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疼不?”
在承安殿的暖阁内,雪暖汐代替御医,小心翼翼地给司以琝破损了的手上药。
“不疼!”司以琝摇着头傻笑道,“一点都不疼!”
雪暖汐既是恼又是无奈,手中的动作越发的轻,“以后不许这样了!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般的胡闹?都是当了父亲的人了,真是的!”
司以琝用力点头,“再也不会了!”
“这般用力点头做什么?”雪暖汐又蹙眉道,“你额上也是有伤的!”
“父君,儿臣真的没事,真的一点都不疼!”司以琝忙道。
雪暖汐道,“我疼!我见了心疼!”
“父君……”司以琝笑容有些僵极品魔少。
“好了。”司慕涵开口为儿子解围,“琝儿说了往后不会便不会的,你若是再训,怕真的会出事了。”
雪暖汐瞪了她一眼,“怎么?我训自己儿子都不成?”
“不是的!”司以琝又忙道,“父君可以训我的,父君怎么训我都成!就像小时候一样!”
这一句话,却又重新勾起了雪暖汐好不容易压下了的酸楚,小心翼翼地替儿子绑好绷带之后,便抬头看着他,“好,往后父君便一直一直盯着你,若是你做错了事情,父君定然训你!你是长大了,是当了父亲了,可还是我的儿子!”
“是!”司以琝用力点头,随即身子往前倾,偎依在了父亲的怀中,“儿臣永远永远都是你的儿子!”
“傻孩子。”雪暖汐抚着儿子的头。
心中许多的忧心之言,都换做了着轻轻的安抚。
其实他知道佛堂内的那番说辞并不能立刻让儿子放下已经纠缠了多年的心结。
他知道,在这时候,他的儿子心中仍旧是有着愧疚。
不急。
他还有很多时间!
只要他好好地,他的儿子,定然也一定能够好好地!
他也会尽一切的努力让他好好的!
这时候,白氏缓步进来,“母皇,父君,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司慕涵对他点了点头,“让人摆膳吧。”
“是。”白氏领命,随即看了一眼在雪暖汐旁边站着的妻主。
司予述此时却没有注意到他。
白氏眼底闪过了一抹失落,然后,缓缓退了出去。
“父君,我们先去用膳吧。”司予述开口道,“你午膳都没用,如今定然是饿了的。”
“父君你没用午膳?”司以琝忙从父亲的怀中起身,“是不是因为……”
“没事。”雪暖汐打断了他的话,“你母皇在进京城之前便让我吃了些吃食,那时候也将近中午了,哪里会饿?倒是你,你定然是什么都没吃!来,随父君去用膳,好好用膳!”
司以琝点头,“好!”
雪暖汐看向司慕涵。
司慕涵微微一笑,“好了,都去膳厅吧,我们一家子好好用顿晚膳!”
雪暖汐抿唇一笑,缓缓点头。
随即,众人移步膳厅。
司以琝像是害怕父亲会消失似的,一直紧紧握着父亲的手,便是到了膳厅,入了座,却仍旧是不想放开。
“好了。”雪暖汐既是心酸又是心暖,拍拍儿子的手,“用膳吧!”
司以琝这方才松开了手,可却也没有顾着自己的肚子,而是一个劲地给雪暖汐布菜,“父君你吃这个,这个你喜欢吃的,还有这个……这个……”
桌子上的菜式都是雪暖汐喜欢吃的洪荒元符录全文。
当然,是十三年前的喜好。
“好了好了。”雪暖汐忍着内心的难过,微笑道,“别光顾着给父君夹菜,你自己也吃!光是父君一个人吃,父君如何吃得下?”
“琝儿。”司予述也开口,“坐下来吧,你这般父君会担心的。”
司以琝看了她一眼,却是惊愕,似乎没想到自己这般行为可能导致这个后果。
“琝儿,坐下来吧。”司慕涵也开了口,“好好吃饭。”
司以琝又看了一眼母亲,然后方才愣愣点头,坐了下来。
“来,你也吃。”雪暖汐动手往儿子的碗中夹菜,“父君记得你喜欢吃这个的。”
司以琝拉开了笑容,“多谢父君。”
“这个!”司予述也起身,“琝儿也喜欢!”
