
夜太侍君对于这场变故异常的自责,若非他提及了这件事,皇贵太君便不会得知,从而闹成了如今这般。司慕涵没有责怪他,谁也没有想到皇贵太君居然那般恰好地听见了这件事。
不过是巧合罢了,谁也没有错。
夜太侍君本来因为这件事想暂且留下来的,但是司慕涵却没有同意,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情,便是夜太侍君留下来也未必能够起什么作用,或许,还会让事情便的更糟。
夜太侍君考虑之后便同意了司慕涵的建议,便决定次日便往泰陵而去。
七月二十三,夜太侍君因思念先帝,自请前往泰陵为先帝守陵,永熙帝应允,并下旨进封夜太侍君为夜太君,并让礼部之人护送其即日前往泰陵。
御书房
司慕涵方才听完了为太医院的院正禀报完皇贵太君的状况,便听外边的宫侍来报,言明贵太君来访,司慕涵便让御医退下,随后让宫侍将明贵太君请进来,待其入座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问道:“明父君来找朕可是为了十三皇姐前去西戎一事?”
明贵太君笑了笑,“本宫的确有些担心璇儿,但是本宫这趟前来却并非因为此事,况且,璇儿是作为大周使者前去西戎的,相信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司慕涵微微眯眼,“不知明父君前来所谓何事?”
“本宫听闻皇贵太君昨日又病倒了。”明贵太君神色淡淡地道。
司慕涵看了看他,“的确。”
“虽然之前皇贵太君因为大皇子一事而对陛下多有苛责,但是也是因为爱子太过之缘故,陛下日理万机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太过于放在心上的好。”明贵太君淡淡地道,“皇贵太君终究是陛下的养父,这般三两头地病倒于皇贵太君来说自然是不好,便是于陛下来说,也并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宫里传闻皇贵太君之所以在合欢殿昏倒是因为夜侍君对皇贵太君做了什么,所以今日永熙帝一怒之下方才会让夜侍君去泰陵为先帝守陵,不过他却不信这个传闻。
夜太君与先帝的关系如何他自然知晓,如今他去泰陵想必也是他自己希望的。
而皇贵太君昏倒当时,永熙帝也在,所以问题定然在永熙帝上。
司慕涵微微沉眸,“明父君有话可以直说,虽然明父君并非朕之养父也非生父,但是之于朕也是长辈,若是朕言行有什么不妥,还请明父君指点一二。”
“陛下的言行并无不妥。”明贵太君微笑道,“只是若是陛下一直和皇贵太君争执下去,怕是外人会认为陛下记恨之前皇贵太君责难陛下一事,也显得陛下有些……”
“显得朕有些刻薄寡恩?”司慕涵接着明贵太君的话说下去。
明贵太君抿唇一笑,“陛下言重了,不管如何本宫终究是与皇贵太君相处多年,也算是家人了,总是希望大家都能过的好的。”
司慕涵听到现在依然是明白了明贵太君的来意,皇贵太君是她的养父,若是她对他都这般的刻薄寡恩,那对安王便可能更加的过分,说到底,明贵太君来此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女儿罢了,“明父君若是这般的不放心,朕便换一个人去西戎罢了。”
明贵太君神色微变,“既然陛下已然猜到了本宫的意思,本宫也不想绕弯子了,本宫并非担心陛下会对璇儿如何,只是,作为一个父亲,终究是多了一份小心眼的。”
永熙帝并不是那种过河拆桥之人他也是知道,但是从她对付平王瑞王和安王的手段来看,她却是一个有仇必报而且绝不留情的人。
朝局总是变化莫测的,虽然璇儿不会威胁到永熙帝,但是难免那一日璇儿会犯到了她。
“本宫这般说并非想责难陛下什么,只是觉得,自然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些话摆出来说清楚也好过在背后耍什么小手段的好。”
司慕涵笑了笑,“朕并没有责怪明父君之意,明父君能够来跟朕说这些话,那便代表明父君心中还是相信朕的。”
“先帝走了,有些事情也不需要太过于计较,放下了反而能活的更加的自在。”明贵太君淡淡地道。
司慕涵笑道:“明父君放心,朕答应过先帝,便是十三皇姐将来真的出了什么差错,朕也绝对不会伤其性命。”
明贵太君微微一愣,“先帝……”
“先帝驾崩前曾经交给过朕要好生照顾明父君,让明父君安享晚年。”司慕涵缓缓道。
明贵太君眼底闪过了一抹颤动,半晌后微微一笑,“是吗?”随后,便起身来,“本宫今日逾越了,望陛下见谅。”
司慕涵也起身道:“不过是一家人说说话罢了,明父君莫要放在心上。”
“陛下想必政事繁忙,本宫便不打扰了。”明贵太君微笑道,随后告辞离开。
“明父君。”司慕涵忽然间叫住了他。
明贵太君转过身疑惑地看着她,“陛下可还有事?”
