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真的来了么?
不是梦!修长的身形,纯白的流云衫,长发如流金垂地,面容永远精致青春,在这夜色中,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灵光,光华胜月。
水艳几乎要窒息,瞪着惊恐万状的眼睛望着他,空气里,只有她过于紧张而发出的急促呼吸声。
“嗯……”床侧的谦儿微抬起头刚发出一声呢喃,却见月下的人一挥衣袖,谦儿立即直挺挺躺下,呼吸均匀。
水艳匆忙回看了一眼谦儿,暗自调整了一下心绪,缓缓回过头来,注视着他。
多少个魂牵梦萦的夜,她是思念了多少个白天和夜晚,而他,为何会在此刻出现?
多少年了,她没有用眼睛看过他。
此刻的他,既仿佛近在眼前又仿佛很遥远。
水艳心颤了颤,缓缓掀开纱帐,下床,两步,移到他跟前。
好像是为了印证他是真实存在的,水艳不敢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负着袖,目空一切面若霜雪地看着她。
金色的长发如流水绸缎般披散下来,万道流光,灼得月光都暗淡无色。
他高贵,他典雅,他沉静,他圣洁。他浑身散发出致命的美丽,他的容颜是一切美好的精华。一如当年,美到惊心动魄。
“师父……您的头发,怎么变成了金色的?”水艳颤着手指,似有似无地抚着他流过胸前的金发,只是一出口,忽灵灵的大眼睛里,直啪啪地落下豆大的泪珠。
师父没有回答她,望着她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丝疼惜,“艳儿……”嗓音柔和,流珠溅玉般。
多么熟悉的声音。
水艳肩膀微微抖着,喉口一紧一紧。
师父的目光轻轻飘过纱帐之后,再望向她时,看不出有任何情绪,张口,语气平缓:“已经找到同族了,看来正是时机。”
水艳眨了眨眼,面前的师父清晰了又模糊。
“过来。”淡淡抛给她两个字,师父轻移脚步,恍若夜神般悄然无声地走向了侧门。
水艳愣怔了半刻,立即抽了口气,唯恐师父会消失一般追了上去。
低着头,看着他因走动连绵起伏的金发,神丝都在周身游离,无法集中精力。师父……师父……前面的人,真的是师父吗?
不再翠绿繁茂的竹林,铺了一地的竹叶。
踩在上面,发出沙啦沙啦轻微的声响。
这一切,仿佛是回到了从前,当她,还是小女孩的从前。
泪,再一次滑落。
她狠狠的抹去,不想因为泪光,让她看不清师父。
师父停在了玉女泉边,轻轻扭过头,流转晶眸从眼角睨向了她。
水艳只听得胸口呯呯两声,仿佛被什么敲开了心口,又震惊又生疼。
然后,她看到,师父一只手臂抬起,从他胸前慢慢转了出来,手掌心里,赫然放置着一朵银光灿灿若莲花般的宝花。
水艳惊愕地睁大眼睛,空茫地看着,“这……这是……”胸前,笃地一阵刺痛,她困难地呼着气,眼睛放在宝花上不能移开,只是这样看着,眼泪又啪啪地坠落下来。
这宝花……这宝花……因何这般熟悉,仿佛一直沉在她梦里,刻在她心头上。
师父静静地看着他,声音里终于有了淡淡的忧伤,“你母亲的龙鳞。”
水艳倏地瞪向他。
“那日,为师架船赴叔父宴请,遥见东海突然腥风大作,赶去之时,只见海面上一婴孩端坐在这仙鳞花之中,随波顺流而下,为师捡起婴孩,龙后即浮出海面,拜请为师将其抚养成人。那个婴孩,自然就是你,艳儿。这仙鳞花,是你母亲云花公主身上的龙鳞。”
虽然早已知晓身世之谜,可那毕竟只是旁人空口无凭,而此时,捡她回来的师父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合情合理,且,摆在眼前的,真真切切的,那由一片片银光闪闪的龙鳞片盘组成的仙鳞花,猛烈刺激着她的神经,更是确凿地告诉她一件事实:她,就是龙女的女儿!
紧紧咬着下唇,水艳抖簌着说不出话,胸口闷堵的仿佛立即就会死去。
“艳儿,收下母亲的遗鳞。”师父轻缓却坚定地说着。
水艳慢慢抬起双手,却抖簌到根本无法接住仙鳞花,师父又将手掌往她胸前移了移,水艳看得更清了,这数片龙鳞,每一片都精巧坚硬,它们形同莲瓣,周体润滑,弧度优美,光泽若辉,就算是天工也打磨不出这么好的工艺。它们整齐地排列着盘聚在一起,中间留出一片如莲蓬般的平台,是一片较大的鳞片,有着温柔的弧度。想必当年,她就是坐在这里,被一圈龙鳞保护着飘上海面吧,它们像一张温暖的手,捧着自己初生的女儿。她的母亲,就是用自己尽剩的龙鳞救出了她的女儿啊。
“娘亲!……”水艳身子一软,双膝扑通跪地,匍匐在地上失声痛哭。
曾经,听得珍姑讲那传奇故事,她只是震惊,而如今,当真相摆面前,她再也不能逃避现实,再也不能蒙蔽自己不必在意。
想像着自己的母亲遭受到的苦刑,为了生下自己所承受的磨难,她的心脏深处,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破裂开了,尖锐的痛苦贯穿着整个胸膛。
为什么她的母亲,要受这种苦!为什么那万恶的龙规,就可以使亲生父亲抛弃亲生女儿!为什么,从她出生起,就与亲生父母生死离别……
“娘亲!女儿不孝!”水艳扬起泪水淋淋的脸庞,望着母亲美丽圣洁的龙鳞,仿佛看见母亲温柔的笑脸,她的心,真的好痛好痛!
师父轻敛秀目,微微俯身,将手中的龙鳞放在水艳双手上。
水艳的手,在一接触到仙鳞花,就仿佛有一汩温暖的气流随之渗入肌肤,滑入身体,直入心口,将她有缺口的心,一点点润合。
母亲,原来这就是母亲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