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当年司予述找上司予昀一同对付赵氏自后,司予昀和司予述之间的关系还算是平和,至少没有如同当年司以佑方才出事那般水火不容。
便是在司予述册封为太女之后,她也仍旧是那般。
不特别亲近,但是也没有可以远离。
司予述也明显地感觉到了司予昀这几年变了许多,便如她的封号一般,彬彬有礼,不管是日常的生活还是处理朝堂上的事情,都是温和谦让,自从她被立为太女之后,她谨守君臣之礼,在朝堂上面从未给她使过绊子,更从未表现出对她被立为太女这是一丝一毫的不满以及愤怒,甚至没有了当年的那份冲动以及野心,她几乎无法将如今的礼王司予昀与当年那个扬言要杀了她的司予昀重叠在一起。
她不知道司予昀这般转变究竟是因为长大了还是有其他的原因,但是她可以肯定,如今的司予昀比之当年更加让她无法亲近,甚至更加的忌惮。
而这种忌惮便是当年的司予昀利用自己亲皇兄来达成自己目的之时,也未曾有过。
她不否认或许这份忌惮的有她多疑的缘故。
也许,当她坐上了这个位置,便注定了这般猜忌他人。
即便内心思绪翻涌,不过司予述面上却是淡淡,面对司予昀的阻拦,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这些年,她也学会了在面对不同人的时候戴上不同得面具,“三皇姐有事?”
“也没有什么事情。”司予昀微笑道:“不过是方才见太女一言不发,所以便想问问太女的想法罢了。”
“我哪有什么想法。”司予述笑道,“不过是我想说的大伙儿都说了,我便不再开口罢了,其实三皇姐的那番话我也是赞同,这件事一定要彻查到底。”
“太女也这般认为那我也安些心了。”司予昀像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过太女认为母皇会派何人前去接任钦差一职?”
“上任钦差是刑部侍郎,下一任钦差自然不能低于这个职位。”司予述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若是在刑部选人的话,那便只有刑部尚书一人了,只是刑部尚书乃刑部的首脑,若是离开了,倒是有许多不方便,所以,我想,母皇应该会从别处选人的。”
“若是这般的话,那这个人便选的有些难了。”司予昀微微蹙眉道,“既然是查案子,那必定是要精通此道的,而如今精通此道的都基本在刑部。”
“继任钦差若是精通查案那自然是好,但若是寻不着,退而求其次也是没有法子。”司予述继续道:“不过只要给钦差配上一两个精通此道之人,那也是可以弥补的,而且我觉得如今最要紧的还不是能力,而是如何能够保证下任钦差不被暗杀。”
司予昀拧紧了眉头,“太女是说会有人继续暗杀?”
“三皇姐没有这般想过?”司予述反问道。
司予昀看着司予述沉默半晌,然后半垂着眼帘道:“我也是有想过,只是……这也实在是匪夷所思了,在大周境内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究竟是何人有这个胆量?!”
司予述笑了笑,没有回答。
司予昀见状,轻轻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方才征服了南诏,如今母皇也还都在忙着将南诏各州重新划分归入大周一事,没想到又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了!”神色一凝,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太女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和南诏旧臣有没有关系?”
司予述蹙眉,这一点她的确没有想过,沉思半晌:“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不过我认为可能性不大,母皇在对待南诏旧臣以及皇室方面还是不错,而且,便是南诏旧臣有这份不轨之心,出事的也不应该是越州。”
“太女所言极是。”司予昀点了点头,随后笑了笑道:“也许我是多想了吧,方才见母皇气色似乎不太好,真希望这件事能够快些解决。”
司予述沉了沉眸,因为司予昀方才那句气色不好的话,“母皇这些年是操劳了一些。”
“太女在翰林院也呆了几年了,也是时候出来多帮帮母皇了。”司予昀微笑道,言语当中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
司予述没有多说,“翰林院虽小,但是可以学到的东西却是不少。”
“也是。”司予昀笑道:“听说当年母皇在登基之前也是在翰林院的,若是当年不是先帝忽然间驾崩的话,母皇也许也会如太女一般在翰林院呆上几年。”
司予述但笑不语。
司予昀转移了话题,“方才大皇姐一个人回了御书房,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
司予述抿了抿唇,微笑道:“应该是向母皇请旨去越州吧。”
“嗯?”司予昀的声音有些诧异也有些奇怪更有些不安。
司予述淡笑道:“大皇姐的性子还是和当年一样,要猜到并不难,而且上次大皇姐不也是主动请缨领兵前去剿杀海盗吗?”
