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王明章的诉苦,林芒反倒笑了。
随手抛掉手中的金锭,轻笑道“看来所有人都小瞧王大人了啊。”
“不过事到如今,王大人你觉得说这些还有何意义?”
王明章怔在原地,脸上出现了短暂的失神。
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林大人,身在江南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当初我也想做一个清官的,可那些人总是会牢牢把握住你的命脉。”
“喜欢女人的就送给你江南花魁,喜欢字画的就送给你名家大作,喜欢收藏的便送你各种古董。”
“当初的我一年的俸禄不过一百八十两,可别的官员一顿饭就超过了五百两。”
“凭什么!”
王明章面色涨红,满脸不甘,吼道“想我也是探花郎,活的却不如别人的一个奴仆。”
“我勤勤恳恳一年,最终又能如何!”
“不过是一句话,便让我所有的政绩荡然无存。”
“当初的我也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可我换来的是什么?”
“是家破人亡!”
王明章说着,突然流下两行清泪,神色间充满了悲伤。
王明章抓起一把金银,忽然笑了起来“我穷过,潦倒过,甚至曾经连三文钱一碗的面都吃不起,从那以来我就想明白了。”
“这世上什么都能没有,唯独不能没有钱!”
“什么都是虚假的!”
“只有这个才是真实的!”
王明章的语气突然加重了几分,再次痛哭了起来“可即便有了这么多钱,我却是一分都不敢动啊。”
“我并不想当一个贪官的。”
“这里面的钱我是一分都没敢花啊!”
随即看向林芒,急忙道“林镇抚使,此地金银你都可以拿去,放我一条生路,如何?”
“这些年我也为百姓做过一些好事的。”
林芒没有开口,只是低头看了王明章一眼,便转身向外走去,清冷的声音缓缓传来
“或许你没有错!”
“但我绝不会允许试图谋害我的人还活着。”
……
当朝阳照射在南京城内的那一刻,昨夜的一切似乎都淡去了。
但唯有官场之人清楚,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夜过后,南京官场有近一半的官员或被捕,或被杀。
整个南京城内早已是风声鹤唳。
许多官员躲入家中,闭门不出,更有许多官员主动辞职。
随着南京一系列官员的倒台,也意味江南某些官员的倒台。
朝阳升起的那一刻,便已是缇骑四出,奔赴江南各地。
南镇抚司的彻查也将再次开始,这注定将一场是对江南锦衣卫的大清洗。
唯一值得百姓谈论的,恐怕也就只有应天府府尹被捕一事。
毕竟,这位在百姓的口中素有清名。
可是再清的名声都掩盖不了那应天府衙内满墙的金银。
一时间,城中许多人开始谩骂起来。
当南京城内议论纷纷之时,林芒却早已离开了江南,悄然踏入了广东。
一路疾驰,仅用几个时辰就走完了数日的路程。
这还要多亏貔貅如今气血非凡,不然估计还得耗费一日时光。
……
官路上,林芒暼见远处的酒肆,翻身跃下马。
貔貅太过扎眼,标志性太显著,这是在他踏入广东后从一个土匪窝里面抢的。
至于貔貅,只能在山林中潜行了。
酒肆内,坐满了一众江湖人。
当看见林芒前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汇聚在了林芒身上。
在朝廷诸公的眼中,广东一直是不受重视的。
这地方以前大多是犯人流放之地,由此可见一斑。
每年的税收在全国十三省中都是排在倒数的。
而此时的广东还未成是中西方贸易的商品集散地之一。
虽然如此,但凭着渡口便利,走私行业倒也兴盛,汇聚了江湖上众多的狠人。
林芒随意找了一个座位就坐了下来,要了份肉。
此行广东,为的就是见一见那位戚家军的主将。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如今他本该是前往登州老家的,但不知为何停留在了广东。
没多久,酒肆小二便端着一份肉前来,媚笑道“客官,您的食物。”
林芒暼了一眼,冷声道“吃了它。”
“什么?”酒肆小二一愣,很快陪笑道“客官,这是您点的菜,小人岂敢。”
“我说吃了它!”
林芒神色一冷,一把摁住酒肆小二的脑袋,将其砸在了桌子上。
“嘭!”
木制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酒水洒了一地。
看见这一幕,四周的江湖人并未有任何惊讶,反而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当桌子碎裂的那一瞬间,后堂忽然闯出许多手持横刀的精壮汉子,更有一位衣着暴露的女子款款走出。
“好大的胆子!”
“敢在我屠三娘的地盘上闹事!”
女人手中操着一柄杀猪刀,满脸的戾气。
敢在路边开酒肆的,武力自然差不了。
旁边有江湖客打趣道“三娘,今天又有肥羊上门了啊。”
“看来你这人肉包子有着落了啊!”
