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若要逃,你打算当场格杀我?”明思远戏谑的看着张敏,长叹一口气,“唉,炎月故人何苦为难炎月故人!”
“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窝里斗呢!”明思远对张敏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
看样子有些人不撞南墙不回头,明思远暗道。
“信不信有十个你,我都能打出屎来!”明思远怎么会怕眼前的张敏呢,所以明思远毫不客气的喝道。
“噗通!”
张敏突然松开握刀的手,跪倒在地。
“公子,还望你别冲动,咱豹千军的兄弟不怕死,但是都有牵挂,都不想没意义的死,我们逃了,我们的家人将万劫不复啊!”张敏伏地喊道,没有抬头。
“我们是炎月的人,但大部分已经回不去了,我们手里都有自己人的……的血,我们回……回不去了……”张敏喃喃道。
明思远毫不留情的再一次揭开张敏心底不愿提起的创伤。
张敏似乎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几乎喊出来这段话后,趴在地上微微颤抖。
“那你们想不想炎月故土,想不想炎月故土的家人?”明思远静静的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张敏,问道。
“如何不想,我们哥俩年少时离开炎月时,家中尚有父母,还有待我甚好的姐姐……可是,可是我能怎么办?”张敏抽泣的说道。
“这都十几年过去了,他们肯定当我死了吧……我也无颜回去再见父母!”张敏顿了一下,打了个哆嗦,“求公子饶过我吧。”
“你哥?你是说当年一起到漠北的时候还有你哥?”明思远眼神里突然充满了厌恶,如果自己猜测属实的话,那这个张敏还真不值得挽救。
“公子饶过我吧,我……我不想再提往事……”张敏颤抖着付在地上,大口呼吸着空气,似乎溺水一般。
回忆有些往事,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有些往事骤然涌上心头,真的会让人窒息。
“说!”
镶了剑柄的金釭剑插在张敏眼前,明思远面若寒霜,杀气腾腾。
如果张敏真的弑兄,那他该死!
“公子,你的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求你放过我我吧!”张敏哭泣着,悲痛万分。
“我让你说你哥怎么了!”明思远冷喝道。
“我哥,张恺,为了保全我性命,在撒克逊畜牲威逼之下……在我……我怀里自杀,假装被我杀死……”旧事重提,张敏悲痛万分,不能言语!
“啊!”
张敏仰天长啸,发泄着心中压抑十几年的愤懑。
“年少离家寻生计,中年根断异乡飘。笑问何不回故里,难以启齿无颜归。”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的父母,你的姐妹还在家翘首以盼?”
沉默片刻之后,明思远幽幽的说。
“我有何颜面回家?”张敏起身瘫坐在地,两眼空洞的看着远方,喃喃道。
“回不回家,你都是你父母的儿子,无论你多么十恶不赦,你都是你父母眼里的孩子。”明思远放缓了语气。
又是一阵沉默。
“这些其实不是你们的错,冤有头债有主……”明思远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依我对撒克逊族的了解,即便脱离了奴籍,你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好自为之吧!”
明思远叹了一口气,“我非铁石心肠,家中尚有年迈的爷爷,我是想回家,但绝不会抛弃豹千军,你们放心好了……”
“谢公子!”张敏深情寂落,被揭开的心伤让他沉默寡言。
“走,该去寻找伊罕王部了。”明思远拍拍手,起身。
一路上张敏总算安静了,没了之前的活泼。
寻找多个时辰未果,眼看天色已晚,明思远和张敏寻了一处雪窝子扎营,趁天明捡了些柴火。
自始至终,明思远要求干什么,张敏二话不说就去干什么,就是没说过一句话。
明思远真后悔刺激到张敏,在一阵沉默无语中,明思远率先开了口,“你的孩子多大了?”
“五岁,长的像我,已经会独自放羊了,嘿嘿……”
说起孩子,张敏总算面露一丝笑容。
“五岁,我五岁的时候还躺在妈妈怀里撒娇,每天就是吃喝玩乐……”明思远悠悠的说,当然说的是前世。
“后来爸妈没了,就是爷爷照顾我,我想他了……”明思远抬头看着星空。
张敏听闻后,沉默不语。
“五岁,还是个孩子啊……”明思远贱贱的说道。
张敏那一丝笑意彻底消失不见了。
杀人诛心!
