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枫思羽负气离家,羽公子沈清竹带她一路行往西南,大约二十里后,经过一片竹林,辗转绕过几座高山,眼前豁然开朗,就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小桥流水,竹舍田家,大片大片的庄稼地,阡陌之间,一辆辆水车吱吱呀呀转动,浇灌得地里的庄稼都格外茁壮。玉米肥胖,谷穗低沉,往来种作之人,欢声笑语飘荡在一片即将丰收的田野上。
远处果林中,绿叶之下是一颗颗红艳艳的果子,果香悠悠飘来。
此时已将傍晚,一侧的农庄炊烟袅袅升起。
佝偻蹒跚的老妇人从院子门外抱一捆柴,慢慢挪入院中,一个小男孩跑出来,接过老妇人怀里的柴火,哒哒哒地跑进灶房。
一只胖橘猫懒洋洋地团成一团,卧在柴门前的阴影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一只大肥猪在不远处的水坑里打滚,不时地看一眼通往田间的小路,主人回来的时候,就是它吃晚饭的时候。
沈清竹带着枫思羽从村庄旁边的小路上经过,一路上遇到的老婆婆、小顽童、收工早的庄稼人,都热情地和沈清竹打招呼。
“清竹回来啦?”捡鸡蛋的刘阿婆笑呵呵地问。
“阿婆腿脚还疼吗?”沈清竹温柔回应。
“不疼了,不疼了,清竹的药很是管用。”
“哪天我再给您送几瓶来。”
“清竹哥哥回来了。”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丫头说。
“轻荷有没有认真读书?”沈清竹揉揉那小丫头的头。
“轻荷有认真读书。”
枫思羽看着沈清竹与这些人热情地寒暄,想想自己的兄弟姐妹,心里酸酸的。
爹娘过世之后,哥哥姐姐们就整日忙个不停,从未再与她如此亲近过。
即便偶尔问起,也是问有没有照顾好弟弟妹妹。
枫思羽讨厌死了那些弟弟妹妹,要不是多了那么多张吃饭的嘴,哥哥姐姐何至于那般忙碌?她又怎会孤单。
穿过村庄,再穿过幽香的果林,便来到一大片湖前。
那湖极大,左右直达山脚,湖面宽广,一览无余。
湖对岸,隐隐约约可见一片屋宇掩映在绿树之中。
湖上几艘小舟,渔民正在打鱼。
沈清竹一声呼哨,一只渔船飞速驶来,沈清竹牵了枫思羽上船。
枫思羽站在岸边,看着渔船中还在扑腾的鱼儿,不肯挪动脚步,那船上的鱼腥味让她下意识地掩住了口鼻。
沈清竹看着枫思羽眉头微皱,挥了挥手,让渔船退下。
沈清竹又吹了一声长哨,远远的从山脚旁划来一叶轻舟。
舟行至前,枫思羽看着那舟干干净净,舟上有蓬,蓬中有几,几上摆着茶具,还有一瓶开的娇艳欲滴的鲜花。
“有这样的船,刚才为什么不叫?”枫思羽嗔怒地瞪一眼沈清竹,走上船去。
“这船贵,要十两银子才可渡一人。”沈清竹十分肉疼地掏出两锭银子交给船家。
船家古怪地看了一眼自家公子,收下了银子。
“二十两而已。”枫思羽说得风淡云轻。
船家的桨差一点就举起来拍在枫思羽头上,公子挣钱容易吗?
