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伙聊得眉飞色舞的妖怪,哪会留意到此刻有人在聆听他们的谈话。
只听那个长着獠牙的妖怪以很武断的口气说道:“大家不用争了,奇肱国的事,一定是羿王做的。”
一个圆耳朵的妖怪接口说道:“我也很希望那是羿王所为,但在没有确凿的消息之前,我们最好不要乱猜疑。”
“还用得着猜吗?”獠牙妖怪不置可否地说道:“天底下,还有谁可以一瞬间打倒那些神狗,又有谁有这股傲气,直接视神狗们为无物?”
“话不能这么说。”
圆耳妖怪略为沉吟了一下,随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也别把那些神狗看得太了不起,说不定奇肱国的那几个家伙只是神族当中的修为低下之辈。”
“没错,被打晕的神狗就是些不中用的废物,他们并不能代表天庭的真正实力。”又有一个妖怪附和他的观点。
其他的妖怪不由得沉默起来,心中各有所思,但大多不太相信獠牙妖怪说的话。
獠牙妖怪看出了大家的心思,他一时性急,张口叫道:“还怀疑什么啊!我比你们知道得多多了,就连羿王的下落,我也比你们清楚。”
酒桌上的妖怪面面相觑,心中只觉好笑。
须知诸神苦苦搜索了三年,都不能探知后羿的丝毫线索,你不过是个普通妖怪,又与后羿非亲非故,怎么可能比诸神还厉害,能知道这位大英雄的下落。
这八成是酒后的胡话!
那圆耳妖怪似笑非笑地说:“老弟啊,酒喝多了不要紧,吹牛就免了。”
感觉到大家仍不相信自己,獠牙妖怪又道:“三年前我可是真真切切的探听到了羿王的消息,这岂能有假!”
一桌的妖怪一听,皆是脸上动容。
他这冒失的话语声也让马车中的男子神情为之一凛,眉毛紧跟着微微皱了一下。
圆耳妖怪察言观色,见同伙情绪激动,又说道:“三年前我就住在九幽城,当时也曾亲眼目睹羿王英明神武,你这没什么好炫耀的。”
“对啊,对啊!”另一个妖怪接话说道:“那时候哥们几个都在,对这事的前因后果,比你知道得还清楚。”
“嘿嘿嘿嘿!”獠牙妖怪突然冷笑了起来。
随后他举起坛子灌了一大口酒,酒还没有完全落肚,他就说出一个在整个东夷大陆只有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当年三位神皇气势汹汹而来,都拦不住我们羿王,他随后去了什么地方,你们当中又有谁比我更清楚了?”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见獠牙妖怪一脸凝重,不像是喝醉了酒,有些妖怪心里已经开始相信他说的话了。
“呵呵,希望你不是在吹牛。”
这时候,马车里的男子嘀咕了一句后,又把帽沿压低了一分。
獠牙妖怪天生是个大嗓门,他刚才的话成功吸引了在酒店里吃饭的所有顾客,这些妖怪全都放下了碗筷,目光朝他这边看来。
见自己瞬间成了全店的焦点,獠牙妖怪不免有些得意。
他放下了酒坛,说道:“我向来敬重羿王的人品,毕生的志愿就是能够跟随他左右,哪怕成为他麾下的无名小卒,也是心甘情愿……”
“别啰嗦了,挑重点说!”一个性急的妖怪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跟你们说啊,羿王走后,我就跟着离开了东夷,满世界寻找他的下落……”
“嘘!”
这一次,打断他话的是那个圆耳妖怪。
只不过这个妖怪不仅仅是好奇,而是有着更深远层次的考虑。
只见他把手指放在唇边,低声说道:“别说得那么大声!你想让小镇上的所有人都听到你的声音吗?”
“对,我们这里可能有神狗们安插的密探,你别他们招来了,那不是害了羿王吗?”
一个性格稳重的老妖怪顿时会意,急忙把话挑明了。
獠牙妖怪闻言顿时脸红,他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随后压低了嗓音道:“离开了东夷之后,我先是去了镜花水月……”
“哎呀,还是兄弟聪明,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点了!”
