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药师的话,陆乘风不敢打半点折扣,送走师姐等人就让儿子派人召集太湖七十二寨寨主,辞去总头领一职,让他们另外推举能人接任。
大部分人都说少庄主德才兼备,另外换了谁,自己都不服,陆冠英则坚辞,说自己才具不足,难当大任,当闭门苦读。言毕谢客。
他是不得不尔,虽然听了黄蓉这位小师姑的话,怀疑杨康就是失踪的金使,但没有证据,无法取信朝廷。其实就算有证据他也不敢指证,黄药师欣赏杨康,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位师祖说有难可回桃花岛,自己的小命是保住了,早早辞去总头领一职,希望朝廷不会迁怒于整个太湖水寨。
七十二寨主无奈离开,齐聚于缥缈峰,商量由谁接任。有资格的足有五人,各有支持者,互不相让,一时之间,人声嘈杂已极。
吵吵嚷嚷间,峰下传来人声,“明教光明右使苏师,拜会太湖群雄。”声音是用内力传上来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来人武功之高,众寨主相顾骇然。
明教势力浩大,光明右使地位崇高,仅次于教主,他来拜会,太湖水寨理当是大当家亲自出迎,但陆少庄主刚走,为表敬意,五个候选人——缥缈峰的飞鹰郭天峰、莫厘峰的金头鳌石威以及贺、张、董都下了峰。
苏师带了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他本人昂藏八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古铜肤色,纯白武士服,威风凛凛。客套毕,他皱着眉头问道:“是你们杀了金国的副使,常山郡王完颜焕?”
石威苦笑道:“不是。不敢隐瞒苏右使,我们去时,那个王爷就不在,他手下说他陪美人游湖去了。”
苏师道:“你们杀了金国五百多人,包括一个刺史,以及宋国两千官军,包括正副指挥使,这总不假吧?杀那么多官兵,已经是造反了,你们怎么会这么糊涂?”
石威道:“金使应该还活着……”
苏师摇头,“那有什么用?的确,‘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你们是听说书的讲那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的事迹,才想照葫芦画瓢吧。我给你们说说他们的结局。受招安后,他们奉命南征北战,几乎死绝,功劳,全记在带他们接受招安的大当家宋江头上,这宋江官是越做越大,可他的大红官袍,是用弟兄们的血染成的啊。一百零八将,最后只有燕青这种早早与人私奔的保住了性命。”
石威道:“陆大当家的不是这种人。”
苏师轻笑:“是吗?金使身份贵重,能扣押他,是可以逼得朝廷招安你们,还能讨价还价弄个大官。袭击金使,更可以彰显你们爱国,和金国势不两立,既在江湖上得个美名,又可以讨好当权的主战派。或者找到国书也行。陆冠英是这么跟你们说的吗?”
郭天峰道:“正是如此。”
苏师道:“一切的前提,都是活捉金使,或者拿到国书。你们有哪样?”
石威道:“只是不巧,金使正好不在。陆大当家的安排是没有错的。”
苏师道:“但金使不在,他还要你们杀人,自己得美名,陷你们于死地,简直就是其心可诛。现在宋军在前线大败,会拿你们这些杀金使、破坏议和的罪魁祸首怎么样?”
石威大声道:“大丈夫死则死尔。宋金世仇,议和什么!就是要打下去!我们为振奋民心、鼓舞军心而死,死得其所,不负此生。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苏师目中精光一闪,叹道:“你们真傻。陆乘风是东邪黄药师的四弟子,大难临头,陆冠英自己可以跟父亲躲去桃花岛,所以辞了总头领一职,跟你们划清界限。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都这时候了,你们还要为他的错误决定白白送命?朝廷必调大军前来,别说什么你们都是当地人,有百姓支持,拿起兵器是好汉,放下兵器是良民,不会有事。官军抓不住你们的话,为了自己的性命前程,必会杀良冒功。‘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啊,到时,富庶的太湖,不知还能活下几个人?”
这话一出,众寨主一阵骚动,后悔莫及:大家伙拜过把子,斩过鸡头,喝过血酒,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要是会连累家人,那就要考虑了,要真像这个光明右使说的那样,我等可要被乡里乡亲戮着脊梁骨骂死了。早该想到,金使是个皇孙,哪有那么好抓,我当时怎么就鬼迷了心窍,跟着陆冠英去拦截他呢?
郭天峰突然站起,双膝一曲,扑通跪下道:“我等糊涂,为奸人利用,死不足惜,求苏右使看在太湖数万黎民的份上,指点迷津,我等感激不尽,今生今世,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右使的大恩大德。”重重磕下头去。
有了带头的,其他人也都效仿。毕竟是为了太湖数万百姓,对个高手跪一下,也是应该的。石威想走,被张、董两位寨主合力擒住,也压着跪下。
苏师沉吟道:“你们犯的事可大了。要知道,我明教的教义是‘清静,光明,大力,智慧’,本教弟子自然都相亲相爱,对别的人嘛……”
郭天峰立刻道:“我等愿加入明教。求苏右使收留。”其他人也纷纷应和。
苏师急忙扶起郭天峰,“郭寨主请起,大家同是武林一脉,我明教岂会见死不救?苏某忝为光明右使,得衣教主授权便宜行事,苏某这就封你为明教太湖分堂堂主,直属苏某。这是你的令牌,收好了。”携了郭天峰的手,扬声道:“诸教众听着,我明教已把势力移往蜀国,江浙一带只留些人手打探消息,太湖水寨,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大家一切听郭堂主的吩咐,不要惊慌。入我明教,是只有好处,绝无坏处的。苏某今日立誓,绝不会利用你们,如违此誓,教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天地鬼神共鉴之。”
贺寨主道:“我等当然相信苏右使,只是,这个,我们袭击金使的事,到底怎么解决呢?”
