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冥冥之中(1)(1 / 1)

七卷写完了,一次全部发出来收到张大人的暗号,我知道,火候够了,可以议和了。这夜,我三更时起来,穿了身月白锦袍,腰系玉佩,没带兵器,叫上郭靖,给他件灰绿色水靠,一起去皇宫偷书。

我有很翔实的宋宫示意图,连侍卫巡逻的路线时间都有,但是,金大师的话是不能信的,皇宫能由得人来去自如吗?我们避开了明岗,避不开暗哨,很快就被发现了。我急切地低声道:“郭靖,路线你记得吧?书就在翠寒堂东面瀑布后的山洞里,你会水,进去拿了就先走,我引开侍卫们。客栈见。”

从树上轻轻跳下,负手而立,待附近的侍卫喝着“在这里”围了上来,我微抬下巴,倨傲地道:“哪个是头?带我去见皇上。”

一人冷笑道:“皇上是你想见就见的吗?你以为你是谁?”

我摘下玉佩扔给他,“你拿这个去禀告,就说杨康有关于两淮的紧急军情要面圣。”

那人凑到宫灯下仔细观看,只见玉佩碧绿剔透,温润细腻,质地上佳,玉中天然有几道浓淡不一的血色细丝,就此雕刻一条在血海翻腾的龙,构思巧妙,雕工精美,他在宫中当值二十年,见过珍奇无数,眼力非凡,敢肯定这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宝玉,价值连城夸张了,上万两银子总能卖到。口气也就客气起来,“请问杨公子现任何职?禀告军情何不循正途通传,而要夜闯皇宫?”

我皱眉道:“我要禀告的是紧急军情,也是机密军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于我的身份,哼,你只是个小头目,都见不到皇上,还打听什么。我没活腻,不会妄言。这块玉佩可值一万五千两银子,你只管拿给你的上司,层层上传,皇上见到了就会召见我。”

那头目见面前这个大胆到夜里穿白衣的少年气宇不凡,而军情多变,这些天军报如雪片般传来,他也真怕误事,再说,献宝总没罪啊。捏捏手里的玉佩,他侧身让开,“杨公子请。”

侍卫那转手三次,太监那转手两次,御书房总领太监冯义眯着眼睛打量白衣少年。不骄不躁,不惊不惧,这气度是比皇子还要好,他相信自己察言观色一辈子练出来的眼光,此子绝非池中物,当早结善缘。冯义小心地推门进入,跪在地上,双手捧玉,高举过顶,恭声道:“官家容禀,有一杨姓少年献血海神龙宝玉……”

宋帝赵扩抬头一看就楞住了,“拿上来。”接过玉佩细看,正是自己去年元旦送给金帝的礼物。此玉珍贵,但他不喜那血海,一直不曾佩戴,就藏于宝库,去年准备开战,为迷惑金帝,元旦贺礼备得特别贵重,把这块玉佩也送去了,现在应该在金帝手里的。“此物何人所献?”

冯义道:“是个叫杨康的少年。人就在门外。他说,他有关于两淮的紧急军情,望能面圣。”

杨康。莫非是钦使完颜焕?宋帝已经得到军报,金国左副元帅完颜匡集兵十万出襄阳,分路攻略,京西南路六州告急;而他寄予厚望的毕再遇,刚刚遇刺,尸骨无存,金国都元帅完颜宗浩坐镇楚州山阳,三万人攻淮东,十万人攻淮西,两淮危殆。他深夜不眠,就是等着下一个坏消息。偏偏金国正使张行简坚持副使不到不议和,议和不成不停战,今天韩卿送了五千两银子他才松口,约定明日递交国书。大家都焦头烂额了,完颜焕就是甘霖啊。宋帝急道:“宣。”

我一走进御书房就道:“草民杨康,有机密军情禀告。”

宋帝眼看左右:“你们都退下,三十丈内,不可有人。”

在那些太监宫女悄声退出后,我又道:“事关重大,只能单独禀告皇上一人。”加重了“单独”二字。真正的机密,不可入第三者之耳,宋帝一定是在临安皇宫,我只能主动要求担任钦使,亲自前来见他。

宋帝微一犹豫,抬头道:“你也守在外面,进入三十丈者,杀无赦。”

窗子好像动了下,又好像没动过,我都没看到人影。皇爷爷身边那个高手应该也是这样的修为,幸好我从没打过派刺客的主意。鼓掌,“好魄力。我学过武功的,皇上不担心我行刺吗?”

宋帝干脆地道:“你不是亡命之徒。”

好象是这个理。我行了个正式礼节:“外臣完颜焕见过宋国皇帝陛下。”

宋帝道:“常山王免礼。”

我走过去。唉,宋国皇帝也太小气了,清场前都不叫人拿张椅子给我,明摆着折辱人嘛,我干脆坐在御案上,和他相对,只离一尺。“我在太湖遇袭,你知道吗?”

蛮夷就是蛮夷,真没规矩。宋帝心里狠狠鄙视了把,安抚道:“常山王受惊了。太湖水匪猖獗,朕会尽快剿灭他们,给常山王一个交待。”

我摇头道:“是我着人去挑唆的,我好诈死,弃卒保军,免得金帝继续查下去,查出一切,连赵王都完蛋。”

宋帝目光一凝,缓缓道:“据朕所知,令尊赵王有望立储。”

我自嘲地道:“是啊,赵王有望立储,可不是我啊。”闭上眼睛,一口气解释下去,“三月初十夜,我母亲包惜弱,拉了个街上卖艺的老头说是我生父杨铁心,要父王放他们离开,要我也跟他们。我让他们先走,我留在金国做了些安排。完颜焕在太湖出事的消息传回中都,王府里那位赵王妃心疼爱子,会哀恸而亡。再没有人,能证明那个赵王妃是假的,她是真的,宋国这个当然是假的。赵王可没有紊乱皇族血脉,更没有被戴绿帽子。”

宋帝恍然。原来如此,张景渊也算敏锐,打探得现在的赵王妃是假的,不过他只以为是做母亲的抛夫弃子,哪知连儿子都是冒充。皱眉道:“一开始,一了百了,何至于此。”

我激愤地道:“你以为我不想做了那女人?不动手,会杀我的是金帝,动了手,会杀我的是赵王,也没什么区别。”

三个月来,仇恨一直在啃噬我的心,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肆无忌惮地展现真实的心意,只余下恨,无穷的恨意。恨包惜弱,恨她只恋情郎;恨完颜洪烈,恨他纠缠不休;恨杨铁心,恨他冒失自大。这三个人,三个自诩是我父母的人,是一个接一个,一次又一次,把我往死路上逼!玩三角恋别拖我后腿,我的统一大业开始了,我很忙!

父母?正因为是父母,我才会痛苦,才会,痛恨。刀剑□□只能伤害肉体,真正能伤害一个人本心的,从来只有亲人,亲人的不解,亲人的漠视,亲人的侮辱,亲人的逼迫,亲人的诬陷,亲人的暗算!

至于什么要不是杨铁心包惜弱,我根本不会来到世上;要不是完颜洪烈爱上包惜弱,我根本就没机会成为皇孙……哼,我已经是一国皇孙了。对皇帝和有志于当皇帝的人而言,人骗我是欺君,人负我是叛国,我无故杀人都叫皇恩浩荡,人人都该为我,否则就是不忠。皇帝比凡人更健忘,对我好是应该的,有一丝不好的人都死有余辜。(皇帝的心理见[清]黄黎洲《明夷待访录•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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