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寒风萧瑟,天地间一片沉寂,摇曳的烛光中,天吴坐在案前奋笔疾书,似在给友人写一封书信。
突然之间,暗夜里有种奇怪的声音响起,随后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自梁柱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灯座上面。
它游动着身躯将整个灯座缠绕,血红的蛇舌一伸一缩,像调戏猎物一般玩弄着烛火。
烛火顿时昏暗了下来,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继而一个异常高大的黑影显现在屋内,遮住了所有光亮,将天吴的整个身躯都笼罩了进去。
天吴仿佛毫无知觉,只是书写的速度更快了,字迹却开始歪曲。
“嘿嘿,胆子越来越大了,见到孤居然敢不下拜?”黑影说话的嗓音如夜枭在叫。
“事未完,吾不敢见驾。”天吴淡淡地回了一句,丝毫没有停笔的意思。
“真是出乎孤的意料,大难临头了还能这般镇定,这和你平日里胆小怕事的风格很不吻合啊。”黑影幽幽地叹了一句。
天吴突然长叹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这时候他已书写完毕,直到确认信中该交代的事情都已交代完毕,天吴才开口说道:“这或许是神之将死,其心也壮吧。”
顿了一下,他又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谢谢你,给了吾充足的时间完成手头的事宜,吾虽死无憾了。”
“知道就好,与其他几个盛气凌人的家伙相比,孤对你可说是仁至义尽了。”
“是吗,吾可不这么认为。”天吴沉声说道:“你所谓的仁慈,不过是基于精打细算的考量。你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那个姓尹的年轻人。”
“呵呵,何以见得?”黑影悠然说道。
“很简单,这个年轻人还有利用的价值。你需要他去完成自己不便出面的一些事情,而吾不过是恰好在这个节点里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黑影一怔,道:“厉害,没想到你连这个也看出来了。”
天吴面带揶揄的表情说道:“遗书已写好了,你不检查一下吗?”
“那是你的事,孤对它没任何的兴趣。”
“是吗,你就不怕吾在信中泄露秘密?”
黑影冷道:“你绝对没这个胆量,你很清楚,一旦有不利于孤的信息泄露出去,你那宝贝徒弟想不去幽冥地界陪伴后土,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他的话一说完,屋内立即静了下来,那条有着绚丽花纹的毒蛇突然张开了大嘴,一口将灯芯吞了进去。
屋内顿时漆黑一片,陷入到完的黑暗之中,四周弥漫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诡秘,连屋外的风声,似乎都被它吞噬进了令人心颤的虚无之中。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之间也不用讲废话了。”天吴缓缓地站起身,浑身金光闪动,漆黑的房间内立即变得如白昼一般明亮,却照不亮黑影的分毫。
这时候,那条毒蛇突然变成了一缕黑烟,如活物般的游向四面八方,当黑烟将屋内的空间部占据的时候,一股强大至极的凌压骤然显现,向着天吴袭去。
而就在同一时刻,天吴身体一弓,瞬间化作了一支金箭,出人意料地避开了这看似无懈可击的进攻。
紧接着,天吴袭到了黑影面前,刺入了对方的身体里。
下一刻,天吴的整个身体都没入了黑影之中,却无法穿透出来重现出身影。
黑影一动不动,瞬间石化成了一座无任何生命气息的雕像。
窗外的冷月被乌云悄然掩盖,天地间一点光亮也没有,此刻的诡异,已无法用任何的言语来形容了。
沉寂了好一会儿,黑影才动了起来,鬼魅般的飘逸着,嘴里发出了恶魔的尖笑声。
“嘿嘿嘿嘿……真有你的,居然能窥破天机,看出孤没有以真身驾临此地!”