司以琝又谢了一声。
“吃吧。”司慕涵开口道,“别谢不谢的,一家子人这般客套做什么?”
司以琝忙点头,“嗯!”随后,开始动筷子,“父君你也吃!”
“好。”雪暖汐看着眼前碗中几乎堆成了小山的菜肴,“父君吃。”说罢,倒是还没忘在司予述旁边坐着的白氏,“孩子,你也多吃一些,午膳你也是跟着我们没用得。”
白氏神色有些受宠若惊,“多谢父君。”
雪暖汐笑了笑,对于女儿的这个正君,他说不上多喜欢,但也只是因为不熟悉之过,他相信,等熟悉了,他也会喜欢他的。
他相信涵涵的眼光。
“来,吃这个。”
白氏忙谢道,“儿臣自己来就成,父君您用吧。”
“好。”雪暖汐笑道,随后转向司慕涵,“陛下,这孩子臣侍喜欢。”
司慕涵笑了笑,“述儿的正君,你会不喜欢?”
“看陛下说的。”雪暖汐瞪了她一眼,转过视线看向有些不安的白氏,“别听你母皇胡说,父君喜欢你,是喜欢你的性情,当然了,你是述儿的正君,父君更喜欢,述儿,往后可要好好对你的正君!”
司予述闻言,似乎有过一会儿的呆愣,随后,握起了白氏的手,微笑承诺:“父君放心,儿臣定然会好好待正君的。”
白氏心里极为的紧张,没有注意到妻主的异常。
不过司予述的呆愣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还是因为雪暖汐,因为她的父亲。
若是在十三年前,父君绝对不会这般说的,他喜欢便是喜欢,不喜欢便是说喜欢也会露出痕迹,可如今……
她相信他是喜欢白氏的,因为白氏是她的正君。
可是,十三年前的父君是绝对不会这般说的。
这番话,世故,婉转,让人听了极为的舒服。
而父君有这样的变化,怕是这十三年来,受尽了人情世故之苦!
父君,这些年,你受了许多许多的苦吧?
司予述很想知道父亲这十三年来究竟经历过了什么,可是她现在不能问,不仅是琝儿承受不了,她,恐怕也承受不了百变妖锋全文!
别急,慢慢来。
父君已经回来了,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来!
白氏本就聪敏,而之所以心里不安,也是因为太过在乎的缘故,如今听了雪暖汐这般说,便知道他是接受了他这个太女正君的,因而,紧张的情绪也渐渐得到了缓解。
气氛便更加的融洽了。
而同一时候,在相隔不远的朝和殿内,同样是晚膳时分,可却并没有辰安殿这边的融洽气氛。
冷清,沉郁,便是此时朝和殿膳厅的写照。
“父后,你多吃点吧。”司以晏眼中难掩担忧之色,他知道父后这时候想什么,可今晚,母皇怕是不可能过来的。
他很想安抚父亲,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父后吃饱了,你用吧。”水墨笑直接放下了筷子,他不想在儿子面前这般,可却忍不住。
他没有跟着他们一同去找人,可是,整个下午皇宫中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却还是一五一十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
或者,什么感觉也有吧。
他想说服自己不要这般小心眼,他知道今晚上她不会过来,他都知道的!
可是……
水墨笑搁下筷子之后,合了合双眼,起身离开。
“父后——”司以晏也跟着起身,却没有叫住他。
看着满桌子根本没有动多少的晚膳,湿润,涌上了眼眶。
父后,你这又是何苦?
儿臣该如何做才可以让你开怀?
去将母皇抢过来?
可是……
母皇和雪父君久别重逢,雪父君又是历劫归来,还才和四皇妹和三皇弟见面……他们在一起,根本没错啊?
可是,附后更加没错……
“我该怎么办?”司以晏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低喃道。
每个人都没错,可是,他难道便要这般看着父后一直折腾自己?
司以晏在膳厅呆愣了半晌,随后便又追着父亲而去,不管了,今晚上他粘紧父后,定不要让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今晚过后,他会找个机会好好跟母皇谈谈!
