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成一行的突然来访让封清逸有点措手不及,他赶紧近前深深一揖,对陆吾说道:“没想到陆兄也来了,小弟先前还以为城中出现你的身影只是个传闻。”
陆吾面无好色地应道:“十里城又不是龙潭虎穴,本尊来不得吗?”
“那是,那是。”封清逸脸上尴尬,不敢再多言语。
吃惊之余这位侯爷来不及过多寒暄,直接将大家带到了儿子的病榻旁。
小侯爷的病情比想象中的还要凄惨,他仰面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脸颊凹陷,虽然是紧闭着双眼,可七窍之中不时有血渗出来。
“中毒之后,小弟就请遍了城中的名医,可他们都是束手无策,犬子至今仍昏迷不醒。”
看得出来,封清逸对陆吾的到来有些惊喜,小声介绍病情的时候,是一脸希望地盯着对方,那种殷切盼望的表情连尹天成见到后都感到有些吃不消。
陆吾却视而不见一般,态度生硬地说:“没想到你儿子这么大了。”
“让陆兄见笑了,犬子虚长了九百七十五岁而已。”
迟疑了一会,封清逸试探性地说道:“犬子病入膏肓,陆兄可有治病的良方?”
陆吾眼望着病榻上昏迷的小侯爷,一言不发。
看到这一幕,一旁的尹天成顿感奇怪,现在的陆吾与往日相比,像换了个人一样。
这让他意识到,陆吾与封清逸之间不像是寻常的朋友关系,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
南宫燕见陆吾性情高冷,不理封清逸,忍不住说道:“陆上神,小侯爷病得这么重,你想法子救救他吧。”
陆吾没好气地应道:“怎么救?我若有这等高超的医术,巫咸他们早就没地方混了。”
说这话时,他目光黯淡了几分。
尹天成听了这话也隐隐作痛,对灵山十巫的死,一直是心怀内疚之情,但小侯爷现处于生死边缘,他也和南宫燕一样,不忍心看到一条鲜活的生活在眼前死去。
于是他温言劝道:“救人要紧,我们总不能放任不管吧。”
“可惜巫咸已逝,要不然有他在定能妙手回春。”
陆吾叹了口气,言语已有所松动:“以我这半桶水的能力,最多是唤醒病人,强行控制住体内毒素的蔓延。”
“能这样小弟就感之不尽了。”封清逸诚恳地说:“望陆兄能不计前嫌,大发慈悲之心。”
“我勉强一试吧。”
陆吾轻谓着,走近床前伸出两根手指把住了小侯爷的脉搏。
片刻之后,他转头问身后的蜮妖:“玉虚丹带在身上了吗?”
蜮妖赶紧将珍藏在怀中玉瓶掏出来,陆吾伸手接过倒出两颗玉虚丹后就把它还给了蜮妖。
蜮妖顿时脸红,有点窘迫地说:“这本就是上神的东西……”
“你凭本事赢到手的东西,我岂能强要回来?”
直到这时,陆吾才恢复了熟悉的嬉笑神态,他让南宫燕把两颗丹药研成粉末,随即向封清逸要来纸笔画了道符印。
等尹天成递过来一盏清水,陆吾就将符纸和药末都放入水中,口念真言直至纸与药粉部融化。
随后他与尹天成一道扶小侯爷坐起,将这盏药水递至唇边喂下。
片刻之后,就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小侯爷口鼻间飘出,众人无不掩鼻遮挡这股刺激性极强的气味。
“爹……”苏醒过来的小侯爷,有无力地叫了一声。
“多谢陆兄。”封清逸嗓音里充满了惊喜,忙到床头去查看儿子的身体状况。
“小家伙,觉得身体有哪里不适吗?”陆吾站了起来,眼里是少有的慈祥之色。
“我……还好,是你救了我……”
小侯爷讷讷地回应着,突然眼前一亮,说道:“阁下莫非是昆仑的那位大神陆吾?”
“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陆吾显得有些惊讶。
“往日里父亲大人经常提起阁下,说你是诸神当中少有的正直善良的神衹。”
听到这话,陆吾脸上竟然罕见的露出了几抹微红,他诧异地说:“是吗,你父亲这样说我?”
见小侯爷点头的动作都有些吃力,尹天成提议:“小侯爷身体还很虚弱,我们不应打扰太多,还是让他好好的休息吧。”
封清逸这才回过神来,拱手向他们行礼说道:“诸位远道而来,我未能尽地主之谊,甚是失礼。请去旁厅小坐片刻,待小侯向几位赔罪。”
厅内已摆好了茶具,案上还燃起了淡淡的熏香。
陆吾落座之后,面上就再无表情,仿佛又回到了初见封清逸时的那副冷漠神态。
尹天成见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便主动问起:“侯爷可曾查出是何人下毒?”
