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朝堂上下,论对长孙无忌的威胁而言,无出李恪之上者,如今李恪南下扬州,京中自然就没有整日同他作对之人了,照理而言,长孙无忌的日子该比往日舒坦许多。
可是世间之事又哪有这么简单,李恪虽不在长安,但叫长孙无忌烦心的事还是接连不断。
“冲儿,扬州那边可有消息传来?”长孙无忌新任兵部尚书,他自兵部衙门下值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对长子长孙冲询问扬州之事。
长孙无忌有子十二,其中八子年幼,少不更事,年纪稍长些的四子便以长孙冲最为聪慧,行事稳重,故而长孙无忌也有意栽培,有些事情不方便交给外人做的,便会吩咐给他。
长孙冲回道:“今日传来的消息,李恪已经至扬州,暂还未见什么大动作。”
长孙无忌闻言,点了点头道:“李恪年岁虽比你小些,但他的心眼却多地很,大意不得,扬州那边你需得派人仔细盯着,如有反常之处即刻报我。”
李恪虽人不在长安,但长孙无忌对他却丝毫不敢放松,仍旧遣了人去扬州,每日打探李恪的消息。
长孙冲回道:“阿爹放心,扬州城那边儿每日都命人盯着,出不得岔子。”
长孙冲不似长孙涣那般轻佻浮躁,稳重地多,长孙无忌也放心许多。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接着问道:“牛进达呢,他可曾到了扬州?”
长孙冲回道:“四日前牛进达已过泗州,算着日子当是将至扬州了。”
长孙无忌闻言道:“如此便好,李恪不是等闲之辈,只有油盐不进的牛进达去了,我才算安心。”
长孙无忌要牛进达前往扬州,自然就是为了给李恪使绊子,不使李恪在扬州太过顺利,长孙冲也知长孙无忌之意。
但是自长孙无忌回府,前后不过短短数语,已经数提李恪之名,长孙冲觉得甚是不解。
长孙冲问道:“楚王已然南下,不在京中,阿爹又何必为他这般费心。阿爹若是下手太重,恐怕会把楚王逼急了,反倒不妥。”
长孙无忌听了爱子的话,不禁叹了口气,眼中也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长孙冲是长孙无忌的嫡长子,没有人比长孙无忌更加了解长孙冲。长孙冲一向聪慧,颇为机敏,更为难得的是他行事一向稳重,知晓进退,比之其弟长孙涣好上不知多少,颇有一家家主之风。
可长孙冲偏却有一个最为要命的缺点,这也是长孙无忌对将来把长孙家交到长孙冲手中,唯一的一个疑虑,那就是长孙冲的心不够狠,这也是在长孙无忌眼中,长孙冲最及不上李恪的地方。
李恪狠,他不止是对对手狠,他对自己也同样狠。
当李恪还是少年时,他便能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设计做死康苏密父子,更能为了自己的权欲,甘犯大险,把自己质于突厥,换取寻常皇子一辈子都积攒不来的声望。
若是没有为质突厥之事,李恪绝不会在短短数年间成长地这般快,快到连长孙无忌想动都动不得他。
长孙冲文弱,论弓马骑射远非李恪对手,刀剑枪戟更是提不上手,但这些长孙无忌都不担忧,如长孙冲这般贵公子从不缺机会,本就不必凭借武途来求得晋身,长孙无忌真正担忧的就是长孙冲的心性。
既敦儒,亦寡断;既宽厚,亦文懦,缺了大丈夫立于世该有的杀伐果决之气。
长孙无忌看着这个将来注定将会接替他,执掌长孙家的爱子,耐着性子解释道:“李恪外放扬州,不过是一时之计,李恪野心不失,早晚还有回来长安的一日,你我若是不能趁着李恪外放之机死死压制住他,待他回了京,那便难了。”
长孙冲聪慧,长孙无忌之言他一听便知,长孙冲听着长孙无忌的话,点了点头。
长孙无忌看着爱子的模样,心知他必是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是明白终归只是明白,以长孙冲的性子,能把的话学到几成,那长孙无忌便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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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恪南下,长孙无忌倒还有几分忧心,但在李恪离京后,太子李承乾却没了每到眼前的威胁,原本每日紧绷着的心弦,一下子松了下来。
自打三日前李承乾借病告假,在东宫休养,他已是整整三日未曾踏足弘文馆半步了。
太子乃国之储君,他的身体抱恙,亦是国之要事,弘文馆的先生也生怕李承乾的身子出了岔子,也不敢敦促,只能暂且任之。
只是弘文馆的那些大儒不知,此时的李承乾并不曾卧病在床,而正在东宫内歌舞升平。
光天殿,为东宫正殿之一,本为太子寝殿,旁人轻易入不得内,而如今随着李承乾佯作抱病,此处已成了李承乾每日与好友取乐的所在。
“今日怎的又是这首曲子,本宫已经听得乏了,实在无甚意思。”李恪自打称病后,每日便会同好友一同赏乐舞,一连数日,渐渐地对东宫的乐舞已经有些乏了,看着殿中的乐女,不耐烦道。
东宫的乐舞李承乾看得多了自然觉得乏味,可他的一众好友却正好看地津津有味。
与李承乾一向交好的杜如晦之子杜荷对李承乾道:“太子宫中乐人俱是上上之姿,无论曲艺、舞姿,还是容貌俱是极佳,何来的乏味一说。”
杜荷之言,既是实情,也有些奉承之意,不过李承乾听了杜荷的话,却摇了摇头,问道:“依你之见,本宫宫中之乐舞,比之平康坊的如何?”
杜荷虽然年少,却也是青楼中的老客,他想了想,回道:“太子宫中乐女同青楼的倌人不同,也算是各有千秋吧。”
李承乾闻言,心中的兴致愈高,忙问道:“本宫欲往平康坊一游,你以为可否?”
李承乾之言一出,大殿之中的几人顿时讶然惊呼了出来,忙道:“太子乃国之储君,若往青楼之地,恐怕不妥吧。若是叫人知道了,有碍太子美誉。”
太子逛青楼,若是叫人知道了自不好听,不过显然李承乾有此想法也不是一日了。
李承乾道:“三郎也是青楼中的常客,为何便不见污了他的声名,本宫乃太子,大唐之储君,有何处比不得他?这平康坊,本宫去定了。”
李承乾性子如此,凡事都好与李恪相较,原本是风月之事,竟也能把李恪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