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上来了寒意,有只流萤在不远处飞舞着,于黑暗光,那忽隐忽现的亮线,让人不由联想到生命的脆弱和坚持。
“看,谈情说爱就是这么麻烦,”林兰终于嘻嘻笑起来,“一切行使了几十年的严苛规则,一旦撞上了爱情就全完蛋,像撞上冰山的泰坦尼克号喂,以前谈过恋爱么?”
卫彬迟疑了片刻,摇摇头。
“一看就没有。”林兰苦笑,“太用功就会忘记周遭,等到遇见了那个人,才会幡然醒悟,觉得自己的过去都是白活。”
“……我明白。”
“咦?不是没谈过爱么?怎么明白这个?”
第百三十一章却道天凉好个秋卫彬又不出声了。
“和你说吧,我到现在,也不悔那五个月。”林兰慢慢的,低声说,“如果没有那五个月,如今的我也不会站在这里,当然,也不会优柔寡断像个小女人。”
“你是男人”
“本来是媲美男子的女人。”兰笑了,“美洲豹,你听说过没?我们这种女人,在欧美都被称为美洲豹的。”
“美洲豹?”
“ugr。掠夺性地类型。”林兰说。“从公司高管位置上。把男人踢下去地女人。”
“……那种男人太;了。要是我家地那些男人。就绝不会。”
林兰笑起来:“对了。我对你那‘伟大’地姨父很好奇。他是什么人?”
卫彬迟片刻。才道:“是雄才大略之人。”
“唔。想必是地。不然不会对你有这么深重地影响。”林兰点点头。“我地家庭也是如此。从小教我自强自立是很少注意传统女性该有地美德。于是三十多岁到了他跟前。就变得第百三十一章却道天凉好个秋‘全然不似女子’了。”
“他这么说么?”
“嗯,起初怎么都看不惯我占了我的客厅还对我冷嘲热讽的。”林兰嗤嗤笑起来,“期间吵过无数次,连我去泳池他都看不惯。他说竟然穿那么少还男男女女都泡在一锅里,这简直是天下大乱。”
卫彬也笑起来。
“我说看不惯您就请去阿拉伯世界好了,看来那儿是地球上唯一符合您胃口的乐土,当然,走之前请补齐房租水电费。什么?没钱买机票?那您老先生就请继续生闷气吧,我照样要去游泳,不然身材会发胖的。”
“你这……活生生是勒索。”
林兰大笑:“所以他很仇恨地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后来怎么办?”
“没怎么办,自己想通了呗。”林兰笑道,“后来他发现好像全世界都如此,并且没有最乱只有更乱既然已经乱成一锅粥,还不如干脆培养起对这锅粥的热爱。”
“你改造了他。”卫彬忽然说。
“……或许他本来就是如此。”林兰说,“这家伙的性格里豁达的一面。
”
“嗯,不然也不会写出‘树犹如此’这种句子来。公然赞扬桓温这种大逆不道的奸雄,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之后,俩人又沉默了好一会儿。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卫彬突然说。
“……嗯。”
“还要我给他提出来么?那件事。”卫彬又问。
林兰沉默了好一会儿,点点头。
“明白了。”他站起身,“夜深了点睡吧。”
目送着卫彬离去,林兰并没有立即回屋,她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树林,一阵侵入骨髓的寒冷伴随着细雨扑面而来。远处黑色的树木,在呼啸的风中有如憧憧鬼影。
她不禁从心底升起了浓浓的悲凉。
次日一桌像模像样的私家宴席。排场不大,但却十分精致一看就知道是主人家用了心思的。一来,这是感谢二来,也是饯行。
席间弃疾问了卫彬他们接下来的打算,卫彬说到了临安,打算先去找找那个带消息的熟人,然后再慢慢打探林兰父亲的下落,好在从此地去临安,一路地界上还算清平,不在金人管辖之内了,也安全得多。
“既然是有人亲见,我想总不至于找不到。”卫彬说,“而且陈先生给的盘缠还有那么多,大人尽管放心便是。”
辛弃疾迟疑片刻,点头道:“卫兄弟少年神勇,我也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
他的话里有惜别之意,说完,又命人取了银两来,卫彬他们推辞不下,只好收了。
正说着,有下人前来,在辛弃疾耳畔低语了几句,他听了,笑起来。
“大人何事如此高兴?”卫彬问。
“哦,是这样……”辛弃疾顿了一下,“本来内眷不便出来面客,幸好有林姑娘在此我这儿,有个人,说是想见见姑娘你。”
林兰一愣!
“见我?”她有点惊讶。
辛弃疾含笑点头:“她昨天就想见你,因为听说你是独闯敌营的巾英雄,心里敬佩得紧,便央告说要见见英雄。”
林兰苦笑:“大人谬赞了,我哪里担当得起英雄二字?”
