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琳和司予执可以说并没有多大的交情,即便是在李天琳仍旧是司予执伴读的时候,两人依旧没有多大的深交,而且也因为这伴读的时间不长,所以,她们之间可以说是便是连一丁点同窗情谊都可以忽略不计。
因而,当司予执找上门来的时候,李天琳格外的惊讶。
据她所知,司予执回京城之后的这几年一直都深居简出的,除了当日在御花园中救了薛家的公子一事而得到赐婚之外,司予执根本便如同一个隐形人一般。
她猜不到司予执的来意。
不过虽然如此,李天琳还是尽了主人的义务,在得知消息之后,便赶去了客厅当中。
司予执见了李天琳回来便站起身来。
李天琳上前行礼,“见过二殿下。”
“三小姐无需多礼。”司予执淡淡道,“本殿贸然前来,希望三小姐不要介意。”
“二殿下客气了。”李天琳微笑道,随后伸手道:“二殿下请上座。”
司予执没有推却,点头入坐。
李天琳没有表现出惊讶和疑惑,只当是寻常客人般寒暄着,几番客套话之后,方才进入正题,“不知道二殿下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司予执似乎没打算拐弯抹角,“听闻三小姐即将前去西北任职。”
李天琳微微沉眸,“正是。”
“西北这几年也是较为太平。”司予执缓缓说道,“之前本殿也是去过西北,那便的环境恐怕比东面更加的艰难,不过那时候正巧是战后,也难免那样,这几年西北新三城听说是越发的兴旺了,而西戎也畏惧于镇边将军蒙将军的威名,一直不敢前来进犯,便是新三城也未曾遭到过侵扰。”
李天琳垂了垂眼帘,随后微笑道:“在下从未去过西北,因而并不清楚这些情况。”
“三小姐很快便会知道了的。”司予执回道,“三小姐乃将门之后,蒙将军也是一代名将,若是蒙将军得知三小姐将前往西北于她麾下任职,定然会高兴。”
“二殿下严重了。”李天琳听了这话,心下升起了防备,“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副参将,便是去了西北,怕也没有荣幸能够见着蒙将军,更谈不上会让蒙将军高兴。”
“三小姐虽然职位不高,但是单凭是扬威将军李文真孙女之名,便不可能不引人注意,听闻蒙将军也是极为仰慕令祖母,自然不会对三小姐视而不见。”司予执缓缓说道。
李天琳脸色微微一变,沉默会儿,然后开口道:“二殿下,你我也曾经算是同窗,便念在那几个月的同窗之情,二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司予执看着她会儿,“既然如此,本殿便也不绕弯子了!李老将军戎马一生,如今虽然已经卸甲归田,但是却也是功成身退,这份功勋也必然会载入史册,扬威将军之名名垂青史,本殿希望三小姐去西北之后,不要因为一念之差而让李老将军这一世清名毁于一旦!”
李天琳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太好,站起身来厉色道:“二殿下此话似乎过了!”
现在她已经可以很明确地知道二皇女来的目的。
她是来警告她莫要被蒙君怡给笼络而去。
“是否过了本殿并不知晓,也不想去管,只是,本殿却知道,人的贪恋一旦形成,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对权力的贪恋。”司予执也站起身来,神色凝重,“三小姐若是想为李家荣耀添砖加瓦,有的是机会和方法,本殿希望三小姐日后能够成为第二个李老将军。”
李天琳攥紧了拳头,心里的感情极为的复杂,既有愤怒、屈辱也有不解,她目光如刀地凝视着司予执半晌,随后,冷下了声音:“二殿下请放心,天琳自知什么可作什么不可做!二殿下若是没事,在下便不远送了!”
司予执看了看她,“既然如此,本殿便告辞。”说罢,起步离开。
“二殿下。”李天琳双手负背,“二殿下前来提醒天琳,天琳感激在心,只是,二殿下既然没有入朝,那朝中的事情,天琳以为二殿下还是莫要多管的好!”