司慕涵却只是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宫侍蓝竹,没有说话。
明贵太君了然,便让蓝竹先出去等他。
司慕涵随即也使退了里边的宫侍,然后看着明贵太君,缓缓地道:“父君之所以昨日在合欢殿吐血昏迷是因为他知道了朕生父还活着的消息。”
明贵太君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朕的生父程氏,他还活着。”司慕涵说道,言语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明贵太君愣了好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嘴角边隐隐地露着一抹黯然,“我说啊,她怎么会舍得……”
“明父君……”司慕涵此时似乎有些明白,皇贵太君为何得知她生父还活着的事情这般的激动,或许,程氏在先帝君侍的心中,俨然是一个伤痛的存在。
明贵太君整了整神色,“皇贵太君如今只有陛下一个女儿,忽然间知晓不久之后,这唯一的女儿也可能要还给别人,心中自然是一时接受不了的,只要陛下让皇贵太君安心,相信过些日子,皇贵太君定然会放下心结的。”
司慕涵闻言便知道明贵太君也是认定了她会将生父迎回宫中。
“既然陛下信得过本宫,本宫便寻个时间去劝慰皇贵太君一番。”明贵太君淡然地道。
司慕涵点头致谢,“儿臣便谢过明父君了。”
明贵太君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离开,在回自己宫殿的路上,蓝竹见主子神色不对便问了永熙帝跟他单独说了些什么。
明贵太君没有将永熙帝生父还在世的事情说与他知,如今永熙帝尚未将程氏接回来,那定然还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存在,毕竟当年的事情……
虽然有了皇贵太君在祭天大典上的证明,但是若是程氏此时回来,定然会生出一番风波的。
便是皇贵太君那里也不会太平。
明贵太君忽然间觉得其实在先帝一众君侍中,他或许便是最幸运的一个,和裕凤后得了结发之夫的名分,但是却早逝,连唯一的女儿也不得善终,而昭皇贵君得宠半生最后却落得一个被禁泰陵的下场,还要与自己年幼的孩子分别,而良贵太君为女儿筹谋半辈子最后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还要为女儿的出路终日不得安心,皇贵太君本是可以安然地度过后半生的,岂料如今却又生出了这般多的事情。
而自己,安身之所有了,女儿也懂事,孙儿也有了,若是女儿能够放弃朝中之事安然当一个闲散富贵之人,那就更加的完美。
不过如今既然有了永熙帝的承诺,相信女儿也是可以得到一个善终。
明贵太君知道,永熙帝既然得了先帝的交代,便不会做的太过分,他看得出来,亲情在永熙帝的心中还是占了不少的位置的,这也是他用这种方式与永熙帝谈及女儿的原因。
不是用先帝明贵君的身份在背地里暗自防着她,而是一个长辈,一个家人的身份,直接地说出来。
永熙帝不是先帝,他与她之间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
若是他再如之前那般自己使手段反而会引起永熙帝的猜忌。
而皇贵太君……
若是他可以让皇贵太君解开心结,接纳程氏还活着这件事,永熙帝对他便也会多了一份感激,那璇儿在往后的朝堂上便也多了一份保障。
只是这谈何容易。
程氏,他是先帝后宫的一个扎人的刺!
……
明贵太君离开后不久,翊侍君蜀羽之便提着一盅消暑的炖汤前来交泰殿求见司慕涵。
司慕涵在御书房内的暖阁见了他,只是当她看见蜀羽之手中的炖汤之时,不禁有些惊讶,因为之前说要给她做这个的是雪暖汐,“怎么你也做了?”