“哎,有何担当不起?姑娘这次办的大事,连男子都要甘拜下风。”
辛弃疾说完,对那下人点头道:“让她出来吧。”
卫彬与林兰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迷惑。然后,卫彬将目光转向珠帘后。
不一会儿,那儿出现了一个人影,一阵芬芳的气息在人影闪
,先飘散了过来。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盛装打扮的年轻女子,从帘后走出来。
“这是在下新纳的妾。”辛弃疾说着,向那女子言道,“甜甜,来见过林姑娘,卫少侠。”
林兰的脑子,嗡的一声!
只见那名年轻女子到他们二人跟前,深深施礼:“甜甜见过林姑娘,卫少侠。”
林兰呆若木鸡,不是卫彬轻咳了一声提醒她甚至都忘了起身回礼!
“如何?”辛弃疾笑道,“不是想林姑娘么?如今人在这儿了。”
对方细细量了一会儿林兰,然后笑盈盈地说,“果然跟她们说的一样。昨日丫头们都说又来了个甜甜老爷你看,像不像?”
她轻轻伸手,拉起林兰的,转身向辛弃疾。
卫彬一愣,等到目光再次落在甜甜脸上,他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叫甜甜的子的五官面貌,竟和林兰有七、八分的相似!
“……啊!”辛弃疾恍然大悟,他轻击下扶手,“怪不得我总看林姑娘似曾相识,竟是因为这!”
林兰只觉得浑身的血哗哗乱流!
眼看林兰要失态,卫彬赶紧拿话题转开注意力:“我该恭喜大人!”
辛弃疾笑道:“说来事另有一番古怪。那次病愈之后出门,偶遇她和家人踏青……”
辛弃疾的话还没说完,甜甜就笑道:“老爷说他见过奴家,问在哪儿见的,他又说不出。”
“纳罕得很。”辛弃疾也笑,“明明从未相遇是瞧着她万分眼熟,叫人觉得亲近,又想不起自哪里见过。”
“这甜甜二字,莫不是大人给取的?”
“正是。”
卫彬担心地偷偷看了一眼林兰,她此刻已然面色煞白是神色未变。
“此所谓天作之合。”林兰竟微微一笑,“真该恭喜大人了。”
她的嘴唇抖动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发觉的一丝颤音。
“既然这么像结了金兰如何?”辛弃疾道,“林姑娘肯认甜甜做妹子么?”
他又转头去看甜甜,目光里流露出浓浓爱意。
“有何不好?”林兰笑着,又伸手,从头上拔下陈胥夫人给的那枚簪子,递给甜甜,“今日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个,就赠与妹子做见面礼吧。”
甜甜一见那簪子,便知是好东西,赶紧郑重收下,拜谢了林兰。
“说到见面礼,小女子却有个不情之请。”林兰又笑,“前次我要去闯敌营,大人您曾提过,只要能办成此事,拿万贯家财来换,都是行的。”
辛弃疾一愣,却笑:“正是。姑娘如今就算要我万贯家财,辛某也绝不后悔。”
林兰缓缓摇头:“我不要您的万贯家财,只是想找大人您要一样东西,单看大人舍得不舍得。”
“是什么?”
“就是当日在陈家,大人拿给我看的那块玉。”林兰笑吟吟地说,她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不知大人肯不肯给呢?”
“这……”
一时间,辛弃疾竟面露难色!
“那玉,大人也说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做工罕见。我却偏偏爱得紧。”林兰又笑道,“难道说,大人竟是宁肯舍去万贯家财,也不肯舍此玉么?”
被她这么一激,辛弃疾却笑起来:“姑娘小觑在下了!姑娘做的是为国的大事,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在下又怎会舍不得一块玉?”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块玉。
那一瞬间,卫彬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神情里的不舍和犹豫,但那迟疑,也只延续了片刻。
他便将那玉坠,交给了林兰。
“美玉赠佳人,又是为国尽忠,也算值得了。”他笑道。
接过的那一瞬,林兰觉得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地悸动!
“今,辛弃疾于佛前娶林兰为妻,愿佛佑吾与吾妻林兰,结三世情缘,恩爱白头,永不分离……”
……当日发的誓,言犹在耳。
握住玉坠,林兰轻轻咬着牙,她只觉得浑身的筋骨血肉,一阵阵泛着酸楚。
至此,他将她的一切,都还给了她。
这就是她的全部,从面前这个男人这儿,获得的全部。
从辛弃疾的宅邸出来,昨夜的雨已经停了,天空露出淡淡的青,远远望去,风烟俱净,色如缥碧。
“这样,真的可以么?”卫彬终于轻声问。
“当然。”林兰低声道,她复又抬起头来,“他早就不见了。”
“谁?谁不见了?”
“我认识的那个辛弃疾。”林兰笑了笑,“他已经不是了。”
“林兰……”
“那五个月里,他不过打了个盹。如今人家早就醒了,又继续踏步往前走他的路,可我还在梦里,一心奢望着他能重新回来我的梦里呢……”
她是在微笑着的,但是卫彬却看见两行清澈的泪水,从林兰那瘦削优雅的面颊上,滑落了下来……
《附录》
BG:蔡健雅的《纪念》,送给林兰,歌词像在一笔一划描画她的这段经历。
又及:在辛弃疾的好几个小妾中,确有一人名“田田”,唔,反正发音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