司予执转过身,没有动怒:“正如三小姐所言,本殿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告辞。”
李天琳没有在阻止司予执离开,待她走了之后,那份被威胁以及警告的愤怒和屈辱渐渐地消散,疑惑占据了她的心头。
二皇女是担心蒙家和李家暗中结盟?
有人会这般担忧她可以理解,可是不解的是,为何此人会是二皇女?
若是蒙家和李家结盟,威胁最大的自然是太女,可是太女和二皇女之间却势成水火,隐约传闻是因为在被打入冷宫的二皇女生父和当年全宸皇贵君失踪一事有牵连,不过至于是什么牵连,却是皇家的隐秘,外人无从得知。
世人皆知太女对生父全宸皇贵君的极为的敬重,便是已经过了这般多年,但是却仍旧未曾放弃过寻找全宸皇贵君的踪迹,虽然没有人敢说出来,但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全宸皇贵君已经是死了的,以太女对生父的孺慕之情,怎么可能不为父报仇?
如今太女不动二皇女或许碍于陛下,即便陛下厌弃二皇女,但是毕竟是自己的骨血,而且当年陛下没有杀那官氏而只是将他给打入冷宫,那便是对这个女儿仍旧留了一丝母女之情。
可若是将来太女登基了,那二皇女还能够继续这般安然活下去吗?太女摆明势要迁怒的!
二皇女这样做究竟是为何?是为了替生父恕罪?
可皇家的女子,会有这般愿意牺牲自己来偿还别人之心?
不是她心里黑暗,而是,自古皇家无情,而且,求生本能是每个人都有的,二皇女怎么可能明知道是死路还往前走!
可若不是这样,她为何要这样做?
是来试探她还是反其道而行之?
若是二皇女想摆脱太女的威胁,最好的办法便是自己去夺得那个位置,但是这个可能性极低,虽然当年的陛下也是从一个不受宠的皇女一步一步地爬上这个位置的,但是,如今的二皇女却和当年的陛下不一样。
当年陛下虽然也是罢黜君侍之女,但是她却有一个地位稳固的养父,而且还曾经被先帝和裕凤后抚养过,后又有全宸皇贵君的倾心爱恋,得前帝师雪千醒的背后相助,更重要的是,当年先帝对陛下厌弃后来证明也不过是障眼法。
可是如今的二皇女,没有养父的扶持,便是同胞弟弟五皇子如今被翊君抚养着,但是翊君不过是陛下的初侍罢了,根本不可能给予什么帮助,虽然阴差阳错,或者也有刻意为之,娶了薛家的公子,可是薛家看似尊贵,可却也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根本没有搀和进来的能力,再者,陛下对二皇女那是真的厌恶。
二皇女夺位的可能根本没有,那她唯一可行之路便是投靠礼王。
虽然这几年礼王没有展露出任何一丝夺位之意,但是若是她真的没有这份心思,这几年她便不会在朝中即便低调行事却仍旧能够得到一个好名声!如今在朝中提及礼王之名,虽然不能说是人人称赞,但是却不会有一个人说礼王不好,这样的手腕,绝对不会是甘于礼王之位之人。
李天琳寻思再三,最后还是觉得司予执是在反其道而行之更加有可能,可若是礼王私下已经拉拢了三皇女,那将来必然也会将大皇女也拉到她的阵营,届时太女自然是危矣,可是,大皇女如今的平静便也会付之东流。
除非三皇女能够让陛下改变心意,否则,礼王这些动作,陛下不可能放任,礼王如今已经是这样了,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可是大皇女却是不一样。
如今陛下对大皇女的动作,分明是想让她培养成如同前任安王一般的帝王左右手。
可若是大皇女失去了中立,那迎接她的可能便不是陛下的信任和看重!
李天琳之前并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她去西北会让人有如同司予执这般的联想,可是,东面她是不能去的,而西南和西北相比,西北更适合她。
若是她只是想去军营熬日子,那西南是更加适合她,可是她身上还肩负着支撑李家门庭的重担,她只有十年的时间。
因而,西北是最适合她的!
