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湘被封为美人,迁居珍舞宫。
按魔族的规矩,新宠入宫,侍寝后的翌日寅时三刻入魔族王上的宫殿请安。
南宫湘是个柔若无骨的美人,身上的厚重衣裙都怕压垮了她,她缓缓躬下身,长裙平铺锦砖,行礼道:“美人南宫氏拜见王上。”
澹台文矱不曾唤她起身,从宝座走下,轻轻扶起跪在地上柔弱的人儿,眼中是掩不住的柔情,无奈柔情不予眼前人,眼前人不知,一味地蒙在鼓里,一点点沦陷。
南宫湘瞟了一眼他的眼睛又快速收回,低声问:“王上为何这样看着妾身?”
澹台文矱轻捻她耳旁的碧蓝发丝,道:“你这一头蓝发,生得很美。”
南宫湘怔住,夸赞她美貌的男子不尽其数,这澹台文矱却对自己的美貌视若不见,却把第一焦点放到自己的头发上,倒是罕见。
他只是笑,携了她的纤纤玉手:“湘儿,我可以这样唤你吗?”
南宫湘微微抿唇,点点头。
澹台文矱伸出手,抚上她白皙又微微透红的脸,眼中的人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蝴蝶簪滑落,她的一头蓝发如瀑布泻下,妩媚动人。她被他锢在怀里,手臂温柔有力。
思绪与现实交错,不知怀中佳人是谁。
不管是谁,那些话都是他编造的美丽的谎言……
澹台霜颖气呼呼地跑到缈星宫,澹台绮鸿无聊地搓着身旁疾火的头,无奈看她一眼,道:“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凡事要冷静,三百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冲动。”
澹台霜颖摇着她的胳膊,急道:“姑姑,我急啊!你知道吗?父王新纳了个美人,还把珍舞宫赐给她!那宫殿是娘亲的,说给别人就给别人了!”
澹台绮鸿命令她坐下,给她沏了一杯茶,道:“王兄三百多年不曾踏入后宫,如今踏入,说不定还会给你添个弟弟妹妹,你应当开心才是啊。”
澹台霜颖甩开她的手,愤愤道:“不行!弟弟妹妹只能从娘亲的肚子里爬出来!”
澹台绮鸿欲入口的茶洒了一地,这丫头怎么愈发的口无遮拦,和自己小时候那么像!
她淡定地擦拭着地上的水渍,无奈道:“霜颖,谨言慎行。”
澹台霜颖随意拿起桌上的芋泥糕塞嘴里,含糊道:“谨不了言,也慎不了行!这口气咽不下去!”
澹台绮鸿欲解释南宫氏族被灭门一事,而南宫小姐是无家可归才被王兄纳入后宫。她还未说话,澹台霜颖就打断了她:“哼!一定是她用了什么狐媚术把父王迷晕了,所以父王才那么宠她!”
“不。”澹台绮鸿伸出食指摇摇头,道:“不是狐媚术,是脸。”
“脸?”澹台霜颖猛一跺脚,疑惑道:“她能有我娘亲漂亮?”
澹台绮鸿继续摇头,道:“不是,是一模一样。”
澹台霜颖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惊讶道:“一模一样?!”
“不仅是模样,还有舞姿,夸张地说,每个旋转的动作都丝毫不差。”
“竟有这种事……”澹台霜颖抚着下巴,思索片刻,道:“那我去会会她!”
澹台绮鸿无奈的看一眼她仓皇离去的身影,拍了拍疾火,叹道:“希望她别讨厌南宫娘娘。”
现下四周无人,澹台绮鸿站起身,抬手召出八凌镜,刹那间被吸入镜中。疾火想追上去,却扑了个空。
八陵镜将她传送到凛紫殿门口,谁知门还没敲就被结界弹得后退了几步。澹台绮鸿连忙站稳,敲了敲结界,道:“三哥,我是澹台绮鸿,有重要的事儿和你商量!”
结界里没人应,澹台绮鸿想着或许不在,正欲离开,那一深一浅紫色身影映入眼中。但澹台绮鸿的第一反应不是打招呼,而是躲起来,因为三哥身旁不仅有曲栩琢,还有一团浓浓的黑烟。
黑色烟雾说了话:“少主,属下无能,翻遍了天,也没找到。”
澹台傲劂握紧双拳,尽管心底怒气横生,语气依旧冷淡:“以前那个东西近在咫尺,我却没有能力将其打破,如今有了这能力,却见不到那个东西。”
黑烟道:“属下认为,少主还是问问她,毕竟只有她在五百年前同少熙交过手。”
澹台傲劂道:“她记忆缺失,已经不记得这些。”
黑烟道:“少主莫要急躁,一千年都等了,不急于这一时。”
黑烟散去,澹台傲劂将目光转向曲栩琢,揽她入怀,一手捧起她的手,问道:“我同那人说了好些你听不懂的话,你就不问问?”
曲栩琢体贴道:“你不说自然有你不说的理由,我不会勉强你的。”
澹台傲劂如实道:“不是不愿说,只是这件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我会慢慢告诉你。若是长话短说,便是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如果这件事一直不能解决,我们就永远不能解脱。”
澹台绮鸿微微皱眉,他们这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吗?