一双充满了魔性的眼睛自黑影额下闪出,魅风阵阵,烛火重新燃起,投影在墙上的怪异影子在不停地变幻形状。
“算了,像你这样聪明的家伙,杀了还真是可惜了。”
满屋的黑烟逐渐散去,静寂之中隐约响起了一种怪音,它若有若无,似夜鬼在月色中哀嚎。
当这种撕心裂肺的怪音完消失之时,那个黑影似融化在空气里了一般不见踪影。
……
黑暗逝去,黎明渐渐到来,原本灰暗诡异的司徒府邸,此刻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明亮。
尹天成与千夜华兴冲冲地来到了内堂,却见大门虚掩,房内无任何的动静。
“大人,大人……”千夜华一连呼唤了几声,都没能得到任何回应,心里顿生不祥的预感。
“夜华兄,别叫了,前辈可能不在府内。”眼尖的尹天成拿起案几上的那张信纸看了起来,眉心在悄然紧缩。
“大人不是说今天要会见我们吗,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去啊?”千夜华还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没什么不可能的,前辈现在恐怕已不在失落大陆了。”尹天成叹息了一声,将信交到了千夜华手中。
看完了信中的内容后,千夜华双手都颤抖起来,失声叫道:“这不可能,不可能!通道已经关闭,大人不可能重返人间!”
“也许前辈有他自己的法子出去,只是我们都不知道吧。”尹天成怅然若失,这时候的他,已从信中的字迹看出了蹊跷之处。
信的前半部分写的工整有力,后半段的许多字却很潦草,有的笔迹断断续续,给人的感觉,那时候的天吴似乎处于惊慌的状态中,以至于连笔杆都无法握稳。
这立马让尹天成察觉出,信写了一半之后,天吴就被某种神秘未知的因素干扰了。
很可能说明当时有人想加害天吴,但也或许是在威胁他,可真实的情况恐怕只有当事者心里清楚了。
思索了片刻之后,尹天成意识到无论是何种情况,天吴最终都稳妥处理好了这件事情,要不然他也没机会写完这封告别的信笺。
由于是推测,尹天成不敢对千夜华吐露心里的想法,只是说道:“看来我留在这里毫无意义了,接下来的安排就有劳夜华兄了。”
千夜华这才想起天吴在信中嘱咐自己带尹天成前往悬空城,他秀眉轻皱,说道:“沙棠神舟破损严重难以修复,也不知大人进行的怎么样了?”
尹天成自信地答道:“既然前辈在信中提起此事,想必是早已安排妥当。”
“那我们去看看吧。”
千夜华带尹天成穿过后堂,去往那偏僻的院子,见守门的将领阻拦着不让进去,千夜华忙把信件递到了他的手中。
这位妖怪将领看到了熟悉的笔迹后,忙向千夜华说声抱歉,而后亲自带他们进院查看沙棠神舟的状况。
一见到沙棠神舟崭新如初,妖将的眼睛都瞪圆了,不可思议地说:“这怎么可能!昨天清早末将检查它时还是破破烂烂,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完修复了?”
继而他恍然大悟地说:“肯定是昨天下午司徒大人来的时候,动用神力将它修好了。”
千夜华静静地站在沙棠神舟的边上,眼中有泪花闪动,到了这个时候,他才相信天吴真离开了失落大陆,恐怕以后再也没有与他相见的机会了。
尹天成默默地陪在一旁,直到千夜华的情绪完平静之后,方开口说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悬空城?”