这也是她和祖母商议之后的决定。
武将要功成名就,最好最快的方法便是战争!只有立了战功,方才能够有机会往上走!
这几年西南虽然有几次的冲突,尤其是在大周征战南诏落于下风之时,不过在西南,大周始终处在上风,而且有临淮河天险,如今大周海军又在不断地扩张,西南的外患总有一日会被铲除,但如今大周方才经历了大战,便是要动手也至少得休养生息五六年。
便是她也知道大周需要休养生息,外族也必定会想到,只是西南的土著这些年一直没有恢复当年的士气,但是西北的西戎国却是不同。
当年大周夺取了西戎三城,于西戎来说绝对是一个耻辱,而之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动静,不是西戎不想动,而是不得已为之,西戎忍下了这口气,可是越是忍的久了,这口怨气便越大。
如今传闻西戎国主已经是掌控住了实权,必定会趁着大周尚未恢复元气而发难。
因而,与西南相比,西北更是一个有为之地!
而在这件事上面,唯一没想到得便是二皇女。
若是二皇女真的已经投靠了礼王,那京城这摊水定然会被搅的更加的浑……
……
司予执出了李府之后便直接回了二皇女府。
去李府找李天琳是她考虑再三之后的决定,她不是不知道她这样做并不合适,甚至可以说是多虑,不管李家宣布选择站队,但是李家都不会冒险去和蒙家结盟,即便是母亲真的改变了心意,也绝对不会坐视李家和蒙家结盟的,况且如今太女的地位仍旧稳固,可是,若是不这样做,她不安心。
去跟李天琳说这些,警告虽然是一方面,但是她知道,即便她警告了,以她的身份李天琳未必会听,因而,她去找李天琳更重要的是试探李天琳的反应。
如今以李天琳的反应来看,她应该暂时没有这个念头。
然而,即便是得到了这个答案,她的心仍旧无法安宁下来。
是因为越州州府的灭门惨案和钦差被杀一事吗?当年蒙父君便是在东南出事,当年,母皇便是为了蒙父君在东南大开杀戒,当年,东南成了大周最人心惶惶之地,如今,出事的又是东南!
司予执的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个念头,这件事是冲着太女而去的。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便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可是这个念头却在的心里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一点一点地根深蒂固,便像是一个魔咒一般,一遍一遍地缠绕在她的心有,将她逼的几欲疯魔!
她甚至想将这个想法告诉太女,可是,在没有任何理据的情况之下,谁也不会相信她的!而她,却又连去亲自确认的机会也没有!
回了府之后,她便直接去了前院的书房,只是方才一进书房,却看见里面靠窗的榻上正坐着一个根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此人正是窦英!
司予执额上的经脉凸起了一些,然后沉着脸进了书房,关起了门,转身便愠怒道:“窦前辈便真的要本殿去顺天府那里举报方才愿意放过本殿?!”
自从上回窦英说要杀司予述之后,司予执便连最起码的客气也没有了。
窦英冷笑一声,却不起身,“二殿下若是真的非得如此,那请便吧!”、
“你――”司予执自认为这几年已经将性子磨砺的处事不惊,可是面对窦英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还是无法沉得住气,“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就是说一百遍我都不会拜你为师!”
窦英眯着眼扫视了司予执半晌,然后冷冷道:“客栈的房间我退了,从今日起,我便住在你府上!”
司予执脸色顿时青了。
“你不是担心我会去动那太女吗?”窦英冷笑道,“与其让我在其他你看不到的地方何不让我留在你府上?!”