一个自以为是的妖怪失声说道,继而对獠牙妖怪竖起了大拇指。
后羿与嫦娥本是恩爱夫妻,若不是神皇们使诈拆散,这对神仙眷侣早已是双栖双飞了。
既然他们夫妻情深意重,那么后羿摆脱了神皇的追杀,随后去镜花水月与妻子团圆,实属人之常情。
就在大家都在夸奖獠牙妖怪聪明,找对了地方之时,圆耳妖怪却是冷道:“胆子可真大啊,也不看看镜花水月是什么地方!先别说你有没有本事进去,就是在周围多晃荡几圈,都有可能被那里的神仙当作奸细一刀咔嚓了。”
獠牙妖怪的脸又红了几分,讪讪说道:“老兄所言极是。小弟就是在镜花水月的外围蹲守了几天也不见羿王的动静,便又折身而回了。”
妖怪听了后哄堂大笑,圆耳妖怪边笑边说:“搞了半天,你真是在吹牛啊。”
“别急啊,我话还没有说完了。”
獠牙妖怪存心要卖弄自己的本事,脸上带着炫耀的神态说道:“后来,我漂洋过海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在那里还真是探听到了羿王的行踪。”
“什么,居然跑了这么远,你可真有毅力!”
圆耳妖怪惊讶了起来,继而问道:“你又去了哪里?”
“我去了人类的地盘,沧州的甘枣山!”
此言一出,满店震惊。
现今的妖族,基本上通过各种途径得知了后羿今世的事迹。
而甘枣山正是后羿未发迹前的根据地,何况他还是山中飞羽门的挂名祖师爷。
安全脱身之后,又返回故土隐居,这是极有可能的事,也比较符合后羿的作风。
这下子,店里的妖怪都佩服起了獠牙妖怪,夸他聪明过人。
别看这家伙长相粗鲁,满脸的络腮胡子,心思却很缜密,接连找的两个地方,都是后羿极有可能出现之地。
顿时有妖怪问道:“羿王藏身在飞羽吗?”
獠牙妖怪先是点了一下头,可立马就跟着摇了摇头。
这自相矛盾的动作把大家看糊涂了,纷纷催促他快说个清楚。
“羿王离开九幽城后,就立马回了甘枣山。不过等我赶去之时,他已经走了。”
“他为何不多呆几天?”
“羿王回去是为了完成一件事,办完事后自然就走了,据说临行前还骑走了那匹泰逢送他的天马鹿蜀。”
“走得好急啊,羿王回去做什么事了?”
“你们听说过那几枚龙凤呈祥玉佩的故事吧?”
众妖纷纷点头,表示自己对此事知晓得很清楚。
“上一世里,羿王将自身的部分力量剥离出来,藏在了那几枚玉佩里,现在回去就是要激活它们。”
“那羿王岂不是实力暴涨,更不把神狗放在眼里了?”
“这你就猜错了,那部分神力是世上最强的防御力。羿王专门用来帮助他人,而不是物归原主,供自己使用。”
獠牙妖怪又喝了一大口酒,继续说道:“神力激活之后,羿王就把它做成一个结界,将整个甘枣山都笼罩了进去。听说这个结界很厉害,即便是神皇对它也无可奈何,没法将其摧毁。”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圆耳妖怪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随后向大家解释道:“神狗们向来是心胸狭窄,他们在九幽城吃了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奈何不了羿王,必定会去报复飞羽门那些弟子,羿王自然是早做提防,不让神狗杀害无辜。”
“神狗们好歹毒的心肠啊!”
妖怪们全都是恍然大悟,心中莫名恐惧。
“有了结界的保护,甘枣山就很安全,可羿王为何还是要走了?”
圆耳妖怪若有所思,喃喃说道。
獠牙妖怪旋即答道:“他对弟子们说自己还有一事不明,想通了自然会回来。”
圆耳妖怪追问:“何事不明?”