在这一带混的,谁不知晓屠三娘。
在这里吃饭,那都是有讲究的。
筷子倒竖,便代表是识门路的,吃的是白食。
但此人一来只说上菜,却不倒竖筷子,明显就是外乡人,请他吃的自然是“黑食”。
什么是黑食?
上一个吃黑食的人剁吧剁吧,就是一顿黑食。
林芒暼了眼众人,并指如剑!
破空声骤起!
两道指光飞射,直接将数人洞穿。
屠三娘一惊,很快冷笑道“还是一个有点本事的!”
“小白脸!”
“等老娘擒了你,一定好好耍耍。”
林芒轻暼了一眼,指尖真元如利箭般射出。
看见射来的指光,屠三娘猛的一惊,本能就将杀猪刀挡在面前。
“咔嚓!”
伴随着一声脆响,杀猪刀破碎,直接将其洞穿。
林芒站起身,平静的眼眸缓缓扫过众人。
一众江湖人心中大惊,立马打算起身逃离,只是很快便一个接一个的尸首分离。
林芒走进后厨,找了点干净食物,然后一把火烧了酒肆。
连续赶路半日后,终于踏入雷州长远县。
在当地找了几个地痞混子打听了一翻,方才知晓戚继光的住所。
县城最偏僻街道,一处破落的小宅院。
林芒步入巷子内,看着眼前的房屋,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一代名将,晚年竟落魄至此。
比起他当初任职的元江县,都要显得落后破败。
轻轻敲了敲房门。
没多久,房门缓缓打开。
而站在他面前的却是一位面容苍老,一副病态的老人。
眼窝深陷,此时还喘着粗气,面色更是一片蜡黄,早已没有了一代名将的风采。
“你是……”
戚继光略有疑惑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头戴斗笠的身影。
凭他的经验判断,此人必是一个强者。
林芒淡淡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戚继光愣了一下,伸手示意道“请。”
走入院中,院中早已落满了尘埃。
两人走入正厅,林芒暼了眼书案,发现其所书写的却是一本兵书。
戚继光看向林芒,问道“朋友,现在能说了吗?”
语气从容,但隐有一股铁血杀伐之意。
林芒并未伸手摘下斗笠,而是突然伸手搭在了戚继光的肩膀上。
一股真元探入其体内。
戚继光并未反抗,只是神色平静的注视林芒,波澜不惊。
良久,林芒收回了手。
从刚进门时他便感知到了。
戚继光一身气血枯败严重,力量更是流失严重。
明明只是五十多岁,但却酷似八十岁的老人。
倒像是受过什么重伤,坏了根基,更是伤及心肺。
戚继光看着林芒笑了笑,平静道“朋友,我不知你是因何而来,但既然你已经试探过了,想必知晓,我已是废人一个。”
“若是想杀我,也可以动手。”
他知道,自从张首辅倒台后,便有太多的人想让他死了。
林芒摇了摇头,拉过椅子坐下,问道“我有一事好奇,戚将军既然被免职,为何不回登州老家?”
戚继光略感诧异的看了林芒一眼,随即摇头道“想过回去,但走至半路又回来了。”
“为什么?”
戚继光突然笑了。
“看来你真不是他们的人。”
戚继光笑着替林芒倒了一杯水,道“买不起茶叶,将就吧。”
说着,戚继光望向屋外,淡淡道“因为有人不想我离开啊。”
“他们是想让我在此坐等死亡来临。”
“其实你不该来的。”戚继光回过头,平静道“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找上门的。”
“你来此的消息是瞒不住的。”
林芒眉头微皱。
虽然戚继光没有明说,但他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意思。
这是有人想让戚继光就是这么穷困潦倒的在此终了一生。
登州毕竟是戚继光老家,而戚继光又是一代名将,自有几分威望,而且登州环境优良,那些人显然并不想戚继光活的太舒服。
相比之下,在这等罪犯流放之地困住戚继光,更合他们心意。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将戚继光当作了一个囚犯。
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相的折辱。
林芒伸手摸了摸圆月弯刀,望了眼天空,眸中闪过一丝狠辣。
若是有一日他面临此等局面又当如何?
想着,突然神色莫名的笑了笑。
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不满意,就换喽……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砸门声。
只响了数下,木门便被蛮横的踹开。
几个满脸横肉,一脸凶厉的江湖汉子闯了进来,手持横刀,一脸戾气的盯着林芒,冷冷道“小子!”
“滚出来!”
林芒暼了众人一眼,轻轻冷哼一声。
“嘭!”
开口之人的头颅当场爆碎!
其余几人见状,脸色猛的一变,满脸的惊恐。
“打扫干净吧!”
林芒神色冷漠,语气中充满了不容置疑。
几人相视一眼,连忙收拾起来,然后迅速拖上同伴的尸体离开。
林芒伸手取出一个玉盒,平静道“戚将军,坐吧。”
“我先修补你的根基与伤势。”
戚继光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深深的看了林芒一眼,很快摇头道“不用了。”
“我已是废人一个,即便能活着,又能如何。”
戚继光郑重道“我不知你是因何而来,但你该离开了。”
“那些人不过是监视我的人,你杀了他们的人,很快便会有真正的强者前来,甚至是……”
顿了顿,戚继光自嘲一笑,继续道“甚至官府的人。”
想他英勇一生,未曾想到头来竟是如此落寞之景。
“那又如何?”