司予执咬着牙,硬是压下了那个不字,默许了窦英的留下。
“既然太女这样恨你,你为何还要去警告那个姓李的?”窦英似乎没有看见司予执难看的脸色,继续说起另一个让司予执几乎想将她给扔出自己的府邸的话题。
司予执脸色已经转为了阴沉,“你跟踪我?!”说罢,看向窦英的目光也转为了阴鸷和防备,当年是此人闯进了陇县的行宫,后来此人又重伤出现在她的面前,如今她又主动找上她,而且死缠烂打地要她拜她为师……一次又一次……
她即便厌烦了她的纠缠,但是却从来没有怀疑过她出现的目的,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
像她这样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如今却像个无赖一般纠缠她……
司予执怀疑眼前的窦英是故意接近她的细作。
阿塔斯族的细作!
父君的身份虽然暴露了,失去了利用价值,但是若是那些人仍旧像从大周内部下手,便必然不会轻易放弃任何一个机会……
收她为徒,许诺她这般多好处……
司予执想起了一件她永远也不想想起的事情,护国寺灵位中藏着的那封信的内容……那封说她不是母皇骨血的的信……
一开始的时候,她坚决不信这件事,因为她仍旧可以从自己的脸上寻找到母皇的痕迹,即便她长得更像是父君,但是也有长得像母皇的地方,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她日益长大,她不知为何开始觉得自己脸上那些与母皇相似的地方,在渐渐地变样,变得再和母皇没有相似之处……
她很少进宫,不是因为当年薛氏的事情,而是因为她心里恐惧母皇会发现那个秘密,也害怕别人也和她一样,觉得的她长得本分不像母皇。
她甚至害怕出现在人前!
司予执不知道自己这样的感觉究竟是真的还是错觉,而她也没有勇气去询问别人,生怕引起别人的半丝猜忌!
平常,司予执都将这些恐惧给压在心底的最深处,可是如今,对窦英身份的怀疑让这些被拼命压制的恐惧再一次涌上了心头。
窦英似乎也发现了司予执的异样,站起身来,“你……”
她的话没有说完,却被司予执忽如其来的攻击给打断了。
司予执不知从何处拔出了一个匕首,然后直取窦英的心房,窦英是没有防备的,若非多年的杀手生涯让她养出了一种避开危险的本能,此时那匕首恐怕已经刺进了她的心窝。
司予执被躲过了一击,但是却没有收手,下一刻继续出招。
窦英此时已经有了防备,与她缠斗起来。
司予执虽然习过武,但是与窦英这样的资深江湖人士相比,她这些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可是窦英却硬生生地与她斗上了几十招,而这时候,她也被司予执身上散发出来的狰狞杀意震了震。
究竟是什么让她散发出这样强大的杀气?
此时的司予执面目狰狞,双眼赤红,便像是疯魔了一样。
窦英眸子一沉,没有再只守不攻,两招之后,发狂当中的司予执便被制服了,她一手夺过了司予执手中的匕首,一手将她摁在了地上,然后抬脚,踩在了她的背上,匕首架在了她的脖子边,“从来没有人胆敢暗算我,而且还是两次,司予执,你以为你是皇女我便不敢动你!”
“杀了我――”司予执扭转头看着窦英,虽然她无法直面窦英,但是,窦英却可以清楚地看见她脸上的疯狂,“杀了我――”
窦英眯了眯眼,然后仍开了手中的匕首,抬开了脚,两手将司予执给拉起,让她面向自己,“你发什么疯!?”
在窦英眼中,司予执如今这个模样的确是在发疯。
不过司予执没有给她回答,甚至连咒骂一句都没有,便当窦英说完了这句话的时候,司予执脸庞猛然扭曲了一下,然后,喷出了一口血。
直直喷向了窦英的脸庞。
窦英面容一狞,还未采取下一步动作,司予执却先一步晕厥了过去,窦英也似乎压下了怒火,一手拉扯着她一手探向了她的脉搏,会儿之后,顿时脸色一变……
……
此时,皇宫佛堂内,程芯在向程氏提出了要离开。
程氏错愕,“你要走?”