“那我怎么知道啊,反正羿王自飞羽门离去之后,世间就真无他的消息了。”
“咦,奇怪了。”有一个毛脸妖怪疑声问道:“既然你去时,羿王已离开,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些隐秘的事了?”
这次獠牙妖怪学聪明了,他先是看了看四周,方才凑近对方的耳朵跟前,小声说道:“是一个飞羽门弟子私下告诉我的,他是整个事件的亲历者,对此再清楚不过了。”
别看他说的这么小声,马车里的男子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叹道:“唉,这世上还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接下来,他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些妖怪身上了,而是轻轻掀开布帘,迅速朝外瞧了一眼。
在路的尽头,一个牛高马大,颌下有花白胡子的老妖怪正大踏步走来,身边还跟着群孩童模样的小妖怪。
喝酒的妖怪们尚未留意到此事,此刻,他们已是集体兴奋,相互间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妖怪皱眉说道:“这我就想不通了,羿王既然这般深谋远虑,连飞羽门都考虑到了,为何现今有穷国遭逢大难,他却没有现身了?”
“哈哈,小家伙,你还是太年轻了!”
圆耳妖怪以长辈的口吻训道:“有穷国之事究竟真相如何,在座各位又有谁能判断真伪了?万一这是神狗们设下的圈套,那羿王贸然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獠牙妖怪也跟着说道:“仁兄见识深远,所以我等齐聚于此,就是要阻止羿王以身犯险。这种冒风险的事,自然是由我们大家先去打个头阵。”
年轻的妖怪一听,脸都吓白了,喃喃说道:“这要真是个圈套,那我们岂不是去送死?”
“胆小鬼,这有什么好怕的!”
獠牙妖怪瞪了他一眼,继而说道:“以羿王的胸襟,我等若是有难,他会见死不救吗?”
“就是,就是!”圆耳妖怪附声说道:“说不定羿王早已隐身在我们周围,只要稍有风声不对,他就会暗中出手相助……”
突然间,他话说不下去了。
只因这时候,酒店的所有妖怪都被那个即将到来的老妖怪吸引住了。
这些妖怪在小镇里也呆了有些日子,大多认识那个老妖怪。
这个被孩童们簇拥着的老妖怪是镇里的猎户,时常出镇打些野味改善伙食。
别看他活了五六千岁,其实修为不高,要不然也不会甘心当个猎户。
此刻他之所以能吸引大家的目光,全缘于肩上扛着的那具尸体。
它不是野兽或妖怪的尸体,而是具人类的尸体。
自从千夜华当上妖王以后,颁布了许多与人类有关的新律条,严禁国中百姓擅杀人类。
新命令实施之后,狮驼国已是风气大改,妖怪们再也不仇视人类了。
虽然他们变得友善了许多,但由于狮驼国与中原之间隔着汪洋大海,所以现今东夷仍鲜有人类的到来。
可这个打猎为生的老妖怪居然背着具人类的尸体,这不能不说是件奇怪的事。
大家更担心的是,是猎户杀死了这个人类。
如此一来,大家就有责任将他当场擒拿,扭送到官府治罪。
要不然在场的所有人,很可能会有连坐之罪。
可是这名猎户却是毫不介意大家异样的目光,大大咧咧地走了过来,直接将尸体丢在了地上。
妖怪们全都朝地上一看,发现尸身上满是血污,难以看清死者的真容。
可仔细一瞧过后,大家仍能判断出死者生前的年纪不会超过二十七八岁。
偏偏这时候,这名猎户竟然扯着嗓子喊道:“老板在不在,快点出来!”
店里的老板还未吱声,他旁边的一个羊妖便冷声说道:“老板在后面炒菜,你找他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这里是酒店,我找老板当然是请他做一道美味佳肴了。”
猎户笑眯眯地说道,而后还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原来他想叫老板把这具尸体做成一道菜慢慢享用。
店里的气氛顿时变了,变得有些诡异与紧张。
就连马车里的男子也跟着神情紧张了起来,几乎要为此走出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