他不相信在母皇心中,父后没有任何的位置!
即便不爱,可都相处了二十多年,岂会真的没有一丝的在乎?
……
“父君,你说,你继续说,我不哭了!”
辰安殿的暖阁内,司以琝用力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认真地保证着。
晚膳过后,雪暖汐便跟两个孩子说起了这十三年的经历末世桃源记。
虽然他说的很平淡,而事实上,这些年除了刚开始被贵王掳走,还有之前的几个月,他的确没受多少的苦。
可是对于两个孩子,在何家的那些日子,都是煎熬和折磨。
他们本该想尽世间荣华的父亲却在那样的环境之下艰难地生活着,给别人当下人,当照顾孩子的奶爹,这不是折磨,还是什么?
司予述还能忍受,心里虽然难受,眼眶虽然红着,但却还是能够忍着。
而司以琝,却忍不住,眼泪一直留个不停。
他一落泪,雪暖汐便停下了讲述。
因而,方才有前边的这一幕。
“今日时间不早了,明日再说好不好?”雪暖汐不忍看着两个孩子这般受罪。
司以琝一愣。
“也好。”司予述开口,“琝儿,父君赶了这般久的路现在定然累坏了,我们先让父君好好休息,这些事以后再说。”
司以琝看向她,却是愣愣的。
“时候是不早了。”一旁坐着的司慕涵也道,“先让你父君休息吧,都回来了,往后有的是时间。”
司以琝又看了看母亲,随后,将视线转回到父亲身上,又愣了半晌,然后,一抿唇,伸手攥紧了父亲的手臂,“父君,琝儿陪你好不好?琝儿陪你睡!就像小时候一样!”
这时候的他,便像是担心父亲又会消失一般。
雪暖汐心酸不已,点头笑道:“好!琝儿陪父君睡!就像小时候一样!”
司慕涵闻言,却是一愣。
“母皇,好不好?”司以琝看向母亲,倒没忘记她。
司慕涵无奈道:“好。”她能说不好吗?
“真的?”司以琝似乎不信。
雪暖汐代替了司慕涵回答,“当然好了,你是我儿子,当然能陪我睡!”说罢,像是警告似地瞪了她一眼。
司慕涵有些哭笑不得。
雪暖汐抱着儿子,分明是一副要儿子不要妻主的样子,“路上不是说凤后病了吗?你去看看凤后吧。”
“好。”司慕涵道,语气带着无奈和宠溺。
雪暖汐嘴边挂着笑意,随后跟儿子道:“琝儿,我们去寝殿就寝,别理你母皇!”
“父君……”
雪暖汐看出了儿子的不安,便低声道:“父君被你母皇缠了一个多月了,早就想甩了她了,现在终于成功了,我们走。”
司以琝愣住了,随后木然地被走。
司慕涵没有追,只是微笑地目送着他们离开。
“母皇,父君……”白氏想解释什么。
司慕涵挥手打断了他的话。
白氏愣了愣,随即看向妻主倾城多娇全文。
司予述点了点头,示意他无事,随后看向母亲,“母皇,儿臣送你吧。”
司慕涵旋即蹙眉,“连你也赶朕?”
“自然不是。”司予述回道,面色认真,“父后这些日子一直病着,恐也是担心母皇之过,若母皇不去看看,后宫恐会生事。”
司慕涵自然是听出女儿话中深意,沉吟会儿,“凤后不至于……”
“母皇。”司予述打断了她的话,“父君能够归来是奇迹,更是上苍的恩赐,这样的奇迹和恩赐,不可能有第二次的!”
司慕涵凝注了她半晌,然后,起身离开。
司予述随即跟了上去。
白氏本是想跟随的,但是想了想,便在暖阁外听了下来。
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太女正君能够听的。
司予述一直跟在司慕涵的身后,而路上,并没有再说什么。
出了辰安殿之后,司慕涵停下了脚步,看着女儿半晌,“太女,记住一件事,你不仅仅是你父君的女儿,更是大周的太女!”
