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清心堂里的是两个男人,长得高大粗壮、身材魁梧,听到“陆少臻”这三个字,这两人脸上横肉同时一跳,分外吓人。
其中一个人伸手就要提起小伙计的衣领,被另一个人拦了下来。
“你认识陆少臻?”
小伙子早已被眼前的阵仗吓得两腿发抖了,哆嗦着摇头:“不、不认识。”
“你刚刚说了这个名字。”
另一个男人瞪圆一双牛眼:“麻蛋!当老子是聋的!”
旁边的莫老板见状,赶紧上来打圆场:“两位老板抱歉、抱歉,店里的小伙计只是看到寻人启事无意中记下的名字,随口一说的。”
莫老板见多识广,一眼能看出这两个人不好惹,不管叶春妮身边的男人是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下意识为她避开麻烦,毕竟还有几分做过买卖的义气在。
“随口说的?”
特别凶恶的男人抡起拳头狠狠砸向柜台,“砰”的巨响过后,莫老板眼睁睁地看着玻璃柜台裂开了几道细纹。
“我再问你一次,”男人拎起小伙计的衣领子,将他离地一楸,“你是不是认识陆少臻?”
“不不不!我不认识!”
小伙计此刻已经吓破了胆,还有什么敢隐瞒的,忙不迭地一五一十把叶春妮抖了出来。
“和寻人启事上的陆少臻长得很相似?”
另外一个男人问道:“他们住在哪里?”
“两位老板,我只知道这么多。”
说完后,小伙计哭丧着脸求饶:“真的不知道他们住哪里,只知道是农村里出来的,好像叫什、什么塘背村。”
--
汽车往明洲市的方向行驶,一路颠簸。
陆少臻说到做到,骑自行车载着叶春妮,在最后一分钟发车前赶到汽车站。
发往明洲市的班车是走省道,这时候的路况一般,不像后世到处都是沥青大路,遇到路上有坑的还会狠狠颠几下。
叶春妮站在座位中间的过道上,差点连胃都被震出来了。
她深深憋住气,忍住胃里翻天倒地的感觉。
她不会晕车的,本来就不是底子弱的人,班车颠簸得再厉害也可以,可让她预料不到的是车里的气味。
车里坐满了人,还有带着鸡、鸭上来,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声、鸡鸭的叫声,各种嘈杂的声音和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无法形容的难闻味道。
开始她还能勉强忍住,直到坐在前边的一位老人家受不住颠簸,张口吐了一地。
叶春妮脸都绿了:“……”
呕!
她几乎也要跟着吐出来了,脚步虚晃了几下。
倏然,一双大手伸过来捂住她的眼睛,顺带将她的脑袋往前轻轻一压。
下一秒,叶春妮整张脸都埋进了宽阔温暖的胸膛上。
“不要看。”
竹林带有安抚性的低醇嗓音在她头顶上方响起:“想点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
他身上的气味比车里的味道好闻多了,也有汗味,不过是那种干净的汗味。
叶春妮不由自主地把脸埋得更深,在班车一上一下摇摇晃晃的路途中,难受感慢慢地减轻,智力上升。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竹林怎么说得出“转移注意力”这种话?
正疑惑要开口问,倏然旁边响起不大不小的嘲讽声音:“呸,光天白日的,在车里不要脸地搂着,有些年轻人真的不害臊。”
话一落音,整车人都望向这边。
叶春妮即使没有抬头,也能感受到如芒刺背的众多目光。
她脸一红,想起这个年代的思想还保守得很,特别是男和女之间,在人前彼此看多一眼都是不敢的。
虽然她不在乎,可身在这种大环境里,多少还是要收敛一些的。
叶春妮刚想抬起头往后退半步,才动作一双大手霸道地又将她按回原位。
“……”
“你们在看什么?”
陆少臻清亮且理直气壮的嗓音响彻车厢:“我媳妇儿晕车不舒服,我给她靠一下怎么啦?我疼爱媳妇儿怎么啦?你们眼红的话,你们也去找人疼啊!”
车厢里静了几秒,仿佛连鸡和鸭都停下了叫声。
明明是极静的,叶春妮耳朵里却听到了剧烈的心跳声音,仿佛一辆小火车从山洞里开出来,轰隆隆的往两边开满鲜花的道路而去。
他理直气壮地说是疼爱媳妇儿。
“原来人家是小两口啊。”
“小两口有啥好说的,别老盯着人家看了。”
叶春妮的脸更红,更不敢抬起头来。
说也奇怪,她向来面皮厚,也不在乎外人说三道四,可每次在陆少臻面前总会被弄得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脸红耳赤的。
这不正常。
她心想,她不应该轻易被别人影响情绪的。
“就算是小两口也不能这样吧。”
有把酸溜溜的声音响起来:“让孩子看去,都教坏孩子了。”
“大姐。”
陆少臻不客气地怼回头:“你是不是没人疼爱,才羡慕眼红我媳妇儿啊?”
被怼的大姐气得指着他们一顿说教,幸好班车此时到终点站,叶春妮头也不抬的赶紧拉着他下车。
--
走出汽车站后,叶春妮发烫的脸才稍微正常。
她轻拍一下陆少臻的胳膊:“你下次再跟我出来,别乱说话了。”
她可不想每次都“享受”众人的注目礼,太可怕了。
陆少臻故意呲牙咧嘴的,“媳妇儿,你都不心疼我吗?”
“用鞭子疼你要不要?”
昨天被她教训一顿,现在背后都还有点隐隐痛的,陆少臻赶紧摇头:“不要鞭子。”
看他傻乎乎的模样,叶春妮不禁轻笑出声,“不和你贫了,走啦。”
明洲市的繁荣是高凉县城也比不上的。
到处是水泥大路,此起彼伏的楼房,街道上还不时能见到一辆辆的小汽车开过。
要知道这个年代小汽车是真真正正的稀罕物,别说没有什么私家车了,就连县城里仅有的几辆汽车也是县委领导的。
现在的人主要交通工具是自行车,摩托车也少。
叶春妮和陆少臻绕着汽车站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等待在马路两边的黄包车拉夫上。
交通工具单一,一些人不想自己骑车或者走路,有市场就会有需求,很自然的就会诞生出一种新的职业——黄包车。
拉夫是靠出卖自己的脚力赚钱,全市到处转,客人要去哪里便去哪里,所以问地方找他们最适合的了。
“师傅。”
叶春妮走过去,问站在最边上的一个拉夫:“请问哪里有卖收音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