“嗯。”程芯此时在面对程氏的时候已经没有一开始的惊慌失措,能够以一个晚辈该有的反应来面对程氏,而这几日当中,虽然她因为身处的环境而不安,但是,却仍旧真心孝顺程氏,也让程氏找回了多年之前的亲情,“这里毕竟是皇宫,侄女在这里住了这般多天已经是极为的不合适了,而且,这里毕竟不是侄女的家。”
程氏这方才想起他身边那般多不得已,脸上错愕的神色渐渐地隐去,换上了怅然,“是啊,这里是皇宫,你们留在这里,于你们也是没有好处,那你是想离开皇宫,还是想……”
“侄女想回乡。”程芯回道,“虽然珊儿他们已经去了……可我和孩子的父亲还是可以回去陪他们,否则,每年的祭祀怕是连给他们烧些纸钱的人都没有,而且,母亲和父亲也是葬在了那里……舅父,程家已经在那里扎根了,便是侄女死,也要死在那里。”
若是孩子们还在,或许她会选择留下,留在京城给女儿和孙女一个改变一生的机会,可是如今……人都没了,还要那般多荣华富贵做什么?
她老了,也没有精力再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程氏心头有些酸,沉默半晌,“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便回去吧,京城虽然繁华富贵,可是,却也是一个是非之地,你们回去也好……你放心,等将来我去了,我便回去那里陪姐姐,给姐姐她请罪。”
程芯诧异不已。
程氏笑了笑,“陛下生父程氏早便已经葬入了皇陵了,至于我,只会回家。”
“舅父……”程芯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你放心。”程氏打断了她的话,“这件事我会和陛下说的。”
程芯见状,便也不再说什么,看舅父的身子也算是康健,或许最后,她会先他而去也不一定,舅父还有女儿,还有希望,可她,已经没有什么希望了,“舅父,侄女在离开之前还有件事想求你。”
“你说。”程氏微笑道。
“侄女不想带秦儿离开。”程芯说道。
程氏一愣,“为何?”
程秦的事情他这几日也是了解了,他是姐姐收养的,当年南方大旱,到处颗粒无收,即便朝廷已经努力赈灾,但是仍有不少人因为缺粮而渴死,甚至有的是渴死的,那时候,许多在家乡活不下去的人便都纷纷逃离,程芯一家也是。
而便在逃难的路上,程芯的母亲救下了路边已经奄奄一息的程秦,那时候,程秦方才五岁,原本当时程芯一家的情况也是极为的困难,但是程芯的母亲仍旧不想看着程秦就那样死,便将她救下,之后不久,程芯的母亲便病逝了,临终之前嘱咐程芯好生照顾程秦。
程芯答应了,后来灾情缓解,程芯便带着程秦回家乡,因为当初救起程秦之时,程秦说过,他的双亲已经在逃难途中死去,在程秦同意之下将他收为养子,冠以程姓,一直养到了现在。
“秦儿今年已经十六了。”程芯叹息道,“两年前侄女是给他说过一门亲事的,但是亲事方才定下,女方便得了急病去世了,因为这件事,秦儿被说成了克妻,侄女两年来四处奔波,但是最终也没能给他找一门好婚事,珊儿这次和她的正夫带着孩子回母家,除了探亲之外也便是想在珊儿正夫的母家那里给秦儿找找好人家……舅父,侄女也不瞒你,珊儿一家子的意外,侄女心里是怪秦儿的,即便侄女知道这件事只是意外,可是……每当看见秦儿,侄女的心……便无法安宁……侄女的正夫这些日子也是这般……秦儿若是继续跟着我们,对他对我们都不会有好结果……而且,如今他的年纪已经不能再拖了,侄女便自私地希望,舅父能够将秦儿留在身边,找个机会给他寻一门好亲事……不求大富大贵,便求善待秦儿就好……还有便是侄女也希望秦儿能够代替死去的珊儿他们在舅父面前尽尽孝道……”