林芒只是语气平淡的回了句。
“我行事只求顺应心意!”
戚继光无奈苦笑,看了看林芒,轻叹了一声。
可这世上不顺心的事太多了,又怎么可能事事顺心呢。
林芒打开了玉盒,道“疗伤吧。”
“这是……”戚继光眼睛渐渐瞪大,惊讶道“舍利子?”
对于此物,他显然是认识的。
林芒微微颔首,平静道“以此物的力量来修复你的伤势,最好不过。”
佛门力量本就中正平和,若以灌顶之法引导出舍利中的力量,以此来洗精伐髓最合适不过。
他的力量至纯至阳,力量太过强盛刚猛,以戚继光如今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
戚继光盯着林芒,满脸不解道“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费这么大的代价救我?”
一颗佛门舍利,万金难求,世上少之又少。
他不过一废人,根本不值得如此。
林芒平静道“你对大明有用,对我有用……”
话锋一转,林芒突然一笑,淡淡道“何况老子愿意。”
“我说过,我行事只求顺应心意!”
区区一个舍利子,不过是一外物罢了。
真需要,哪天找个由头再次打上少林寺抢几个。
但这世上,戚继光却只有一个。
不过戚继光却还是拒绝了,摆手道“即便如此,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身份特殊,救我,到头来也只会连累到你。”
有些事,他其实已经看淡了。
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在仅剩的时间内,能完成兵书。
如今令他活下去的信念,唯有这些尚未完成的兵书以及与倭寇战斗的经验著作。
林芒不由分说,一指点在戚继光身上,随即牵引舍利中的力量涌入戚继光体内。
这一次并非是灌顶的,只是单纯的牵引力量进入戚继光体内。
舍利中的传承并不会断绝,但若是想如严觉般提升到三境宗师,估计是不可能了。
随着舍利中的力量涌入体内,戚继光的精神面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噗!”
戚继光忽然喷出一大口淤血,但随着这口淤血喷出,他的面容迅速红润起来,满头的白发也渐渐变得乌黑。
刚刚以真元探索戚继光的身体时,他便发现戚继光体内经脉萎缩,气血溃败,五脏六腑更有严重中毒的迹象。
虽然大量的毒被及时清除,但其体内仍有毒素残存。
这股毒素的力量已经浸入他的五脏六腑,不断破坏着身体器官经脉,普通的药物也只能减缓这股毒素的蔓延。
唯有彻底将毒素的力量拔出,洗筋伐髓,方能彻底恢复。
即便是延寿丹,若不清除这股毒素,也是无济于事,白白浪费。
这还要多亏了戚继光有武功在身,气血强大,这才能抵抗至今,不然换做常人,早就身死了。
不过这些年下来,他的力量也早就磨的差不多了。
唯一庆幸的是丹田尚未破碎,还有恢复的可能。
舍利中温和的力量不断涌入戚继光体内,渐渐地,在他的身边表面浮现一层乌黑的黏液。
心脏中,也传来了强有力的跳动声。
四周隐隐有天地元气弥漫而来。
林芒暼了眼舍利,牵引着更多的力量涌向戚继光体内。
但就在此时,院落的大门再一次被蛮横的踹开。
只见先前离开的几人重新折返,神色嚣张。
在几人身后,一个背着长剑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的迈步走了进来。
“我倒要瞧瞧,究竟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
只是,在他进入的一瞬间,瞳孔猛的一缩,眼中流露出贪婪与火热。
“舍利子!”
邓锡忠目光死死盯着悬浮在戚继光头顶的舍利子,惊喜交加。
“小子!”
“住手!”
看见舍利中的力量不断涌入戚继光体内,邓锡忠满眼的心痛。
这可舍利子啊!
怎么能给一个废人。
随即拔剑,直接一剑向着林芒刺来。
凌冽的剑气几乎扑面而来!
四周隐隐有一股寒冰剑意弥漫,笼罩整个厅堂。
林芒只是暼了邓锡忠一眼,冷冷道“跪下!”
话音一落,恐怖的压力骤然降临!
像是一座巍峨巨山直接压下,寒冰剑气一寸寸破灭。
邓锡忠眼中闪过一丝骇然,惊道“宗师……”
还未说完,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四周有一股力量碾压而来,体内传出骨骼破碎的声音。
“咔嚓!”
随着一声轻响,邓锡忠直接跪在了地上,眼中尽是惊恐与骇然。
“饶……饶命!”
邓锡忠惊恐出声。
林芒收回目光,随即专心于舍利中力量的牵引之上。
二更,万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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