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准也是殷离同着奉祁一道捡回来的,但是初入梵寂谷的前些日子,怀准总是一言不发的。
但是奉祁还是从殷离和四巫闲谈之际听说过一些。
怀准的生母乃是青楼的一个女妓,身姿窈窕,年轻时受人追捧。
但是却也是有自己的心高气傲,直至遇到了戏园的一个戏子,面目清秀俊朗,柔柔弱弱的模样甚是讨人欢喜。
甚至为了这戏子,她甘愿怀上孩子,有了牵挂。
有了身孕她的日子便是一落千丈,险些被赶出去。
生了孩子之后更是窈窕不再,容颜衰老,很快便也失去了唯一的价值。
而那戏子与其商定,三日后本是要和她私奔出逃的。
毕竟只是一个戏子,身上也没有多少的钱财可以赎身,两个穷苦的人便是准备一走了之。
可是女妓没能等来戏子,倒是隔日看见了被戏园追捧的名角,他也不再是那么身无分文的小戏子了。
有人说是因为园长将其塞入了一个太监的房中,那太监没有什么别的喜好,只是个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此后女妓心灰意冷,留在青楼做起了粗鄙的活,来往的客人也不再挑三拣四了,只求讨一个活计。
很快,便是有更加年轻貌美的戏子顶替了那个人的位置。
就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以前的样子,只是他从默默无闻的戏子变成了那个曾经风光过的角儿。
可是享受过极尽奢华的生活,戏子怎么甘愿回到以前的生活?
怀准在青楼渐渐长大了,约莫不过六七岁,便也是粉雕玉琢,颇为讨喜。
看着生母房中有不同的男人出入,满满的尽是恶心和厌倦。
直到生母卧病在榻,怀准这才得了准许去找找那个落魄的生父。
只是没有想到,生父竟是直接想要将怀准塞入那人的房中。
既然自己不行了,那么总是可以让人代替自己贡献的吧?
可是怀准却是在所有人熟睡的时候点燃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将整个戏园都吞入腹中,包括那喝醉还梦着美好以后的生父。
所有的肮脏就被一把火所烧毁,消失殆尽。
回到那个自己长大的青楼,浮上心头的也只有数之不尽的恶心罢了。
他看着奄奄一息的女妓,掏出匕首亲自送她离开了人世。
他不知道两人之间是不是真的有过山盟海誓,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
殷离找到他的时候,怀准独自一人坐在青楼的废墟之上,满脸都是漠然。
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血腥的味道传得到处都是,实在是难闻至极。
怀准小小的苍白的脸上布满血迹,但都不是他的,只有拿着匕首的手还在微微的颤着。
有关于会准的一切都在奉祁的脑海中闪过,她好像看见了怀准简单又痛苦的一生。
一个黑袍男子不紧不慢的踏着步子走来,却是纵身跃上了马车,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底下已经被包围的两人。
鬼信子甩开斗篷就地盘腿坐下,半撑着自己的脸,满是探究。
“你又是谁?怎么最近老是出现一些我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玄肆皱着眉头看着鬼信子,一言不发。
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面具,敛了敛心神,并未搭话。
鬼信子似乎是来了兴趣,“难道是一个哑巴不成?”
玄肆挡在奉祁的跟前,却是看见鬼信子只是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他忽的站了起来,转过身子便是背对着玄肆和奉祁,声音清冷且淡漠。
“这两个人就交给你处置了吧。”
说完,鬼信子便是离开了。
他的到来好像只是一个意外,他并没有和两人纠缠的意思。
看着不断逼近的修罗殿等人,玄肆微微锁眉,回眸看着奉祁,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好像死了一样。
等着玄肆接连解决掉好几个率先冲上来的人的时候,奉祁的眼眸才明显的眨了眨。
玄肆的腰间挂着配剑,但是手中用的还是那把折扇。
奉祁直接抽出了玄肆腰间的配剑,便是混入人群之中,只是机械的重复着一个动作,杀戮。
鲜血不断地喷溅,但是奉祁就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黑暗中突然走出一个身穿蟒袍的人,只是那么一眼,奉祁便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些原本要扑上来将奉祁撕碎的人也都停了下来,只是静默的站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指令。
男子的半张面孔都隐匿在了阴暗中,但是奉祁还是一眼便是认出来了,竹荪。
竹荪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就像是面对久别重逢的故人一般,好似奉祁不是他的敌人,而是珍惜的友人。
就是这样一副温柔的面孔,毫不留情的欺骗了云笙,也欺骗了云家。
四目相对,什么都没有说。
沉默了良久,奉祁淡淡的说道:“让我先安葬好我师兄的尸体,我自然会跟你离开。”
原本以为降服奉祁还会面临很多的麻烦,但是难得奉祁此次这么的乖巧。
竹荪没有说话,只是越过奉祁,看向了她身后的玄肆。
玄肆察觉到了目光,轻轻一笑,随即便是将手中满是鲜血的折扇扔到了一边,无奈的耸了耸肩。
“小师妹去哪儿我这个大师兄总不能不跟着不是?”