蜀羽之微笑道:“这不是臣侍做的,方才午膳过后,皇贵君让人请臣侍去了交泰殿,交代了臣侍这个时候将着炖汤送来给陛下。”
“哦?”司慕涵了然,“他呢?”
“皇贵太君说要代替臣侍去朝和殿照顾官公子。”蜀羽之微笑道,只是眼底却有些黯然,随后便亲自将炖汤倒在碗中递给司慕涵。
司慕涵见状,微微蹙眉,“朕最近忙于各种事情倒是冷落你了。”
“陛下言重了。”蜀羽之微笑道。
司慕涵搁下了那碗,“羽之,朕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先是禁足,之后便是皇贵太君的为难,而她却因为忙于各种事情而没时间安抚他。
相处了这般长时间她已然是了解了他的性子,虽然他表明上看起来极为的坚强,但是内心却是柔弱的,这种柔弱在经历了蜀家的事情之后便越发的明显,或许他的心是不安,没有了母族,没有了孩子,他在宫中就像是一艘茫茫大海上的孤舟,寻不到安全感。
而他唯一的依靠便是她。
只是她却无法给他十足的安全感。
说到底,是她这个做妻主的不合格。
司慕涵并非不想做到事事完美,然而当她越想这般做的时候,却越发的地发现,她根本做不到。
或许此生她终究是要亏欠这个曾经许诺他会护卫他一生的男子。
“可怪朕?”她看着他,低声问道。
蜀羽之闻言,心仿佛露跳了一拍似的,“没有!臣侍怎么会怪陛下!”他吸了口气,稳住了自己的心,“臣侍知晓陛下为臣侍做了许多,臣侍知足。”
“朕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个孩子,相信朕,朕一定会做到的。”司慕涵正色道。
蜀羽之笑了笑,“臣侍相信。”
若说之前他对于她的所坐下的承诺还有些怀疑,那经过了沈茹的事情之后,他便没有在怀疑了,她说过会怀他一个清白,最后也是做到了。
他知道,她许下的承诺便是她一直不再提起但是也一直是记在心上。
司慕涵见状,便微微松了口气,随后端起那汤喝了起来。
半晌过后,蜀羽之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及了皇贵太君一事,“陛下,皇贵太君可是因为臣侍……”
“你怎么这般认为?”司慕涵搁下了空碗,问道,眉宇间溢出了一丝忧愁。
蜀羽之道:“宫中传闻夜太君去皇陵是因为惹怒了皇贵太君以致皇贵太君吐血昏迷……然而臣侍却知道,夜太君并非这样的人……”
“哦?”司慕涵听了这样的传闻不禁蹙起了眉头,今早她方才下旨让夜太君去泰陵,如今宫中便传出这样的传闻了?
蜀羽之见状,疑惑道:“陛下?”
司慕涵回过神来,“父君不过是因为中暑加之身子尚未康复方才会病倒罢了,与你没什么关系,只是,羽之……”她凝视着他,“大皇兄一事虽然已经解决了,但父君终究还是无法一下子便放下了,御医说父君要保持心情愉悦方才能够快些康复,所以这些日子你还是莫要去见他的好,相信过些日子,父君定然会放下心结的,而且如今天气这般的热,你每次去都得跪上好些时候方才见着父君,也得不到一个好脸色,你身子一向也不怎么好,便先缓一下子吧,”
蜀羽之闻言,心中叹息一声,却还是同意了司慕涵的话,他也明白,让皇贵太君一时间重新接受自己却也不可能,“臣侍明白。”
两人随后又说起了一些闲话,蜀羽之便起身告退。
司慕涵这是问起了他一件事,“朕听闻最近良贵太君常常派人给你送东西?”
蜀羽之脸色微变,“臣侍并未收下。”
“朕不过是问问罢了。”司慕涵见他这般紧张,不禁叹息道,“说起来良贵太君也是你的亲人,你若是想与他来往倒也无可厚非,只是如今康王到了入仕的年纪,你若是与良贵太君来往太过对你来说并非一件好事。”
蜀羽之自然明白,“臣侍往后会谨慎。”
“良贵太君的打什么主意朕明白,相信你也猜到了。”司慕涵淡淡地道,“他也未必真的想与你共叙亲情,你若是想家人了,倒是可以去同心殿看看先帝昭皇贵君的二十一皇妹等人,她们也算是你的亲人,本来朕也有想过将十五皇弟送到你宫中让你养着的,只是若是这般,便要将他与两个皇姐分开,总归会让人说闲话,若是让他们都去你宫中,却也不合规矩,二十一皇妹虽然尚未成年,但是也不小了,不过你经常去看看他们却也是可以的。”
蜀羽之闻言,心中一暖,他明白她这般做是为了宽慰他,“陛下……臣侍谢陛下!”