沈清竹一个眼神,制止了船家。
小船晃晃悠悠,行得很慢。
山中日落早,天黑的也快。
看着天马上就要黑了,枫思羽有些着急:“划船的,你能不能快点?这天马上就要黑了。”
“小姐身子金贵,小人怎敢划的太快?吓着了小姐,小人可担待不起。”船家一脸诚惶诚恐。
“坐个船而已,还能吓到本姑娘不成?你只管快些划就是。”枫思羽不耐烦急了,她最近不知为何,脾气暴躁的厉害。
“那小姐坐稳了。”话音未落,小船嗖的一下子飞了出去。
枫思羽一个倒仰,要不是沈清竹一把将她抓住,她就要掉到湖里了。
只见左右山势急速后退。枫思羽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她正想开口训斥船家,小船猛地停下。
枫思羽一头砸在面前的小桌子上。
“你……”枫思羽想说话,可是一张嘴,哇的一声吐了一船。
船家一下子急了。
“我说姑娘,你乘不了快船,就不要逞强,现在污了我的船,你得赔我。”船家气恼,公子怎么带这样一个女人回来?一点都不可爱。
枫思羽心中气炸,却无暇还口,她几时乘过如此快的船,分明是船家故意使坏。
沈清竹坐在枫思羽对面,被她吐得一身狼藉,看着自己刚穿没几天的,和小云儿同款的漂(骚)亮(气)大红衣衫,心疼的要死。
“羽哥哥,是船家不讲理,谁家的船开这么快?”终于把胃吐干净的枫思羽气呼呼地看着沈清竹。
“你这小丫头怎么说话的?是你让我划快一些的,怎么是我不讲理了?”船家抄起了手中木桨。
“思羽,船家说的没错,是我们让他划快一些的。”沈清竹幽幽开口,“应该我们赔偿。”
“那也不用一百两这么多。”枫思羽不肯。
“一百两,没有一百两别想下船。”船家挡在船头。
沈清竹从怀里掏出荷包,交在船家手上。
船家掂了掂:“不够。”
沈清竹把大红衣衫脱下递给船家。
“你这衣服都污了。”船家不接。
“洗干净能卖一百两。”沈清竹捏了捏衣服料子。
“好吧好吧,算我倒霉。”船家不情不愿地接过来,让开了船头。
沈清竹牵着枫思羽下船,枫思羽狠狠地瞪了一眼船家。
暮色中,山谷里渐次亮起灯火,俨然是一处匠心独具的庄园。
沈清竹领着枫思羽到了一处别致的小院,安排了几名侍女伺候她。
枫思羽到了新的地方,处处好奇,每日在两名侍女的陪同下吃喝玩乐,好不惬意。
沈清竹偶尔过来陪她。
开始的时候还好,过了一段日子,庄园逛遍了,好吃的吃了个遍,好玩的玩了个便,枫思羽开始无聊。
沈清竹已经好几天没来看她了,枫思羽不高兴,很不高兴。
枫思羽不高兴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一上午,这已经是她摔碎的第五个杯子了。
“你们少爷呢?”枫思羽气呼呼地看着两个禁若寒蝉的小丫鬟。
“少爷他……”一个丫鬟小声说,被另一个丫鬟扯了扯袖子。
“少爷怎么了?”
“回姑娘,少爷出谷还没回来。”胆子大一些的丫鬟说。
“出谷出谷,每次都是出谷,能不能换个说法?”枫思羽摔碎了一个杯子。
“少爷真的出谷还未回来。”
枫思羽再次捏起一个杯子,作势欲摔。
“我明明听说他昨日就回来了。”
“姑娘,少爷真没回来。”只要没来后宅,就不算回来。
“你们不说实话,我便自己去找。”枫思羽将手中的杯子一摔,啪的一声,吓得胆小的丫鬟一哆嗦。
枫思羽气呼呼地出去了,两个丫鬟急急忙忙跟上。
另外两个小丫头进来,收拾满地碎片。
“少爷怎么带这样的女人回来?”一个丫头擦着只剩一只茶壶的桌子。
“可惜了少爷这套茶具。”扫地的小丫头心疼极了。
枫思羽在庄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沈清竹的半个影子。
转着转着便转到了通往前院的月亮门前,两名守卫守在月亮门两侧。
看到枫思羽要进前院,伸出手中剑,拦住了枫思羽。
“姑娘止步。”
“为什么不能进?你们公子是不是在里面?”在枫霜城来去自如的枫思羽第一次被人拦在门外。
“前院是主人和少爷的院子,女眷不得入内”一名守卫说。
枫思羽转身,准备离开,院子里传出小厮的说话声,由远及近。
“听说没有,少爷为了枫霜城里那人险些丢了性命。”
“好几日不眠不休地照顾,真是苦了少爷。”
“少爷才不会觉得苦,也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们少爷如此看重。”
说话声近了又远,枫思羽已气到要炸,他把自己骗来这里,自己却回枫霜城,与那贱人私会。
枫思羽想要闯进前院,被两名守卫死死拦住。
两个丫鬟也在一边不停地劝。
“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姑娘,前院不能进。”
“叫你们公子出来,我有话问他。”枫思羽一边往院子里张望,一边喊。
听到远处枫思羽的声音,沈清竹立马装睡。
怎耐屋外的声音如魔音贯耳,实在让人无法入睡。
“你是何人?”
枫思羽正气得跳脚,一个声音在门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