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追到太湖边,湖面一条小船,离岸三丈远,梅超风在船上打坐,穆念慈则焦急地望着湖边。
我跃上船,道:“我回来了。妹妹你会划船吧,往那边划,那有个归云庄,庄主很好客,我们去避一避。大哥的蛇阵太厉害了,我再不想碰见他了。”
穆念慈深以为然,立刻拿桨划起船来。
我则掏出把梳子,坐到梅超风身后,“我一不在你就披散头发吓唬人,别动,我给你梳髻。”
梅超风道:“为什么不肯跟我联手杀了欧阳克?”
我慢慢给她梳理长发,“梅姨,那是我大哥,我不想你受伤,但也不想伤他。反正我不回金国了,你有很丰富的江湖经验,我看得见,我们一路去寻找杀害姨父的仇家。”
梅超风冷笑:“我的仇家是宋国人,我要在宋国找,他们若躲起来,几年都找不到,难道你还陪着我,不回金国吗?”
我伤感地道:“回不去了。实话对你说吧,三月时,来了个人,她说,那才是我父亲,杨铁心,要我跟他们去宋国。父王放他们走了,他们现在楚州。我是无颜面对父王,何况,皇上也知道了,若非宗浩大人,我已经死了。”
梅超风皱眉道:“包惜弱竟然陷你于死地?金国皇帝还会派人来追杀你吗?”小子,你别连累我。
我断然道:“不会。宗浩大人会上奏,说我已经死了,皇上会信的。再也没有完颜康这个人,我以后,都只能叫杨康了。希望皇上见我死了就消气,不再责罚我父王。”
划了半夜,终于到归云庄了。一上岸,我就从怀里掏出两块面纱来,“戴上。妇道人家,不可以抛头露面。”当先而行。
梅超风接过就戴上,跟在我后面,感觉到穆念慈还在原地迟疑,回头笑道:“我仇家多,必须掩面,你和我一起,还是个未嫁的姑娘,当然更要戴。要不,你装成丫鬟?”
过了一座大石桥,到得庄前,只见楼阁纡连,竟是好大一座庄院。民脂民膏啊,所有江湖义士,都是这么替天行道的,怎么能不消灭他们?
我抓了门环敲了两下,“有人吗?”
“来了来了。”大门开了条缝,一个家丁伸出头来,“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我先拱了下手,方道:“打扰贵庄了。在下杨康,和舍妹、姨娘欲去临安,途中错过宿头,听说贵庄主慷慨好客,所以,腆颜借住一宿。”
家丁道:“好说好说,公子配剑,不知是哪派的名门高弟?”
我低头看看腰间的剑,“家师是全真教的长春子,可惜我没学全他的本事。”
一个老人拉开那家丁,大开正门,肃容道:“原来是长春真人的高徒,快请进,但我家少庄主好武,知道杨少侠大驾光临,一定会很高兴,留杨少侠多盘桓几日。小老儿陆贵,是这的管家,先带杨少侠去看看客房,这就着人去寻少庄主回来,怠慢莫怪。”
我拱手道:“陆管家客气了,在下初入江湖,籍籍无名,能见到侠名远播的陆少庄主,是在下的福气。”顿了顿,又道,“我姨娘双目不便,舍妹和她一间房即可。还请陆管家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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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湖心,陆冠英领着七十二寨寨主,千余小船,团团围住金国钦使和迎接其的两千宋军那百艘大船。
小王爷不在,杨安国只得去找那姓段的宋将商量,还没过去,就见其副将惊恐地上了己方的船,奔到自己面前,压低声音道:“杨刺史不好了,我刚才去禀告大人,却发现他已中毒死了。一定是那些贼人干的,早早就下毒害了段大人,乱我军心。如今我们两军是同舟共济,还请贵国小王爷出面安抚军心,指挥抗敌。”
杨安国面目一阵扭曲,叹道:“此时此刻,我也瞒不下去了,我家小王爷跟美人游湖去了。这位兄台,看你也是个将军,就请你来统一指挥,自杨某以下,一体听令。”
副将尴尬地道:“我这官是买来的,我不会打仗,还是杨刺史指挥吧。”
杨安国瞪大眼睛,“我从前起义时就大家一窝蜂地往前冲,这水面上,我怎么知道该怎么办?你们宋国不是水军很强吗?你怎么可以不会打仗?”
其心腹汲政凑上前道:“老大,我们北人都不会水的,要不投降算了?大不了交出所有银子,没什么好舍不得的,小王爷说了,绕道苏州,就是让我们发财的。我们跟随钦使,那些贼人,应该不敢杀我们吧?”
