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个挽着发髻的少妇,正是昔日明辉堂那最娇俏的小师妹姚芷芸。与那京城一别经年,历经了人世疾苦,如今她的身上多了许多沧桑的痕迹,早已不复往日娇俏明媚。
远嫁南方七年有余,如今再回到这阔别已久的京城,却不想这个她生长的地方,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此番回到京城,他最盼望的事情就是和那个已经诀别了多年的六师兄再见一面。
可是谁成想,当年的一别,终究成为了永别,她再也没有办法见到牵挂多年的六师兄了。
心心念念,一心想要探访的六师兄,令自己牵肠挂肚了七个年头六师兄,早已不在了人世。原来自己临别京城,时六师兄所说的或许今生不复相见,竟然成了真的。
那一别成了永别,而如今的他,早已经与自己天人永隔,哪怕是自己已经回到了这个久违的故园,却再也没有可能与她再见一面了。
这京城城的一花一木,一如当年的京城,可当时的人事却早已不在,就连那红遍整个京城的明辉堂,如今也早已不见了踪迹。
这一切的一切,被埋没到了岁月的尘埃之中,不过是徒留一道惘然罢了。
但见着京城城中还有人记得昔年的姚小九,她那满是悲痛的内心还是有所慰籍的,她拭去了脸上的泪,看向了卢双双,静静而道:“难得在这京城里,还有人记着曾经的姚小九。”
“只是如今,我也回不到那个只爱嬉笑玩闹的姚小九了,那个天真浪漫的少女时代,也终究不可能再回去了。现在的我啊,早已经被岁月磨去了当年的棱角,不复往昔了。”
她仔细的看着卢双双的面容,也认出了她。虽然从前在明辉堂的时候没有与她打过照面,但她的样貌还是记得的。
她轻声对卢双双说道:“我想起你了,你是宋姑娘之前的那个好朋友,曾经在白山路卖香囊的那个姑娘。”
“年少的时候经常和明辉堂的师兄师弟们一块儿到城里去走动,路过白沙山的时候,我也曾经见到过你,因而我对你还是有些印象的。”
但见卢双双身旁的那个小姑娘,虽然年纪幼小,相貌却清丽可人,与她的母亲如出一辙,姚芷芸不禁深深地感慨而道:“这是你的女儿吧,很漂亮的小姑娘,和你的模样也很像。”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不知不觉间改变了,再次见到你,你也当母亲了。”
“是呀。”卢双双点点头:“后来我嫁到了京城,就不在白山路卖香囊了。在我婚后两年之后才有了这个孩子,到如今只有这一个独生女,她的名字叫芙蓉。”
她说罢,又对芙蓉说道:“芙蓉,这位是娘亲以前的朋友,快叫姚阿姨。”
芙蓉听话的对姚芷芸道:“姚阿姨好。”
“哎,真乖。”但见那女孩聪明可爱的模样,姚芷芸不禁露出了笑容,并轻轻抚摸了一下他那羊角小辫。
卢双双也见得姚芷芸身旁戴着的那个男孩,眼角眉梢与她也有几分的相似,想必也是她的儿子,于是便对她说道:“这个是你的儿子吧,长得也很像你。”
姚芷芸轻轻的抚摸着那个男孩的头,眼中流露出一抹难以名状的深沉,深深而道:“他呀,是我的儿子思远,他也五岁,是在我随着胡晋到南方之后生下的孩子。”
“给胡晋做了妾之后,我原以为我的一生只能在阴暗与痛苦中度过,这一辈子都不能见得天日,我也做好了,要一生痛苦的准备。却不想在一年之后,竟然有了思远,这也算是上天给我最好的安慰了吧。”
“胡晋从来没有真心的喜欢过我,我的存在于他而言,不过是一只会唱歌的百灵鸟而已。一切都如我所料,我嫁过去没多久,他便对我厌弃了,后来她又有了新欢,从此再也没管过我。”
“不过好在啊,我有了思远,胡晋老来得子,对他也很是看重,我也算是沾着儿子的光,他就算是不再宠爱我,也没有对我太过于冷落,我也没有在府里受太多的委屈。”
“我有了儿子,便也不会有人对我怎么轻视,我也算是母凭子贵吧,现在的生活倒也没有想象的糟糕,尺寸硬度什么的都不用愁,只不过就是孤独了些而已。”
她的言语间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是看透一切的宁静致远,可其中的心酸不易,也只有自己知道。昔日那个刁蛮任性的小姑娘,终究也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将悲伤留于心底了。
卢双双看着她如今的模样,想起旧人旧事,也不禁深深地感慨道:“远嫁到南方,离开生长的故土和亲人,你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独自应对那里的一切,这些年,你怕是也吃了不少苦吧。”
“当年的事情几经沧桑,又怎么可能一点苦都没有吃呢?”姚芷芸的脑海中浮现了昔日的京城,此刻有好多话想要和卢双双这个还不能称得上是故人的故人说。
可是那两个孩子还在身边。但见那两个孩童年岁相仿,于是她便向卢双双征求:“这两个孩子年龄倒是差不多,让他们一块去玩一会儿,行吗?”