明思远没想到自己也会这么狠心,但是为了返回炎月故土,明思远不得不给豹千军这帮跪了许久的人种下一颗反抗,回家的种子。
看到沉默的张敏,明思远故作不知,好奇的问道,“你哥大你几岁,一定很疼你吧。”
张敏的脸庞抽搐了几下,沉默无语。
明思远也不催促,自顾自的说道,“我没有亲哥,所以我体会不到你们有哥哥的感觉,但是我有表兄,他待我……”
“他待我很好,在家的时候他老欺负我,和我争,后来三王叛乱,到处拉壮丁,我们哥俩被迫出漠北逃避……”张敏突然接过话头,幽幽的说。
“在漠北的路上,我们哥俩相依为命,给商队打杂,搬麻袋,捡着吃别人的剩饭,吃尽苦头,那时候我却没挨过饿……”
张敏停顿半晌,长叹一口气,继续说道。
“后来我发现我哥舍不得自己吃饭,把饭都留给我,扛麻袋,他扛四袋,我就扛一袋……”张敏两眼泛着泪花,陷入了回忆,“我后来不吃饭,要求平分,麻袋也要背四袋,被我哥揍了一顿,说……”
“说我正长个子的时候,必须吃饱,麻袋背多了就不长个子了,就找不到媳妇了……呜呜……”
明思远沉默无语,不知怎么安慰张敏,只好用手拍拍张敏的肩膀。
“我们一起吃尽苦头,也不知道战事是否结束,当时漠北也不安定,各部落蠢蠢欲动,于是我哥带着我继续往西……”
“再后来,大约五年后,也就差不多十年前,我们西撒克逊族抓住了,让我们抓阄,然后按记好配对,要么两人只活一人,活着的加入炎月军团,要么两人都死!”
“我哥抽到的人比我还瘦小,我哥必赢,但是我哥暗中和我的对手换了纸条,选了我……”张敏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我好想我哥……呜呜……他让我好好活着,找媳妇,回故里,要我替他孝敬父母……可是我……”张敏又开始抽泣。
明思远看着差不多了,拍拍张敏肩膀,想着怎么转移话题。
“这不是你的错,我听说人死了有牵挂的话,就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天上看着你……”
“我哥也这么说的,他说他就是那颗最亮的星星上看着他!”张敏指着启明星说道。
“是啊,我想你哥希望你放下心中包袱,回到故里……”明思远止住不言。
火候差不多了,种子已经埋下,就等一个契机了。
明思远看着望着天空,脸庞还挂着两行泪珠的张敏,暗骂一声自己太残忍,然后闭口不言。
“我……我若一个人的话,我也许早就不顾一切的回了……”张敏喃喃道。
明思远听着张敏的话,突然心头一震,发现了自己计划中的漏洞!
那就是——家人!
如今豹千军的人至少都在西撒克逊族四年以上,几乎所有人都已成家,有了羁绊。
这也是右贤王敢武装炎月奴隶,不怕反噬的原因之一。
明思远只想着拉拢豹千军,获取自己的武装,反叛撒克逊族,延迟漠北统一时间。
千算万算,各种暗中明里的提到撒克逊族的残暴,对炎月军团的欺压,挑起本来就对撒克逊族不满的情绪,却忘了所有人的软肋还在西撒克逊族地盘上。
那就是人质!
炎月军团对撒克逊族恨之入骨的人不少,右贤王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但就是不惧,就是因为所有人的软肋被捏在右贤王手里。
“看来计划得改改了……”明思远闭上眼陷入了沉思。
“你们妻儿在哪里啊?”明思远突然睁眼问道。
“咱们炎月军团的所有家人都被分散各地,主要在右贤王王庭,据此千里。”张敏不疑有他,顺口说道。
“哦,那你们应该过的还行吧,我看右贤王对炎月人还算客气。”明思远不动声色的问道。
如果实在无望,那只能他和蔺峰带着牛豆豆一起跑了。
“呵呵,怎么可能,右贤王才不会管我们死活,只是在所有奴隶当中,咱们炎月人都聪明,吃苦耐劳,不抱怨,深受奴隶主喜欢罢了。”张敏自嘲的一笑。
“就算快被打死,还不反抗,在所有奴隶中,炎月籍的最听话,而且不抱团。”张敏有些失神。
“那是因为聪明过头了!”明思远淡淡地说道。
“右贤王只需拉拢类似赵统领,还有公子你这样的人就足矣……”
“拜右贤王所赐,若有奴隶完不成任务,就当着面完不成任务的奴隶砍掉奴隶孩子的一根指头,甚至一只手,最残忍的就是让奴隶自己指砍哪一个……”
“只是我们炎月人聪明,肯吃苦耐劳,在所有奴隶中算忠厚老实的,所以很少有人惹怒奴隶主行此酷刑。”
张敏说着说着,打了个哆嗦,不寒而栗。
“还好,只要我们有了战功,就可以脱离奴籍,不用担惊受怕了。”张敏双眼怀着希望。
“那就好!”明思远脑海了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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