“事不宜迟,现在就动身吧。”千夜华请尹天成坐到了船舱中,而后对侍立一旁的妖将交代了几句。
那名妖怪将领听完后赶紧安排四名身材魁梧的妖兵分站一角,轻松的将沙棠神舟抬了起来。
须臾间,妖兵脚下冒出妖雾,他们腾空而起,带着这叶小舟向空中冉冉飞去,千夜华也踏脚白云紧跟其后离开了天吴的府邸。
一行人在云雾中穿梭,高耸的群山在眼中越来越近,尹天成已经可以看到被高山阻挡的远方景色了。
只不过那是灰蒙蒙的一片空间,当中不见任何的物体,仿佛群山之后是宇宙的边缘,再向前一步就剩下了混沌虚无,所有的一切都回归到了开天辟地之前的状态。
就在尹天成惊诧不定之时,他们已越过所有山峦,随即听到了哗哗的水流声,放眼望去,四周被白茫茫一片的浓雾遮挡着,数尺之外就什么也看不见。
尹天成正要张口,妖怪们已降下了身形,停在了一条横贯天地的河边。
这时候尹天成才发现弥漫于天地间的白雾是从河水之中升腾而起,它遮天蔽日,将世间一切都笼罩在内,也掩盖了所有未知的真相。
“尹公子,这里就是传说中的碎梦河了。”千夜华淡淡说道,而后命令那几名妖兵将沙棠神舟放入水中。
看到这些妖兵小心翼翼的将神舟推入水中,同时尽量避免河水沾染到自己身体的样子,尹天成不禁玩心大起,弯腰拾起了一根沾满泥土的枯树枝,对着近前的水中掷去。
只听得“咕噜噜”一声响起,细小的枯枝竟似石块一样在水面泛起了水花,随即就沉入到河中不见踪迹。
“果然是鹅毛浮不起,芦花定底沉啊。”见此情形,尹天成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方知碎梦河的传说一点都没有夸张。
妖兵们将小舟放置到水面之后,便和那名妖将告辞而去,千夜华却留了下来,他微笑着对尹天成说:“此去悬空城,你人生地不熟,还是由我陪你一程吧。”
“多谢夜华兄帮忙,尹某感激不尽。”尹天成赶紧拱手表示谢意。
一人一妖上了船,千夜华站在船头撑开双桨,向着茫茫不见的对岸划去。
一路上,小舟周围内的空间里尽是白雾迷离,丈余之外便什么都看不清楚,唯仰首望去,隐约可见高挂在天上的那轮艳阳如圆月一般凄迷。
这昏暗的阳光透过浓雾射了下来,竟然比月光更加苍白,身前的浓雾就像朦胧的烟纱,又像飘动的白绫,时而汇聚成形,时而散成了千丝万缕。
四周几无动静,除了船桨滑过水面时发出的水声之外,能听到的就只有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声了,此刻尹天成端坐在船上,感觉到无形的冷风扑面而来,寒意渗进了骨髓里,他禁不住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在水雾的包裹中,小舟航行了数个时辰终于靠了岸,千夜华随即请尹天成上岸,而后从怀中掏出一支火箭,将它点燃抛向了空中。
雾中顿时绽放出一朵五彩缤纷的烟花,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之后就骤然熄灭在了浓雾之中。
还没等尹天成开口相问,便惊诧地看到前方闪烁出数十盏灯光,这些灯光竟然是绿色的,此刻正悄无声息的向着自己这边飘来。
顿时有种难以言喻的浓郁妖气,随着灯光的靠近越发的刺鼻难闻。
尹天成当即吃了一惊,急忙拔出了金虹剑严阵以待。
千夜华却微笑着示意他不要紧张,轻声说道:“他们只是悬空城这边过来接应我们的驿卒。”
果然,那这几名参天大树般高大的妖怪出现在他俩面前之后,竟然是神情比尹天成还要紧张,纷纷议论了起来:“怪事了,竟然会有人类来到了我们这里!”
“诸位无须紧张,这位年轻人奉司徒大人之命,去国都面见陛下。”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人类怎敢跑到我们这里来,原来是大长老亲自陪同。”一名头目模样的妖怪笑应道,随后叫几名手下将沙棠神舟抬起,不知往何处去了。
又有几名身材数丈的妖怪自雾中走出,身后还跟着几匹毛色雪白的骏马,千夜华与这名头目寒暄了几句后,便招呼尹天成骑上骏马,请那些妖怪在前面带路,一行人疾行而去。
一路行去,雾气越来越淡,地势也越来越开阔,到最后雾气完消失时,尹天成发现自己来到了官道上。
抬头一望,前方有座巍峨的城池,城头上旗帜飘扬,尹天成不由回头问道:“好气派的城池啊,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悬空城了吧?”
“正是。”千夜华微微地点了点头,与那些带路妖怪告别之后,就带着尹天成向这座高大巍峨的妖城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