“说的也是。”司予昀笑道,“大皇姐在外面待了这般多年如今回到京城想出去走走也是正常的,这一趟出去相信也是单纯地想为母皇办事罢了,太女……”
“三皇姐。”司予述微敛了笑意,“大皇姐是什么人,三皇姐你知道,我也知道。”
司予昀笑容僵了一下,随后方才继续道:“是我小人之心了。”
“也不是三皇姐小人之心,而是我们长大了,很多话都选择了放在心上,所以方才会有这般多的误会和猜疑。”司予述缓缓说道,“不过其他人我不敢说,但是,大皇姐我是可以相信,大皇姐那般执意要娶李家公子是因为真的喜欢李家公子,而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筹谋。”
司予昀笑容更深,“太女这般想,那我也便更加安心了,好了,我也要回礼部了。”
“三皇姐往后便直接唤我四皇妹便是了。”司予述微笑道,“之前我一直想跟三皇姐说这件事,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司予昀笑容未变,“君臣有别。”
“母皇更希望我们手足情深。”司予述笑道。
司予昀想了想,笑道:“既然四皇妹这般说了,我也不再坚持了,不过规矩始终是规矩,要守的还是要守,人前,皇姐我还是要称呼四皇妹一声太女的。”
“人后虚礼便免了。”司予述微笑回道。
司予昀点头,“那是自然,那四皇妹,我便先告辞了。”
“三皇姐好走。”司予述点头。
司予昀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去。
司予述站在了原处看着司予昀走远了之后,方才缓缓收起笑意,起步往翰林院走去。
……
御书房
便在司予赫离去之后,司慕涵便将心思放回到了案子上面,她将那份并不算是详细的折子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扔下了,走到了旁边墙上挂着的新大周堪舆图前。
这是几日之前工部赶制好送来的。
而便新堪舆图的旁边便是旧的大周堪舆图。
只是如今,司慕涵的注意力却不再新添的两处新疆域上面,而是在东南,在越州。
在钦差出事之前,她会怀疑这件事和西南的土著有关系,虽然这些年她一直封锁控制着临淮河,但是她也无法百分百保证不会让一个土著探子混进大周境内,只是如今,杀钦差这样的事情,不会是一国探子会做的。
若只是越州州府灭门,她未必会过多注意,但是若是她派去的钦差被杀,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若是土著探子,应该清楚这一点。
东南……
司慕涵叹息一声。这几年她的精力大部分都放在了军事上面,对于内政的确多有忽略,如今,或许该将心思拉回来,好好整顿一下东南这片土地!
东南!
当年她并不后悔在东南的一切行为,但是,不后悔并不代表她没有错,或许如今已经到了更正当年她所犯下的那些错误得时候了。
只是,她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便在此时,冷雾走了进来,“陛下,章善总管派人前来禀报,人已经接到了。”
司慕涵拉回思绪,转过身,“让章善先将人安置在内务府,待朕见过了父亲之后再做安排。”
“是。”
司慕涵吩咐完,便转过身,继续盯着堪舆图沉思着。
……
钦差被杀一事很快也传到了后宫,水墨笑得知这事之后也是震惊无比,随后也是担心,不过和前朝的大臣不一样的是,他担心更多的是司慕涵。
这一个月她比之前更加的忙了。
他知道她有很多事情要做,可是这般忙碌,让他的心很不安。
即便这些年她的身子都没有什么大病,但是再好的身子也经不过这般折腾的,这一个月来,便是她来了朝和殿,也是倒头便睡。
这般多年来,他甚少见她这样。
如今又出了这样一件大事,她只会更加的折腾自己!