苏师道:“吾有三策:下策——起义,等官军前来围剿,像洞庭湖钟相杨幺一样青史留名;中策——投军,去做炮灰,戴罪立功,战死了,也对得起国家了;上策嘛,金使的船队在湖中遇风浪,从者死绝,但金使是被你们救起来了,并护送至临安,因此,你们有功而无过。”
石威被压得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努力抬高头,冷笑道:“你那下策中策算什么,一派胡言,那上策,你既然已经说出来了,我们照做就是,干吗入明教?”
苏师笑道:“石威,你又不是不知道,却在这蛊惑人心。完颜焕只是副使,金国还派了个正使,是礼部尚书张行简,他走海路,已到临安。你们自己派人冒充?你知道完颜焕长得什么样吗,又怎么让张尚书认可?”
“难道你知道?”石威反应过来,又惊又怒,“你当然知道!因为他在你们手里!!大当家计划没错,我们没抓到完颜焕,真的是因为他正好去游湖了。只是,那位美人,是你们的人吧?”
苏师轻蔑地一笑,“是又怎样?常山王在游山玩水,到现在还不知道带来的人都死光了呢。温柔乡是英雄冢啊,我们自能让他去了临安也不提此事,和宋廷慢慢讨论和约细节。拖到明年,蜀王就能站稳了,从此三国鼎立,乱世开启,又是纵横策士出头之时。这可是本教琅環明王的计策,他是从来不会错的,而且都轻轻易易,我教迄今未曾一战,已坐拥西南五十四州之地了。”扫了其他人一眼,目光凛然生威,“王候将相,宁有种乎!诸位教众觉得我明教的前景如何?”
众人纷纷道:“前景大好,我等愿追随右使。”早就听说明教的琅環明王一步三计、算无疑策,他写的讨宋檄文可真好啊,有这样的人在明教,我们加入,也许,真的能建功立业。
苏师主持了五百新教众的入教仪式后,太湖分堂堂主郭天峰送他到了湖州,才告辞回去。在其走后,苏师身边随侍的少年之一躬身道:“恭喜苏右使收服太湖水寨,又为明教立一大功。”
苏师含笑道:“苏某何功,全仗明王神机妙算。明王大才,不但苏某,左使和诸位法王也都对明王仰慕不已,渴欲一见……”
听到光明右使意味深长的话语,那少年垂下眼帘,道:“家公子有官职在身,俗事纠缠,以致教中集会都不能参加,非是蔑视教规,望右使见谅。”
苏师笑笑道:“是吗?明王最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名姓都无,苏某一直以为他是不屑与我等俗人相交。”
“右使误会了。”少年犹豫了下,明白不挖出点消息苏师是不会放弃的,一咬牙道:“家公子魏无瑕,现在金国都元帅帐下。”
苏师道:“原来是军职在身,军纪森严,也难怪明王没哪次议事能脱身前来。其他人面前,苏某自会代为解释。”
少年深施一礼,感激地道:“多谢右使。”
苏师扶起他道:“明王为我明教立功累累,难免受小人之嫉,消除教内争端就是苏某这光明右使的职责,云哥儿何必客气。”打量他几眼,赞赏道,“知书达礼,进退有度,明王身边少不得你吧?”
少年谦逊地道:“右使谬赞。家公子所学,渊深如海,不能窥其限,魏云微薄之能,在他面前不值一提。云只是普通侍童,如云者,家公子身边尚有三人。我等蒙公子提携,带在身边点拨,也见了些场面。现在金宋斥侯密谍不绝于道,公子相信我们就是失手被擒,也不会暴露他,故遣我等四出送信。公子的交待,云都已禀明右使,公子还在等云回报,请右使准云告退。”
苏师急道:“这离开封还远着呢,你快回去吧,告诉明王太湖水寨那边成功了,我会派人冒充完颜焕。以后,麻烦他早点通知我们计划,我教已把主力移往四川,这次要不是我正好在,这里可没人能做主收编太湖水寨。”
“苏兄弟,琅环有些计策要在江南施展,你是我最信任最得力的人,就由你去助他一臂之力。琅环功劳是大,计策是好,但你要记住,他终究是金国大官。他在金国功成名就,金国无负于他,虽然他因为幼时受我救命之恩,暗中投入我教,时时出些主意,但他也不会损害金国的利益,你仔细回想下他历来的献计就明白了。所以,去了后,琅环所授计谋,你要每一步都问明白,自行斟酌,不妨略加变化,务以我明教的利益为上。唉,纵观全教,也只有你有这等智慧,能改进琅环之计。”
临行前教主的嘱咐言犹在耳,苏师不禁心底暗叹:教主知人啊。金国要两淮,而宋国不可能割地,议和是谈不拢的,只会继续打,完颜焕当然不会进宋国,免得成了人质,只派替身去临安麻痹宋国。琅环明王却着人去鼓动太湖水匪中途拦截,让他们犯下弥天大罪,不得不投靠我明教。
他叫魏无瑕?名字倒好听,多半是化名吧。苏师沉沉地道:“传令,让南京分坛查,完颜宗浩身边可有姓‘魏’或‘卫’的,或者母亲是这两个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