司慕涵起身握着了他的手,“羽之,后宫的日子不好过,朕也无法时时刻刻陪着你,但是只要朕能够做到的,朕都会给你。”
蜀羽之点头,眼眸开始有些湿润,“臣侍知道。”
在蜀羽之离开之后,司慕涵便敛去了脸上的笑意,想起了方才蜀羽之所说的那些传闻,能够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将这个传闻的这般的快,后宫之中能够做到的人却是不多,而司慕涵想到的人却只有一个。
凤后水墨笑。
因为上次祭天大典一事,司慕涵对于凤后水墨笑的行为也没有一开始的那般苛责,只是他似乎越发的放肆了!
他因为她当时所做的那个决定而对她不满,她可以不与他计较,但是并非代表他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背着她行事!
可以说,司慕涵对于水墨笑并不如对于雪暖汐等人这般的宽容。
或许由始自终她根本便没有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也或许,司慕涵始终对上次水韵云暗中除掉宁王一事耿耿于怀。
水韵云为何要杀宁王她很清楚,只是她这般做却也打了她一个耳光!
用这般粗劣的手法下手,她水韵云是将她当成了傻子,还是认定了她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对她如何?
司慕涵冷笑一声,随后唤来宫侍,下旨说今晚上会去朝和殿与凤后用晚膳。
……
朝和殿
偏殿
官锦此时正半躺在靠窗的摊上看着窗外的景色仿佛失了神似的,虽然这些日子官锦的病情多有反复,甚至有两次几乎是危机性命,但是却不得不说,他的生命力非常的顽强,就连御医都说可能要准备后事了,他居然也能熬过去。
此时,雪暖汐正坐在他的身边陪着他,虽然说是作陪,但是一双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官锦,似乎想穿透他的身子看清楚他心中究竟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官锦此时虽然出神地望着窗外,但是注意力却摆在了雪暖汐身上,以往都是豫君和翊侍君轮流过来陪伴他的,宸皇贵君虽然也来过几次,但是根本不久留,然而今日他居然在这里呆了一个时辰,而且还不说话!
若非他什么也没说,官锦还是为自己的计划被他得知了。
“奴侍已然没有什么大碍了,皇贵君不必这般辛劳一直陪着奴侍。”官锦转过视线,微笑道,虽然这一次他付出了很大爱的代接,但是所收获的却也不少。
几日前,皇贵太君过来看望他之时跟他说过,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内尤其是他有性命之忧之时,永熙帝几乎是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若依皇贵太君所言,那他已经是成功得到了永熙帝的关爱!
虽然官锦得偿所愿,然而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想起皇贵太君的这些话,心中总是会泛起一丝莫名其妙的揪动,极为的不舒服!
难道是因为他在昏迷之时所做的那些梦?
官锦昏迷之时总是感觉到了一只温暖轻柔的手在照顾着他,就像是当年父亲一般。
然而若是按皇贵太君所说的,那手的主人便是永熙帝……
难道他如其他寻常男子一般对永熙帝生出了感激之情?
不可能!
定然是他发烧烧糊涂了而已!