“儿臣知道。”司予述道,“儿臣会尽一切能力当好大周的太女,因为唯有当好大周的太女,父君后半生方才能够真正的安然!”
“你明白就好。”司慕涵缓缓道,随后,拆开了话题,“时候不早了,宫门也快关了,和白氏回府吧。”
“母皇。”司予述跪了下来,“儿臣知道这般不合规矩,可儿臣……儿臣今晚想留在辰安殿!”
司慕涵看了看她,“你和白氏留下,也不算是不合规矩。”
“谢母皇!”司予述道。
司慕涵叹息一声,随后伸手将她扶起,“往后让白氏时常进宫,你们都长大了,都不在你父君身边,一时间他恐怕很难适应。”
“是。”
“你和白氏也成婚一段时间了,该有孩子了,这样对你,对你父君都好。”
“儿臣会努力的。”
如此心平气和的对话,母女两人似乎很长时间没有过了。
究竟有多长时间呢?
司慕涵也算不准,“进去吧,跟你父君说一声,别往他担心。”说完,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离开。
“儿臣恭送母皇。”司予述站在了宫门前,一直目送着司慕涵一行人离开,直到完全消失在了宫道前方,方才转身,欲返回。
而这时候,眼角的余光却憋见了宫门右侧阴暗处似乎有一个人影。
“谁?!”
司予述当即沉下了脸,厉声喝道。
父君方才回宫,便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若是还不出来,便不要怪本殿不客气!”
话落,便见一个人从黑暗处走出。
却竟然是程秦。
“是你?”司予述蹙起了眉头惊讶道名门恶女。
程秦缓步上前,面色平静,“奴侍见过太女。”
司予述看着他,“你在这里做什么?”
“奴侍有些担心,便不过来看看。”程秦起身,声音平缓地道。
司予述一愣,“担心?”
“是。”程秦道。
司予述审视着他半晌,随后,缓和了声音,“下午之事,本殿还未跟你说一声谢谢。”
“奴侍并未做什么。”程秦回道,“三皇子在佛堂,而奴侍只是让人去通报太女殿下罢了。”
“不管如何,这个人情本殿记下了。”司予述回道。
程秦道,“先前太女帮了奴侍,这一次便算是奴侍还了太女当日的人情吧。”
“这般说来,你是要跟本殿算得清清楚楚了?”司予述声音中多了一丝莫名的恼怒,下午之时她接到了他让人送来的消息,心里的确感激。
可如今……
她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会不高兴。
可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脸,心里便没来由地生出了恼怒。
“奴侍和殿下之间本就没什么,自然是清清楚楚。”程秦还是淡淡道。
司予述上前一步,凝起了脸,“既然本就没什么,你担心什么?还是这只是你的手段?欲擒故纵?”
话,带上了讽刺。
程秦却没有如以往一般觉得自己受辱了而动怒,还是淡淡道,“奴侍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担心,可舅公临终之前提的最多的便是全宸皇贵君,程秦无福多照顾舅公几年,如今便只能亲自确定一些全宸皇贵君安好,这样,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
“孝心?”司予述莫名冷笑,“既然你如此仁善,本殿便成全你!你放心,本殿的父君一切安好,只是今日已晚,你若是真的有心,明日再来就是了,不过,父君不喜人如此鬼鬼祟祟的,还望程公子收起这些要不得的毛病!”
“多谢太女指教。”程秦面上的云淡风轻似乎有了龟裂的现象,“既然如今全宸皇贵君安好,舅公也算是了了最后的心愿了,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说完,便行了一礼,“奴侍告退。”
司予述等着渐渐步入黑暗中的人,不禁有些咬牙切齿,一甩衣袖转身,却见白氏不知何时站在了宫门内不远处。
她愣了下来。
白氏缓步上前,“母皇走了?”
司予述又是一愣,盯着白氏半晌,“嗯。”
“殿下今晚上是要留宿宫中吗?”白氏继续道,面带微笑。
司予述还是给出了一个字,“嗯。”
“那我让人趁着宫门没关让人回府报个信。”白氏说完,便转身前去。
司予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白氏转过身,“殿下还有事?”
“你没有事情要问本殿吗?”司予述一字一字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