水墨笑着急不已,可是却又无能为力,他不是没有让她不要这般忙着,能交给别人处理的便交给别人处理,一两次,她还和他好好说话,可是次数多了,她便直接甩给他一句朝上的事情凤后莫要多管的好,不过还有一点还是好的,那便是晚上他去请她过来,她多半会过来。
“去吩咐厨房,晚上继续做药膳。”水墨笑吩咐了身边的宫侍,随后又道:“过些时候去交泰殿问问,看看陛下今晚可有空过来。”说罢,随后又改口了,“不!请她过来,便说本宫等她到了之后再用膳!”
他不能再纵容她了,她还因为她是十来二十岁那般日夜劳碌也不会有事?!
傍晚时分,水墨笑并没有从派去交泰殿的宫侍口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司慕涵让人说了今晚不过来,不过水墨笑也没有发作,因为司慕涵说去佛堂那边陪程氏用膳,用完了晚膳之后便过来,水墨笑随即吩咐了厨房将炖了药膳做宵夜。
他决定了,往后便只给她吃药膳。
……
司予述从翰林院出来天色已经渐渐黑了,而她出了翰林院之后,便看见余雅淳正在出口不远处站着,一见到了她便往她走过来。
余雅淳在上一届春闱当中得了进士的头衔进了翰林院。
平日在翰林院,她们之间的来往并不多,因为如今的司予述不是四皇女而是太女,不过出了翰林院,两人的关系还是和当初一般。
这也是司予述要求的,她不想失去唯一的朋友。
“怎么这个时候还没回府?”司予述笑道,“便不怕府中的正夫闹脾气?”余雅淳的正夫什么都好,便是爱使小性子。
余雅淳笑道:“我已经让人回去说了,今晚晚些时候回去。”随后岔开话题,“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致和下官喝几杯?”
“自然奉陪。”司予述笑道。
说罢,两人便往闹市中最大的酒楼会仙楼而去。
到了会仙楼之后,便又活计上前领着余雅淳往二楼的一个包厢而去。
司予述笑道:“看来你是早有准备。”
“殿下请。”余雅淳淡淡笑道,伸手将司予述请进了包厢内。
小酌两杯之后,余雅淳便进去了正题,“钦差被杀一事,殿下可有想法?”
司予述对于余雅淳的话题并不意外,“阿雅,我现在不想说这件事。”
余雅淳蹙了蹙眉,“殿下……”
“好了。”司予述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既然是来喝酒的,便好好喝酒,对了,你母亲最近如何?”
余雅淳见状,也值得作罢,“前几日收到了家书,估计会调任。”
“说起来余大人在地方也有十多年了。”司予述想了想道,“这些年也调任了不少地方,似乎东南西北都去过了,前不久母皇让吏部拟出一份掉往东面新州的官员名单,这时候余大人要调动,恐怕也是会去。”
“如今东面新州急需可用之人,若是家母能够前往,也是陛下对家母的看重。”余雅淳并没有什么想法,淡淡道。
司予述点头,“去去也好,这一次之后,母皇应该会将她调回京城的,内阁姚大人也快到了告老的年纪了。”
余雅淳微微扬眉,“殿下的意思是,陛下会让母亲直接进内阁?”
“当年余大人便是内阁成员,后来下放,母皇也是保着她一品官员的名衔。”司予述没有直接回答,“这是十来年余大人在各个任上的政绩也是不错。”
余雅淳对于这个消息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内阁大臣是一品大员,但是不得不说,内阁大臣手中的权力甚至及不上六部尚书。
司予述见状,问道:“怎么?你不想余大人进内阁?”