程氏没想到其中还有这般一段,原本他是不让程秦留下的,宫中对男子来说从来都是一个虎狼之地,在这里,普通男子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幸福,可是程芯这般说了,他无法开口拒绝,“既然这般,我便将他留下吧,你放心,等过些时候,我便帮他找一户好人家,豪门大户我或许没有法子,而且,这些人家于秦儿来说并不是好去处,小门小户的平平凡凡的人家,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便多谢舅父了。”程芯谢道,“对了,还有一事希望舅父能够帮侄女隐瞒,我们并没有将珊儿带着正夫回母家想为他找一门好人家的事情告诉秦儿,希望舅父也莫要跟秦儿提及。”说罢,叹了一口气,“虽然侄女心里是责怪秦儿,可是,这些年来,侄女也是真的将秦儿视如己出,既然珊儿已经去了,这件事再说也无益……”
程氏点头,“你放心好了,我知道该如何做的。”随后,又转了话题,“你们回乡之后……”
“舅父放心。”程芯回道,“章总管已经转达了陛下的话,我们回乡之后的生活,陛下都会安排妥当的。”
程氏愣了愣,随后笑道:“这便好……”
心中的不舍仍旧在,只是他却知道,他们离开京城,于他们来说是好事,既然生活无忧,回去比留下好……
程芯又陪程氏说了好一会儿话,随后便在章善的带领之下回了内务府的临时住处,这几日他们都基本是又章善带着来往内务府和佛堂,隐约间,程芯也听到了一些宫侍在猜测着他们一家子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居然让章总管亲自伺候。
也便是因为这些议论,程芯方才立定决心要离开。
回到了住处之后,程芯便将决定告诉了正夫和程秦,正夫没有异议,他也不想留在这里,富贵虽好,可是他仍旧是想回去陪女儿孙女,即便她们已经走了,可是他还是觉得她们的灵魂还在家里,至于让程秦留下,他更是没有异议。
这些日子他一直忍着没有将心里的怨怒发作出来,可是,他知道他忍不了多久。
程芯的正夫是个心善心软之人,所以方才一直没有发作程秦,不过,若是能够让程秦离开他的视线,他也是会高兴,因为他也是一个凡人。
程秦却怎么也不愿意留下,他当即便跪在了程家两老的面前,苦求让他们带着他一起走,“母亲,父亲,孩儿不能离开你们,孩儿要留在你们身边照顾你们,姐姐他们去了,孩儿怎么可以离开你们?”
程芯的正夫听了这话当即便站起来了。
程芯连忙起身摁住了他,“你先进房间去收拾一下,我来和秦儿说。”
程芯的正夫狠狠地咬了咬牙,方才点头离开。
程芯不想让程秦知道,既然已经瞒了这般久了,而且往后他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便不要再闹得连最后这点亲情都没了,她伸手欲将程秦扶起,可是程秦却不起。
程芯无奈叹息一声,随后坐了下来,看着跪在地上泪流满面的程秦,缓缓道:“母亲知道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是委屈了你,可是秦儿,母亲不能不这样做,你今年已经十六了,若是再不找人家,这一辈子恐怕便都找不到了,便是还能找到,也不过是那些差得不能再差得门第,母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想让你如寻常男子一般嫁人生女,安稳一生,母亲已经跟你舅公说好了,他会为你留意一户好人家。”
“孩儿不嫁,孩儿一辈子侍奉母亲父亲……”
“不许说这些傻话!”程芯厉声道,“当年我答应过你祖母会好好善待你,后来让你认我为养母之时,我也当着你祖母的灵位发誓,定然将你当做亲生儿子一般教养,你若是这般牺牲,将来让我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母亲?”
程秦哽咽着,“孩儿也可以回乡再找……”
“是可以……”程芯叹息道,“可若是这样,你找到的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人家……”
“孩儿不介意!”