澹台绮鸿想前去问个明白,但仔细揣度,三哥一直都对曲栩琢以外的人极其疏离,直接过去问,他未必会如实相告,还是先回去等等吧。
她本想回缈星宫,半路上遇见澹台霜颖,便一起去珍舞宫凑热闹。
自妙舞驾鹤西去,澹台文矱一直将珍舞宫禁着。如今南宫湘的到来,让清冷的宫苑又热闹了起来。
澹台霜颖走进去抓起一块红豆糕塞进嘴里,又同澹台绮鸿无奈的目光对视,傻笑了一声:“我,我这是像姑姑小时候,不拘小节。”
澹台绮鸿扶额,心道:要不说往事不堪回首……
澹台霜颖拿一块递给她:“甜甜糯糯的,比在人间买的还要好吃,姑姑你尝尝。”
澹台绮鸿摇摇头,再好吃也是别人的,她不会拿别人的东西,便道:“我饱了,吃不下。”
澹台霜颖取出一个小盒子,在糕点上撒了一些红色粉末。
自澹台霜颖的生母妙舞夫人走后,只要澹台文矱的后宫添新人,澹台霜颖就会找机会在新人的茶水点心里偷偷撒药粉,但都不是什么致命的药,至多让那些美人病几日不能侍君。
澹台绮鸿对她的这些行为习以为常,无聊地问了一句:“这又是什么?”
澹台霜颖道:“相思子粉,加了一点小狠的毒汁。”
澹台绮鸿心下惊愕,蓝帝蝎的毒汁都拿出来了,看来是真想置南宫湘于死地,她委婉地问:“霜颖,你的父王是澹台氏的王首,后宫添人权衡利弊是再正常不过,你既为澹台氏王姬,应当早日明白这个道理,为何一直对此不满?”
澹台霜颖清亮的双眸暗了暗,没有明说原因,只道:“祖父也是王上,他的心里就只有王祖母。”
澹台绮鸿道:“我的父王,也不是只有我母后一个女人。”
澹台霜颖道:“那不一样,当年是东宫美人使奸计才有了父王,还以东宫家族要挟,不然祖父怎会收了她?”
澹台绮鸿道:“你倒是大义凛然,那东宫美人可是你的亲祖母。”
澹台霜颖自小不受澹台文矱的宠爱,但在只认泽蘩为亲的这一点上,父女二人达成了共识,一个是因为被生母东宫氏虐待从而对其没感情,一个因为姑姑爱屋及乌。
她道:“王祖母为姑姑生母,父王也是王祖母养大的,所以王祖母就是我的亲祖母。”
“小鬼头。”澹台绮鸿看着澹台霜颖长大,知道她顽皮任性,要想制服她,就不能跟她唱反调,要先顺着她,再以理服人。
澹台绮鸿慈爱地摸摸她的头:“谁让我的小霜颖不高兴,谁就该死。”
澹台霜颖认同般地点点头。
澹台绮鸿故作思索一番,道:“不过,她同你娘亲长得一样,你父王正是新奇的时候,一旦她死了,你父王会因愧疚将她放在心里一辈子,就像对你娘亲那般。”
澹台霜颖想了想,终究是将这些下毒的糕点送入自己口中,进入她百毒不侵的身体。
她起身欲回去想计策,又被镜台旁上锁的锦盒吸引,未等澹台绮鸿呵斥她不准动别人的东西,她就用魔力劈开了锁。
盒子里是一根做工精巧的蝴蝶簪,与父王送给娘亲的一模一样。
澹台霜颖拦住身边恰巧走过来的小宫娥,不等她行礼,便将蝴蝶簪放到她眼前,问道:“这蝴蝶簪,可是南宫娘娘的?”
宫娥用魔力将手中箱子放下,瞧了瞧簪子,得意道:“自然是的,我们美人得王上盛宠,赐几个漂亮的簪钗也是常事。”
常事?什么漂亮簪子不能赐,偏偏赐和娘亲一模一样的的蝴蝶簪!簪子给了,珍舞宫给了,怕是哪日连对娘亲的爱也给了!
澹台霜颖将簪子握在手里,妖艳血花在她雪白的掌心绽开。
“霜颖,你干嘛?!”澹台绮鸿连忙把她手里的簪子夺过来,又用魔力帮她愈合伤口。
澹台霜颖感觉不到痛,死死地盯着盒子里的蝴蝶簪,喃喃道:“父王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下次再这么冒冒失失,就别出来了!”澹台绮鸿突兀打断她,环顾进进出出的宫娥,生怕霜颖的话被有心之人听进去。
悄悄地用手帕将簪子上的血擦干净,又悄悄地将簪子放回盒子里,整个过程中澹台绮鸿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一位走得缓慢的宫娥,眯起了眼睛,嘴唇轻启:“蕙慧姐?!”
蕙慧身子一僵,离去。
澹台霜颖问:“姑姑,你在发什么愣?什么蕙慧姐?”
澹台绮鸿道:“没什么。”
本来只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思陪霜颖来一趟珍舞宫,谁料她们主仆却让她看了一场偷天换日的戏码。
她对儿时的事儿记得不多,几乎是碎片般的记忆,但见到什么就能回忆出什么。今日见到这个宫娥拿着绣着兰花图案的香囊,她认出了这个宫娥才是南宫伯伯的女儿南宫蕙慧。
几百年前,年幼的澹台绮鸿每晚失眠,蕙慧给她缝了四个这样的安神香囊挂在床帘四角。
潜伏在白鹤真人身边十几年回来后,缈星宫全面修葺,床帘床垫被褥都换了,自然也见不到那四个香囊,她也渐渐淡忘了。
“你们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