“没有。”封清逸摇头说道:“从特使手中接过陛下恩赐的丹药后,本侯一直是随身携带,就连喂药也是自己亲手揭开御盒上的封条,从头到尾,他人都没有机会接触这颗九转大还丹。”
陆吾冷声说道:“那你认为这事是千夜华干的了?”
“陆兄误会了,小弟绝无此意!”封清逸急忙说道:“如果对付一个小小平南侯,老家伙们都要动用如此拙劣的手段,那青丘就真的完了。”
尹天成听了一怔,随即说道:“侯爷认为公子中毒一事只是个意外,他们要对付的人其实是你?”
“这的确是我的推断。”封清逸沉声说道:“犬子久病在身,从未离开过府邸,又从何得罪他人了?”
“如果是为了对付侯爷,那会不会是妖皇墨妃瑛的意思?”
“那更不可能了,陛下想收拾我,只需一纸御旨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又何必多此一举?”
像是证明封清逸的话一般,这时候门外突然飞进来一只乌鸦,它在厅内盘旋,睁着双乌黑滚圆的眼睛。
封清逸见怪不怪地伸出手去,双唇微动,随即这个不速之客就落在了他的掌中。
眼尖的尹天成看到乌鸦的嘴巴上叼着一封黄色的信笺,顿时猜出它是妖族的信使。
只见封清逸从鸟嘴里取下了信笺,用手指轻轻地拍了拍鸟头,那只乌鸦便凌空飞起,绕厅盘旋了一周之后,便消失在窗外的天空里。
不过是略微看了几眼信中的内容,封清逸就无所顾虑的将信交给了尹天成。
尹天成接手一看,原来这是千夜华寄给封清逸的信。
信中说镇北侯云泓天要留他在寒泉水多住几日,千夜华脱不开身,只好书信一封,希望封清逸代为款待尹天成一行人。
这从侧面证明了下毒者不是千夜华或青丘高层的意思,要不然这位九尾狐妖也不会如此坦荡的寄回这样的一封信笺。
收好了信纸的尹天成瞧着封清逸,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钦佩之情。
血浓于水,一般人碰到了这种不幸之事,早就身心的被愤怒和痛苦包围,很难保持清醒的头脑和理性的思维方式。
可封清逸遭此变故,依然能够沉着冷静的分析局势,继而做出正确的判断,他的这份胸襟与智睿,不得不让尹天成刮目相看。
尹天成皱了皱眉,说:“既然无法得知是何人下毒,侯爷不妨先查下毒药的种类与来源,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
“大夫已查明犬子中的是噬心毒,但现在当务之急不是追查凶手,而是解毒。”
说这话时,封清逸的目光又落在了陆吾身上,一如继往的殷切。
噬心毒是妖族特有的毒药,无形无色,一旦中毒,患者的心脏处像有千万条毒虫在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直至受尽折磨后方凄惨死去。
据说解药的良方已经失传,所以中毒者基本上是等死的命。
这时候,尹天成彻底明了封清逸的心思,既然妖族没有克制噬心毒的解药,他只好求助于陆吾,希望能从天庭得到解毒的灵丹妙药。
知晓封清逸用意的尹天成开口说道:“陆兄,小侯爷的病耽搁不得,你们神族那里可有解毒的良方?”
“鬼知道了,我很久没有回去了。”陆吾有些心不在焉,随口回答。
见他不情愿帮忙,尹天成不由得思付道:“陆吾今天是怎么了,不会是以前和封清逸有仇吧?”
陆吾完不顾尹天成和南宫燕的感受,还有封清逸难看的脸色,他以手遮嘴,打了个哈欠说:
“好困啊,我想回去睡觉了。”
“既然如此,陆兄请先去休息,到晚宴时小弟再来作陪。”封清逸无奈地答道。
陆吾毫不留恋,抬腿就走,可封清逸突然叫住了他:“陆兄,请等等!”
“你还有什么事吗?”陆吾态度冰冷地问道。
“陆吾到底是怎么了,今天的行事作风真让人捉摸不透啊!”
尹天成暗里感叹了一句,心里正猜测着陆吾突然间变得冷血无情的真实原因,可接下来封清逸的问话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陆兄,妘姑娘,她……还好吧?”
一瞬间,陆吾身体僵住了,眼中闪过难以形容的表情。
“嘿嘿,你居然还有脸问!”
陆吾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发出了嘲讽的笑声:“妘儿现在怎么样,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虽然有点被陆吾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但封清逸仍是不死心,压低了声音问道:“她,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事?”
“她现在和你儿子一样命悬一线,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话一说完,陆吾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尹天成骤然间明白了过来,原来他们之间的不和都是缘于妘瑛。
看着陆吾走远的背影,尹天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起身向封清逸告辞。
其他人也觉无趣,和尹天成一道离开了这里。
封清逸如遭雷击一般,站在原地怔怔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