官锦很快便将这种不舒服给压在了心中,然后用层层阴霾给掩盖住。
雪暖汐听了官锦的话,心中自然是气氛,然而此时他已然不想当初的那般随意地将心中的真实情绪给暴露出来了,尤其是在官锦的面前,虽然他极为不喜欢这种虚假的行为,但是却也要维持,幸好,他曾经为装了好几年的端庄大家公子,如今在装一个贤良的皇贵君却也不是件难事,“御医说如今的那被火灼伤的伤口已然结痂,得需要时时有人看着,免得一不小心又伤着了伤口将来留下疤痕那便不好了。”
他也不想整日对着这个官锦,只是他不久前得知如今宫中那关于夜太君与皇贵太君一事的传闻是从朝和殿的宫侍口中传出去的,他方才过来。
虽然暗卫查探是凤后水墨笑让人散播的,但是官锦也是在朝和殿,难保不是官锦怂恿水墨笑去做的。
此时,在雪暖汐的心中,最阴险狡诈之人已然从水墨笑换成了官锦。
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他第一个怀疑之人自然便是官锦了。
不过这一次,雪暖汐却是冤枉了官锦了,虽然官锦也是想在朝和殿中生生是非,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动手,因为他隐约感觉到,凤后水墨笑似乎有意无意地防着他,尤其经过了上次的事情之后,这种感觉便越发的深。
不久前他方才脱离了危险,为了能够彻底断了永熙帝将他嫁出去的念头,他便趁着宫侍给他喂药的时候不着痕迹地让那宫侍失手将药洒到了他的胸前,伤及了胸前被火灼伤的伤口,从而让原本开始结痂的伤口伤上加伤。
他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毁掉自己胸前的那象征着男子贞洁的印记。
虽然这样做也会留下一个疤痕,但是一个疤痕换永远留在宫中的机会,值得!
那疤痕遮盖了那贞洁印记,这样便是他还是清白之身,别的女子也不会相信,永熙帝便是想将他嫁出去也找不到人肯娶!
最后,她便只能让他成为她的君侍!
雪暖汐此时也是想起了这一件事,御医说了,往后官锦的胸前便会留下一个疤痕,而那疤痕居然那般恰好地遮盖住了那印记,若非他曾经亲自问过了那为官锦进宫之时验身的宫侍,他还以为官锦是为了掩盖自己不洁之身而演了这般一出戏!
大周皇宫规矩,男子若是进宫为宫侍,便需要验明清白之身,因为这些宫侍极有可能将来有机会成为后宫君侍。
官锦虽然身份特殊,但是却也是验过身的。
不过这件事也让雪暖汐确定,司慕涵与官锦并没有做过任何事情。
也算是一个安慰。
只是官锦这般,便可能一辈子只能呆在皇宫了。
雪暖汐很想问司慕涵打算如何安置官锦,只是却一直没有问出口,他知道,此时司慕涵对于官锦也是极为的为难的,他又岂能再去给她压力!
官锦随后便又与雪暖汐说了些闲话,都是恭敬有礼,便是世上再精明的人都觉察不到他那恭敬表象之下的深沉。
又过会儿,官锦便借口说累了要歇息,雪暖汐方才起身说离开,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是亲自将官锦扶回了寝室扶上床休息。
官锦此时心中极想陷害雪暖汐故意伤害他,但是在想到了永熙帝对雪暖汐的重视之后便放弃了,他虽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但是却也不会坐着等无用之功。
雪暖汐又在官锦的床前呆了好一会儿方才起步离开。
在他离开后不久,官锦便睁开了眼睛,嘴边溢出了一声冷笑,随后,他便做起了身,下了床,准备去寻水墨笑说说话,自然,主要的目的便是打听一下如今宫中的状况。
凤后派来照顾他的宫侍像是被封了口似的,关于后宫所发生的事情,一个字也不曾跟他透露过,这也是官锦觉得水墨笑在防着他的原因之一。
只是当官锦方才走到了正殿的门口却闻里头传来一阵摔打杯子的声音,此时,原本守在殿外的宫侍居然也不在,似乎是被遣开了一般。
官锦眸光微沉,猜想如今殿内的人是有事在密谈,只是在密谈些什么?!
“官公子,我们还是先不要进去吧。”那陪同官锦前来的宫侍怯怯地道,随后里面又传来了几声巴掌声。
官锦眯了眯眼,随后便微笑地同意了那宫侍的要求,此时便是他得知了里头的秘密,凤后也会知晓,这样反而会引起他更多的猜疑。
正当他转身要返回偏殿之时,殿内传来一声厉喝,“给本宫滚出去!”
正是凤后水墨笑的声音。
官锦微挑眉梢,心里寻思着究竟什么事情让一向端庄尊华的凤后这般震怒。
一会儿,他便见凤后的贴身宫侍水华一脸红肿惊慌失措地冲了出来,连一旁站着的官锦也未曾看见。
官锦看着水华远去的背影,嘴角溢出一丝玩味的笑,随后便缓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