杨安国和那副将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好,你去递降书。”
汲政挥着块白布,抖抖索索地上了贼船,去向他们总瓢把子递降书。
陆冠英从属下手上接过降书,看也没看,随手扔了,只问:“常山郡王呢?”
汲政结结巴巴地道:“小王爷他……他带美……美人……游……游湖……”
陆冠英目光一凝,握紧拳头,“他不在?什么时候走的?你不用怕,我们没有恶意,而是想拜见贵国王爷。”
原来是想投效小王爷的,早说嘛。汲政嘘了口气,说话立刻流畅起来,“不知道,是杨刺史安排的。”
陆冠英陡然站起出舱,对着金、宋联军沉声道:“我们接受投降。你们全部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聚在船头等候,我们上船拿了银子就走。”待金使座舟上的人被捆了,马上带了十二个武功最好的寨主登船,亲自翻捡船舱。
就一个大樟木箱,里面有几件衣服,几本词集,但到处都找不到最重要的国书。
陆冠英命人带进那金国刺史,温言道:“杨大人,你可知贵上把国书放哪了?”
杨安国大奇,反问道:“国书?你问国书?”
陆冠英点头肯定,“对,就是国书,金国皇帝给宋国皇帝的信,交使者带来的。”
杨安国摇头道:“我不知道,小王爷从没提过,不过他只是副使,正使是礼部尚书张行简,他走海路的,也许在他那里吧。”
金国竟是派了两个使者,而另一个可能已到临安?那这一个正巧消失,宋将离奇中毒,难道,这是一个陷阱?陆冠英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你们小王爷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杨安国老老实实地道:“是晚饭后,他让我们和宋军立刻过湖,趁我们登船,乱糟糟的,他就走了。”
这时,莫厘峰上的金头鳌石寨主冲了进来,面色苍白,拿了封开了封的信递过来,“少庄主,这是新投来的那个马青雄在段指挥使身上找到的,你看。”
陆冠英接过,信封上写着“太湖好汉启”,信纸上写的是:
“皇孙一命呜呼,金军报仇雪恨,韩相恼羞成怒,太湖鸡犬不留。”
真是陷阱。陆冠英一把把信揉成一团,“石大哥,有谁看过了?”
石寨主道:“很多人都看过,现在,恐怕众人全知道了。少庄主,韩相真会为难我们吗?”
“我们今晚什么也没干。”陆冠英一拳打向杨安国,一面道:“传令,把金军、宋军全杀了,放火,凿船。”
“别杀我!”杨安国勉力避过这拳,左支右绌,“我是义军首领,我是反金的,跟你们一家啊……”
舱外一人道:“少庄主别信他,这个杨安国,是进妹邀宠,才到手了个刺史的位子,他根本就是死心塌地地投降金国了。”
此人,自然就是鬼门龙王沙通天的弟子、黄河四鬼之三的夺魄鞭马青雄。陆冠英冷冷看着他一鞭打死杨安国,这才道:“马大哥,金国皇孙是听得风声才早早跑了,不知这风声,是如何泄露的?”
马青雄暴跳如雷,大喊大叫,声震全场,“你怀疑我?就因为我师父被赵王骗去,现在还在金人身边卧底?这些天来,你一直派人看着我,我有机会通风报信吗?何况,那信上写明‘皇孙一命呜呼’,他死了,金军才会给他报仇,韩相才会以为你们办砸了事,才会派官军来围剿。这个皇孙完颜焕,可是赵王唯一的儿子,很可能是金国下下任皇帝,肯定是真的死了。老子若是金国奸细,敢害他吗?不知是哪方的势力,想要宋金继续打下去,才干出这种事来。”
有理。陆冠英忖道:就看完颜焕会不会再出现了。他若活着,终会现身,那沙通天的投诚就是假的,若是再无此人,那就是真的死了,怕是韩相和我等都被利用了,如马青雄所言,幕后黑手是想要宋金再度开仗,那么,最大的可能是逆贼吴曦,或者,西夏,吐蕃。我还是尽快回报相爷,让他详查。
湖面上,开展了场一面倒的屠杀,亦有那悍勇的官兵脱困反抗,一时间,叫骂声、呼叱声、兵刃相交声、身子落水声交织。随着声响渐弱,一艘艘大船燃烧起来,烧着烧着就慢慢下沉,湖面,又恢复了平静。
躲在陆冠英座舟的舱顶上看着这一幕,郭靖舒了口气,心想:义弟无事,真好,一定是穆家妹子劝得他一起回归大宋了,太好了;黄蓉,则眼神冷厉,心下暗恨:完颜康,你好,连诈死脱身都要给金国制造侵宋的借口,真是死心塌地的金贼,你所谓的随父母回宋,是跑来祸害我大宋吧?本姑娘,一定不让你阴谋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