卢双双当即便明白了姚芷芸的意思,即刻便对女儿道:“芙蓉,娘有话要和这个阿姨说,你先跟这个小哥哥一块去玩一会,好吗?”
“嗯,好。”
两个年岁相仿的小孩童见了面倒是蛮兴奋,说着便手拉着手一块跑开了。
望着他们跑开的背影,姚芷芸心中万千感慨,不禁摇了摇头,深深而道:“像他们这样的年岁多好啊,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望见的只有湛蓝的天空和无忧的岁月。”
“他们两个的样子,好像当年的我和六师兄,当年我们刚刚进入明辉堂学习唱曲卖艺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像他们这样单纯又美好?。”
提起了六师兄,她的心便猛然的痛了一下,泪水不受控制的从眼中溢了出来,哀声啜泣道:“我嫁到南方七年,这七年无数个日夜思念着这里的亲人,哪怕是我已经思念到了不能自己的地步,可是也都没有机会回家。”
“这一次,我好不容易才跟胡晋请求了下来,让他回来做生意的时候,带着我和儿子回故乡看看。”
“我心里最深的念想就是六师兄,我以为我这次回来能够看到他和宋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的话,我也能够欣慰一些。”
”可我又怎么能够想得到,我满怀期待的想要和六师兄见面,可又怎知,六师兄在七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了,我终究是来晚了。”
“我用自己的半生幸福,换他的平安喜乐,可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能换得到。他在七年前就跳下了水月湖,为宋姑娘殉情了,在我离开京城后的第二年,她就已经走了。”
“他们两个那么相爱,最终却没有走到一起,为什么会是这样……”
见她这样悲恸的哭着,卢双双心中的忧伤也不禁被牵了出来,她的眼角也落下了一滴泪水,摇着头,沉沉而道:“怪只怪,造化弄人罢了,青莲被李金山强行掳走给他的儿子做妾,她实在承受不了李府对他的折磨,只留下了一封简短的书信,便从这水月湖跳了下去。”
“后来轩公子杀了李金山和他的那个霍姨太为青莲报了仇,便也一并跳下了水月湖殉情。轩公子这个人虽然生性高傲,但却真的是一个至性至情的人啊。”
“他们两个魂归水月湖之后,这件事便成了这京城城中广为流传的一段佳话。他们两个人虽然生不能同寝,但至少死同穴,这短暂的一生于他二人而言,也不算太不值。”
姚芷芸仍然哀恸地落着泪,伤心而道:“那一年,李金山把他囚禁在了李府,我以为我牺牲了半生的幸福,把他换了出来,能就够换得他的喜乐安康,换得他和宋姑娘一辈子的相守,那我这半生再孤独再难过,也值了。”
“可是为什么那李金山还是不肯放过他,不仅仅没有放过他,还要对宋姑娘下手。可怜六师兄就这样离开了这人世,连最后一面我都不能见到他。”
“这一天我满怀期待的回到了京城城,本以为他们已经成了家,我还可以找他们去叙叙旧,却不想他们已经化作了荒魂。”
“当我听到路人们说他们双双跳河殉情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绝望,多难受,我宁愿当初被害的人是我,也不希望是他呀……”
“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卢双双用袖口轻轻擦拭去了自己的泪水,又轻轻拍了拍姚芷芸的肩,轻声对她安慰着。
这一切已成定局,永远也不可能改变了,逝者已离开人世多年,生者哪怕再痛苦,终究也是无济于事的。
活着的人,总归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