余雅淳看了看她,“也不是,只是……”
“内阁大臣虽然没有决断之权,但是这几年母皇对内阁呈上的章程也多大接纳,而且也越发的倚重内阁,余大人入内阁不会无用武之地的。”司予述微笑道。
余雅淳笑了笑,“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希望母亲能够帮殿下更多。”
司予述看着她,心里却忽然间有种怅然的感觉,便是她们约好了两人之间情分不变,但是随着两人身份的变化,随着年纪阅历的增长,很多事情都在她们不经意间改变,已经脱了她们的控制,她相信余家不管是余风还是余雅淳都会一心一意地站在她这一边,但是,她们心里也会有自己打算,“阿雅,母皇尚在鼎盛之年,我的风头不宜过盛。”
余雅淳心中一凛,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说错了话,“殿下……”
“不管母皇有多么爱屋及乌,她仍旧是大周的永熙帝,她不会希望看到身为太女的我过于的张扬。”司予述不以为意地笑道。
余雅淳心里忽然间有种莫名的惆怅,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开始蔓延。
最后,她为了不让这股沉郁的沉默继续下去,便将话题转到了钦差一事上面,“我知道殿下不想谈论钦差被杀一事,但是如今这件事闹得这般大,殿下若是不表态,恐怕不成。”
“母皇已经下旨让一众大臣推举新任钦差前去接任。”司予述没有再回避,或许该说,她在回避另一件她更是不想面对的事情,“不过据我的观察,母皇心里似乎已经有了人选。”
“不知殿下可猜到是谁?”余雅淳问道。
司予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开玩笑道:“妄自揣测君心可是大不敬之罪。”
余雅淳一愣,随即也失笑道:“是下官失礼了。”
“来。”司予述举杯,“喝酒。”
余雅淳也没有继续下去,举起了酒杯。
沉郁的气氛似乎被打散了,两人之间再度回到了一开始的愉悦当中,没有再议论朝政,而是说着其他的闲话,仿佛再无隔阂,只是两人心里都明白,有些情感都已经回不到当初了。
而便在此时,皇宫佛堂程氏的住处膳厅内,司慕涵正和程氏用着晚膳,自从佛堂扩建了之后,程氏的生活环境也大为的改善,原本程氏是不希望改变的,他已经习惯了简单而且清苦的日子,这样的日子让他过的安心踏实,但是在司慕涵的坚持之下,便只有同意,不过除了搬了一个更大的住处之外,其他的也都没有过多的铺张。
膳桌上都是斋菜。
“你的脸色不太好,不该陪我用斋菜。”程氏看着眼前的女儿,眉宇之间有着担忧。
司慕涵笑了笑,“不过是一餐罢了,待会儿朕回朝和殿,凤后应该给朕备了宵夜,再说了,偶尔吃顿斋饭于身子也是有好处。”
程氏叹息一声,“涵儿,朝政总是忙不完的,过些日子便入夏了,不如你去南苑修养一段日子如何?你这几年都这般忙个不停,我真的担心你的身子。”
“前几日简御医不是拿了朕的脉案给父亲看了吗?”司慕涵没有答应,“朕没事。”
程氏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忧虑,脉案上面的确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简御医是她的心腹,那脉案还不是她让人写什么便写什么吗?“我虽然老了,但是还未老到了这般老眼昏花看不见你的脸色不好这般地步!”
他的声音有些恼怒。
当年她的身子他是知道的,虽然那一年她都很配合地喝药,但是同时也是在劳心劳力,根本便没有好好静养,便是他不是御医,可是也知道这样做,根本便不可能完全好。
即便这些年她都未曾出过什么大问题,但是,他真的担心往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而且如今她的年纪也不小了,不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
司慕涵笑道:“父亲,女儿不过是这些日子累了些罢了,女儿答应父亲,等过了战后的事情之后,女儿便好好休息一阵子。”
“处理完了战后的时候,还会有其他的事情!”程氏脸色有些严厉,“今天不是说你派去的钦差被杀了?这件事你也不可能丢下不管吧?涵儿,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和年轻的事情一般折腾!”
“女儿真的有这般老吗?”司慕涵笑道。
程氏瞪了她一眼,“我在跟你说正经的!”