程芯沉默了半晌,“其实母亲这般做也是有私心,秦儿,母亲希望你可以代替你姐姐,代替母亲在你舅公面前尽尽孝。”
程秦一愣。
“你舅公老了。”程芯缓缓道,“即便宫里面有的是人照顾他,即便陛下和凤后都很孝顺他,可是,他们毕竟不能堂堂正正地孝顺,而你舅父心里也是极为挂念程家的亲人,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但是却也和程家人无异,若是你能够陪在你舅公身边,你舅公往后的日子也会过的更加舒心一些,便是你将来出嫁了,也离你舅公近些,可以时常回来看看他,母亲相信,陛下会准许的。”
“可是……”
“秦儿。”程芯打断了程秦的话,“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当年舅父之所以会认识先帝,会被先帝看中带进宫,完全是因为母亲还有我……”
程秦眸子微微一睁,讶然不已。
程芯垂下了头,又叹息一声,方才将事情缓缓说了一遍。=
程家当年虽然不算是富裕,但是程芯的母亲勤劳又肯吃苦,日子倒也过的安稳,可是后来又一次,程芯的母亲和程芯一同病倒了,程芯的父亲和程氏四处苦求程氏宗族的人施以援手,可是却无一人愿意,便在求助无缘的情况之下,程芯的父亲甚至决定自卖自身来换取银子给妻主和女儿治病,程氏自然不能让他这样,走投无路之下他便决定了去偷去抢。
一个男子自然抢不过别人,所以他只能偷。
而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不好,程氏第一次下手便成功了,只是,却惹来了毁了他一生的孽缘。
被他偷了钱袋的那人正是当年微服出巡的先帝。
“……舅父的行为很快便被发现了,而舅父也很快便被抓到,那时候舅父已经没有法子了,便只能跪在那女子的面前求她,那女子念在舅父救人心切,便没有追究,甚至最后还让随行的大夫给母亲和我治病,舅父为了报答那女子,在那女子留在当地的时间里一直跟在那女子身边端茶倒水做尽了一切下人的活计……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那女子居然对舅父动了情,说是要娶舅父,母亲得知了之后断然反对,因为当时那女子的年纪比舅父大上了许多,而且,那女子还言明她已经娶了正夫,即便她承诺会一辈子待舅父好,可是,母亲仍旧不同意,然而,舅父却愿意……他说便是为了报答那女子,他也愿意……而且,他也是真的喜欢上了那女子……可是母亲还是不同意,便是愿意去死也不愿意让舅父这般委屈,直到后来,那女子的身份曝光……母亲便是不同意也得同意……舅父被她带进宫了,而程家甚至程氏一族都因此而得到了极大的恩赏,可是便如同母亲所担心的那般,舅父过不了宫里的生活,母亲越是听到舅父受宠,她越担心,后来,最终还是传来了舅父被打入冷宫的消息……然后便是舅父生下了十六皇女而死了的消息……继而,程氏宗族将我们逐出了家族,母亲带着我们去了南方……临终之时,母亲一直在自责当日自己为何便要病倒,为何让舅父和那人扯上关系,在母亲的心里,是她和我害了舅父的一生……”话停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秦儿,那时候我还小,对于这事并没有多大的感触,但是,舅父因我和母亲而毁了一生这是事实,如今有机会,我希望能够弥补一些,过去了的我无法做什么,如今,我希望能够让舅父晚年的生活好过一些,你明白吗?”
程秦此时已经止住了泪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极为的复杂,复杂到了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他的双手,这时候,更是紧紧地攥着。
他不想留在这里,一刻也不想!
可是……
他合上眼,狠狠地咬着牙,便在牙齿几乎便要被咬碎了之时,方才松开,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母亲,孩儿留下……”
程芯眼中闪过了一抹心疼,她看见了程秦的神情,可是却没有多想,只当他是不舍,“好……好……你是母亲的好孩子……”说完,便起身将程秦扶起。
程秦这次没有再拒绝,可是却一直低着头,他的眼中,包含的情绪比脸上的要更加的错综复杂,也的确有程芯所想的不舍,但是,同时却还可以清楚地看出了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