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很委屈:“我就问了一句,就一句啊……”
洪七公也不知如何劝解。江湖人心直口快,经常言语冲突,只要有人调解,大家坐下喝点酒,也就和好如初了。但他也见过吹毛求疵、说一不二的人。毕大哥就是。
他陪同巡营时亲眼见过,一个巡逻军库的士卒,巡逻到火药库时腹急,就把灯笼放下,去找暗处解决。毕将军以“玩忽职守”的罪名判他斩首。也有人求情,说这人其实很勇敢,很廉洁,从前打仗,奋不顾身,立过很多功劳,现在老了,守军库,也从无侵吞之举。但毕将军只答了一句:“他从前怎样都是从前,这一次,若是火药受热,炸了库房,别说军库守卫都会死,没了火药,我们怎么打仗?”
军纪,就是这么严格要求,才树立起来的。洪七公想起丐帮收集的情报:赵王唯有一子,完颜康,幼从完颜襄习兵法。也许,学过兵法的人都是这样严厉固执。换句话说,也许,杨康也是通晓兵事的……倒是值得试探。
黄药师问道:“七兄,你还有什么事吗?”
洪七公苦笑。他才来坐了多久,主人这就要逐客了,自己就这么不受待见吗?他还是想为郭靖争取一下,遂道:“药兄,我想向你求一件事。”听了这句话,那个“求”字,黄药师喜笑颜开,道:“咱们数十年的交情,七兄有命,小弟敢不遵从?”洪七公道:“好!”指着郭靖道:“你女儿和靖儿都是我的小友,两人情投意合,我曾答允他们,要向药兄恳求,让他们成亲。现下药兄已经应了。”郭靖又惊又喜,欧阳锋叔侄与黄药师却都吃了一惊。
欧阳锋道:“七兄,你这是骗婚。你要真想替人做媒,该带聘礼来,好好儿求亲,像我一样。”
黄药师也道:“小弟唯有一女,爱如性命,七兄别开小弟的玩笑。”
洪七公沉脸道:“谁跟你们开玩笑?这小毒物年纪够大了,又品行不端,哪配得上药兄那花朵般的闺女?”
欧阳锋怫然不悦,他刚和儿子推心置腹地谈过,正是父子融洽之时,厉声道:“我侄儿才二十七岁,也没多大,他虽没像你那样三十年如一日地行侠仗义,但也不曾犯过弥天大错。药兄的女儿,家学渊源,文事武略,琴棋书画,无一不晓,无一不精,你做媒的这小子懂什么,哪里配得上!”
洪七公道:“我辈武人,要会诗词曲赋琴棋书画干什么?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蓉儿自己心许靖儿,你们二老若硬逼成亲,他夫妇两人不和,天天动刀动枪,你砍我杀,又有甚么味儿?”
欧阳克从容地道:“蓉儿妹子从前只认识郭靖一个同龄人,结伴同行,便以为这是能结为夫妻的‘爱’,依在下之见,那只不过是对玩伴的欢喜。我相信,只要我能和蓉儿妹子相处一段日子,必能让她明白过来。就如夏虫不可以语冰,世俗婚姻都讲究门当户对,并非世人都俗气,嫌贫爱富,而是为子女着想,希望他们能和同样的人走到一起,同样的习惯,同样的爱好,同样的见解,同样的作为,才能让夫妻两心意相通、白头偕老。”
黄药师颔首赞同。他绝顶聪明,自来交游的不是才子,就是雅士,他夫人与女儿也都智慧过人,独生爱女嫁郭靖那浑小子,简直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了。万万不可!便是暂时口头订亲也不可以!虽然杨康劝他说小孩子便如洪水可疏不可堵,可顺不可迫,顺着他女儿,就让她和郭靖在一起,他女儿也很自私,时间长了,发现郭靖把国家、师父、道义,乃至陌生人都看得比她更重,终究会忍无可忍。但是,杨康这小子心机太深,说话不尽不实的,他不信了。
洪七公欲驳无言。其实,初交之时,他就已发觉郭靖不会欣赏黄蓉的好,还叹息过“牛嚼牡丹,可惜,可惜”。他喜欢蓉儿这小姑娘,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一生幸福,但是,国难当头,个人的幸福,实在不值一提。郭靖是蒙古大将,又是那的四王子拖雷的结拜兄弟,深受信任,他若能领蒙古军攻金,必能大大减轻大宋的压力。只是,金国名将辈出,郭靖智计欠缺,需要有人帮他,黄蓉,是他能找到的最好人选,她不嫁郭靖嫁谁?
双方都已陈述理由,黄药师拍板道:“两位兄台各来求亲,兄弟至感荣宠,有个计较在此,请两兄瞧着是否可行?欧阳世兄是锋兄的贤阮,郭世兄是七兄的小友,身世人品都是没得说的。取舍之间,倒教兄弟好生为难,只得出三个题目,考两位世兄一考。哪一位高才捷学,小女就许配于他,兄弟决不偏袒。两位老友瞧着好也不好?”
欧阳锋见洪七公沉吟未答,抢着说道:“好,就是这么着!让两个孩子考上一考,这是不伤和气的妙法。”转头向欧阳克道:“待会若是你及不上郭世兄,那是天意,咱们喜喜欢欢的喝郭世兄一杯喜酒就是。”洪七公仰天打个哈哈,说道:“老毒物,你是十拿九稳的能胜了,这番话是说给我们听的,叫我们考不上就乖乖的认输。药兄啊,咱们都是打拳踢腿之人,你出的题目可得须是武功上的事儿。若是考甚么诗词歌赋、念经画符的劳什子,那我们干脆认栽,拍拍屁股走路,也不用丢丑现眼啦。”黄药师道:“这个自然。各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