“好。”司慕涵点头,“等过了这一段,朕一定好好休息。”
“你——”程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父亲。”司慕涵岔开了话题,“女儿今日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程氏一口气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甩起了脸子来,“有事便说吧!”
司慕涵心里叹息一声,随后,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她老了,而身为她父亲的他,更是老了,不过是几年的时间,他的头发便白了许多,脸上也多了皱纹,她知道,这几年她并没有尽到一个女儿的责任,更没有好好孝顺他,甚至像现在这般陪他用一顿斋饭也是艰难。
程氏见了司慕涵这般看着自己,心里的那口气终究还是放下了,“涵儿,父亲不是要生气,也不是要说你,只是担心你。”
“女儿知道。”司慕涵轻轻笑道,随后便说起了她进来来的目的,“父亲还记的自己的亲人吗?”
程氏一愣,亲人?
“女儿一直没有告诉父亲。”司慕涵敛去了笑意,正色道:“四年前,女儿派人去找父亲的家人,找了两年终于找到了,只是,女儿却一直没有告诉父亲。”
程氏眼眸微微睁大,双手也不禁攥紧,“我的家人……”
他的家人……
“不是程氏宗族的人,而是姑母这一脉的家人。”司慕涵补充道。
当日永熙帝登基之后,程氏宗族并没有前来认亲,而原因便是当年程氏出事之后,程氏宗族生怕被连累,便将程氏与程氏唯一的嫡亲姐姐一家子逐出了宗族,甚至将程氏母亲这一脉从程氏宗族当中彻底除名。
既然从族谱当中除名,那程氏便与程氏宗族没有任何的关系。
程氏神色又是一阵恍惚,“姐姐……”
当年,他被废进冷宫之后不久,便有人透过宫侍将他家人的消息传到了他耳中。
他的父母早逝,自幼便是让长姐抚养长大的,进宫之后,程氏宗族也得到了恩赏,只是,在他出事之后,程氏宗族却落井下石,将他长姐一家驱逐出族。
而也因为这件事,他对那人的怨恨更深,随后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无法顾及长姐一家,后来的十几年,他想过要去打听长姐一家的情况,但是思及当时他的情况,去打听长姐的情况,只会给他们带来祸患。
这般一过,便是十多年。
和涵儿相认之后,他也是想过再去找,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更不想让涵儿得了一个欺瞒天下之名。
因为永熙帝的生父程氏早已经死了。
“对不起父亲,这两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司慕涵歉然道。
程氏看着她,眼中闪烁着晶莹,“涵儿……你说,你找到了我的家人……找到了我的姐姐?”
司慕涵垂了垂眼帘,“姑母已经去世了,死于永熙十一年的那场南方大旱。”
程氏双眸一瞠,随即,猛然站起身来,“死了……”
司慕涵跟着起身走到他的身边,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父亲……”
“南方……”程氏脸色有些苍白,住着司慕涵的手,“怎么会在南方……怎么会……”
“当年程氏宗族将姑母一家逐出宗族之后,姑母便带着家人去了南方,之后也一直在南方,十一年前南方大旱,姑母没有熬过,便去了。”司慕涵缓缓说道。
程氏扶着椅子的扶手坐下,“这般多年了……是我对不住她们……大姐的女儿……”低喃了会儿,然后又猛然站起身来住着女儿的手,“你找到了她们?!”
“是。”司慕涵点头,“两年前便找到了。”
“那为何……”程氏的话没有问完,垂下了眼帘,再一次坐了下来。
司慕涵沉默半晌,“对不起父亲。”
程氏抬起头看着她,笑了笑,“父亲知道你的难处,父亲不怪你。”
“这两年朕一直派人监视着他们。”司慕涵缓缓道:“对不起父亲,我不得不这样做。”顿了顿,随后补了一句,“朕怕了。”
程氏一愣,随后便是心酸,“父亲明白,涵儿,父亲没有怪你。”
“一个月前,朕派人去接他们进京,今天已经到了。”司慕涵笑了笑,“朕让章善将人暂时安排在内务府,若是父亲想见,女儿便让人将他们带过来。”
程氏诧异,“人……人已经到了?”