奉祁将利刃插入泥土之中,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走去。
竹荪虽是一言不发的,但是却也没有阻止奉祁的意思。
玄肆伸出手挡住了奉祁,声音轻柔,“还是让我来吧。”
怀准的死相实在是惨烈,玄肆走进马车挡住了奉祁的视线,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将那木棍取出来的。
带着怀准的尸首,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不远处便是豆蔻林了。
而修罗殿的人也只是静静的跟着,没有竹荪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夜风袭过松树林,发出阵阵诡异的响声,窸窸窣窣的,像是有人不断地靠近。
安葬怀准的地方旁边还有一个突出的土堆,像是一座小小的土坟。
直到看见怀准被厚重的黄土淹没,奉祁眼角的湿润终于忍不住了,化成一滴滴的泪水,不断地流出。
玄肆只是挡在奉祁的身前,好像与此同时也挡去了其他的东西,这让奉祁心中多了些慰藉。
有人为奉祁和玄肆绑上了绳索,还不忘遮掩他们的视线。
过了很久,套在奉祁头上的面罩才被拿开,身侧却是没有玄肆的身影。
观望四周,只是一间普通的厢房,看不出什么其他的。
只是修罗殿的人将这个房间团团围住,也不愿解开奉祁身上的绳索。
玄肆被人粗暴的扔到了冰冷的地面上,他不悦的皱了皱眉,却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
直到几个人的脚步声在自己的面前停住,似乎还有人端来了座椅在自己的面前坐下,头上的面罩才被人揭开。
玄肆看着居高临下的竹荪,心头觉得有些不爽。
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自顾自的站起来,虽然双手被绑在身后,但是这并不能阻碍他的动作。
脚尖勾起一侧的凳子,他也在竹荪的跟前坐下,与其保持着平视。
竹荪身穿黑色的蟒袍,上面用金丝银线绣着繁杂的花纹,整个人显得威严了不少。
他伸手便是想要去摘掉玄肆脸上的面具,而玄肆也没有躲避的意思,只是声音冷清。
“想清楚,看见我真面目的人可都死了。”
竹荪的手果然有所停顿,“你是在威胁我么?”
玄肆点了点头,随即又是摇了摇头,“我从来不屑威胁任何人。”
竹荪还是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但是看着玄肆的目光有了明显的变化。
一直站在竹荪身后的人便是想要上前打掉玄肆的面具,却是被竹荪抬手阻止了。
竹荪满是笑意的看着玄肆,“你这个人很危险。”
“我也这么觉得。”
“我不打算伤害你们,我要的只有奉祁罢了。”
玄肆抬眸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他的眼角分明是在笑的,却是从眼中看不出丝毫的笑意。
就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的。
“奉祁?那不行,难道你养父没有告诉你,奉祁是我的人吗?”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玄肆翘起了二郎腿,注视着竹荪。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像是玄肆坐在这里审判罪人,他的威压向来只需要一个眼神。
“被太监收养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和一般的小太监不太一样?”
“找死!”
竹荪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但是竹荪身后的人已经想要动手了。
他抽出腰间的利刃便是架到了玄肆的脖颈上,“竟敢对大人出言不逊!”
玄肆几乎连眼睑都懒得抬一下,“出言不逊?我以为我已经很谦逊了。”
竹荪忽然笑出了声,似乎是突然来了兴趣,摆了摆手,那人只好退下。
他站起身来,却是没有继续和玄肆直视,只是甩了甩袖子便是转过身去。
“暂时还没有想到该怎么处置你,在此之前,你便是现在这里呆着吧。”
在玄肆的眼中,竹荪离开的背影实在是有些狼狈,他忍不住的笑出了声。
正是这一阵似有似无的笑声,竹荪的心中也有了些慌乱,他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一些。
他不安的看了一眼身侧的人,语气冰冷,“立刻给我查清楚这个人的来历!”
他从未这么不安过,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自己都觉得那是莫大的压力,将自己压得喘不过气来。
哪怕是杀心观音在自己面前,自己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前脚竹荪刚刚离开,后脚便是有人捧着香炉走了进来。
香炉里飘出了一股奇异浓郁的香味,玄肆微微锁眉,但是语气依旧轻佻。
“怎么,是想要把我腌入味么?要吃了我不成?”
可是没有人回答玄肆的话,那人放下香炉后便也是离开了,房门被紧紧的关上,似乎还伴随着铁链的响声。
香炉里面的加入了其他的东西,但凡闻之,皆会丧失力气,别说是打架了,就算是正常的活动都很困难。
而且长期在这样的味道下,还有可能损坏筋脉,此生都不能再习武。
玄肆干脆闭上眸子,四肢无力的坐在那里,桌子尚能支撑他的身体。
但是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竹荪要的是奉祁,所以说连那个人也知道了奉祁的真实身份了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事情处理起来还真的有些困难了。
要是晚一些撕下那层面具的话,自己也许还可以做些什么,可是现在自己多了许多顾忌。
除非……
除非让见到自己的人都无法再开口说话,尤其是盛司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