“嗯。”司慕涵点头。
“芯儿来了?”程氏想起了长姐女儿的名字,“当年我……离开之时,芯儿还是个孩子……如今这般多年了……”
“除了程芯之外,还有她的正夫以及……养子。”司慕涵说道。
程氏又是一愣,“养子?”
“程芯唯一的女儿在前不久去世,这个养子是她十年前收养的,叫程秦。”司慕涵注意着程氏的神色变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程氏不愿意相信,姐姐便只有一个女儿,如今芯儿唯一的女儿也去世了,那姐姐这一脉岂不是便要断了?“你不是说你一直派人监视着他们的吗?怎么会……”
“是意外。”司慕涵解释道,“程河带着正夫以及女儿儿子乘船回正夫的母家,途中遭了船难。”
“女儿儿子……”程氏的脸色瞬间苍白了起身,浑身轻颤着,“你是说……”
“是女儿不好,没有派人跟着他们一同前去。”司慕涵看着程氏道,这个两年程家都一直都没有出现过问题,她也便放松了监视,只是让人盯着程家老宅而已,却不想这般一疏忽便……“父亲,你……”
程氏凄然笑了笑,抬头看着女儿,“我不是怪你……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年若不是我,她们便不用受这般多年的苦……意外……意外谁也避免不了。”他低喃着,然后起身,往诵经的正堂而去。
“父亲……”
“涵儿。”程氏转过身看着女儿,“我想一个人呆会儿,你先回朝和殿吧,父亲不怪你,真的,至于芯儿……我还没有准备好……过几日再见吧……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没有怪你,还有,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晓,否则对你,对芯儿她们都不好。”
司慕涵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锤了一下似的,“女儿知道。”
程氏转过身,缓步离去,那背影仿佛又是老了好几岁一般。
司慕涵有些无法确定自己将人接来京城,究竟是对还是错,隔壁的正堂内传出了程氏敲打木鱼的声音,司慕涵沉默地站了好半晌,然后,方才除了膳厅,交代了程氏身边的宫侍小心照顾,然而方才离开。
四月下旬的天已经没有了初春之时的微凉。
月色很好,皎洁的月光洒落在了地上。
“陛下,可要去朝和殿?”一旁的冷雾上前低声询问。
司慕涵点了点头,然后上了辇轿。
水墨笑没想到司慕涵这般快便过来了,而且一见她的神色,便知道她有事情,不过却也没有多想,只是以为她是在为钦差被杀一事而烦心。
“陛下可用了晚膳了?”
即便知道她在佛堂用膳,不过水墨笑还是问了一声。
司慕涵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便坐上了暖塌。
水墨笑蹙了蹙眉,“臣侍让厨房备了补品,若是陛下还能吃得下便吃些,若是吃不下,那便晚些时候再用。”
司慕涵看向他,“坐下来和朕说说话。”
水墨笑闻言,更是疑惑,屏退了宫侍,最后便坐在了她的身边,“钦差被杀这事真的这般严重吗?”
司慕涵一愣。
“陛下这般忧心不是因为这件事?”水墨笑见状疑惑问道。
司慕涵垂了眼帘,然后缓缓将程家的事情说了。
水墨笑讶然了好一会儿,居然有这般事情?
“你说,父亲真的不怪朕?”司慕涵看着水墨笑问道。
水墨笑回过神来,微笑道:“大师既然说了不怪,那自然是不怪。”
“只是……”
“陛下。”水墨笑打断了她的话,“家人对大师来说是重要,但是,陛下对大师来更是重要,而且,陛下这般做也不是要阻难他们相认,而只不过是谨慎一些罢了,大师会内疚,但是他不会责怪陛下,因为陛下并没有错。”
司慕涵沉默。
“要说这的是谁错了,那便是……”水墨笑没有说下去,而是顿了顿,换了一个说法,“也许便是命中注定吧,是你的劫难,不管如何躲避,都不会躲得过去的。”
司慕涵垂下了眼帘,没有再说什么。
……
三皇子府
这一个月对李乐来说可以说是无比快乐,因为她的母亲可以每日都陪伴着她,上午的时候她虽然仍旧是要上课,但是下午却可以跟母亲学武功,虽然有些艰难,也累,但是她却仍旧是开心不已。
司以琝也渐渐习惯了每一日都看见李浮的生活,两人便回到了当初方才成亲之时一样,在外人面前相敬如宾,没有人的时候各做各的。
不过随着日子一日一日地过去,原本蜀羽之所说永熙帝会让李浮去负责休整太祖皇陵一事却迟迟未曾有消息。
司以琝也不是向让李浮有事情做,而是,明明当时已经说好了,便是永熙帝也亲口跟他承诺过蜀羽之所说的的话是真的,如今却迟迟没有消息,他担心永熙帝是不是怀疑什么或者发现什么。
而李浮同样也是因为此时担忧,不过她担心的却比司以琝的要多的多,这一个月内,不管是顺天府尹还是她自己私下查探,都没有找到那些人的丝毫线索,就好像是她们已经离开了京城一般,而这段时间之内,宗哲景遥也同样没有消息。
风平浪静,这是李浮最大的感觉。
可是这种平静,却让她十分的不安,仿佛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一般。
这一晚,司以琝和李浮如同过去一个月一般,在女儿入睡了之后方才回到了寝室内。
“母皇不是说让你负责休整太祖皇陵一事吗?为何过去了快一个月了却还是没有旨意?”司以琝将这个大家都担心的问题给提到了台面上,“甚至也没有下旨免去你如今的官职,只是下了旨意让你待再家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母皇以前从来便没有试过这般对待一个臣子!”
李浮如今身上仍旧是挂着西南大营军需官的职务,不过是不用去西南大营罢了。
李浮看着他,想说什么,但是最后却是沉默,会儿之后,方才说了四个不咸不淡的话,“应该不会。”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别担心,若是出事了,陛下不会伤害你的。”
“我担心的是乐儿!”司以琝沉下了脸恼怒道。
李浮闻言,想同样给出永熙帝不会伤害李乐的承诺,可是最后她无法给出,因为连他也不确定,“三皇子……”
“明日我进宫一趟!”司以琝打断了她的话道。
“你不能去!”李浮却决然否决道。
司以琝怒视着她,“为什么?!”
“你现在这样的情绪若是进宫,陛下便是不怀疑也会怀疑,还有,如今出了钦差被杀一事,陛下不可能分心在这件事上面!”李浮正色道,随后,缓了语气,继续道:“修整太祖皇陵不是一件小事,先要经过礼部,然后方才到工部,如今礼部那边一直没有消息,陛下没有下旨让我去也是正常,还有便是这一个月内,朝中上下都忙着整合南诏国土一事,陛下一时先将这件事放一放也是正常的,你先别这般担心,我明日去打听一下。”
司以琝听了这番话,脸色虽然仍旧是恼怒,但是却也没有反驳李浮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乐儿受到伤害!”
“我也一样!”李浮正色道。
司以琝盯着她半晌,眼底闪过了极为复杂的情绪,半晌后道:“乐儿不是你的女……”
“她是我的女儿!”李浮肃然打断了她的话,“琝儿,你若是不想乐儿出事,往后便记住,她是我李浮的女儿!”
“将别人的女儿当做自己的女儿,你心里便没有一丝的介意?还是你根本便是她派来的……”
“我和宗哲景遥再也没有任何的关系!”
“那你为何要对乐儿这般好?我不相信世上有一个女子会能够接受这样的事情?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吗?你觉得一个对不起,可以让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吗?李浮,我不是傻子,更不是不像当年那般的天真!”司以琝将藏在心底许久的话说了出来。
李浮看着他,但是最后都没有给出答案,“不管你信不信,在我的心里,乐儿便是我的女儿,很晚了,你休息吧,我去书房。”
说完,便转身起步离开。
司以琝咬紧了牙关攥紧了拳头,满脸似愤怒又似不忿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