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问你擅长什么,你只道是只会随意玩弄玩弄笛子,今夜来看,你哪里是随意玩弄?方才你的演奏,真的震撼到我了!”白饵撇了撇嘴,李愚的过分谦虚令她十分不悦。
谁知,那满脸的怒气,转瞬却被她嘴角那抹情不自禁露出的弧度给击溃,实在不知,她是在责怪他的欺骗,还是换着法夸赞他。
不过,听到这个回答,他的心算是彻底安定了。他轻轻一笑,偷偷瞥了她一眼,有点做贼心虚:“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管弦,大抵如此。”
和李愚到今天也不过是第三次见面,可是听他说完这句话,白饵的心里一时好像被什么东西填满。或许,她终于遇到了那个能够真正读懂她的人。
重重帘幕被一一拉上,李愚不紧不慢地将蜡烛摆在几处暗角,并一一点燃,不一会儿,偌大的宫殿忽然变成了一方渺小的天地,寒风吹不进来,火光泄不出去,所有的温暖仿佛只为二人而生。
点燃最后一块蜡烛后,转过身,面对着白饵,李愚又恢复了平时温和的笑意。
四周渐渐亮了起来,火红的烛火照亮了她手中那件鲜红的嫁衣,通红的脸庞此刻被映衬得光彩动人。
“白饵,你拿的是什么?”注意到白饵的不寻常,李愚好奇地走近看向她手中的嫁衣。“好美的嫁衣!”
听见李愚的惊叹,白饵凝视着手中的嫁衣,莹莹眸子好似雨后初晴的湖水,水光潋滟,时光静好。
看着她动人的神情,不禁细想:披上嫁衣的她,会是什么样子呢?他眼中一亮,忽然急道:“夜深了,空气越来越冷了,快把它披上吧!以免受凉。”
“它?”白饵忽然抬眸朝李愚指了指手中的嫁衣,脸上满是诧异之色,见李愚认真地点了点头后,头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长睫遮住了她眼中的渴望。“这恐怕不妥吧,人们都说,穿上嫁衣就意味着嫁为人妻,从此以后,相夫教子,举案齐眉,齐彼同心鸟,譬此比目鱼,情至断金石,胶漆未为牢。”
说着说着,她不禁侧过身去,手心里的珍宝被她紧紧贴入怀中。思来想去后,吞吐出几字:“我...我觉得不妥。”声音甚是细腻。
她一次次说不妥,绵绵几句中却尽是对锦瑟和鸣的美好憧憬与希冀,看着白饵逃避的视线,李愚暗自摇摇头,眼中不禁浮出一丝笑意:“人们,还说过天之大,地之大,食饱衣暖才为大,你只是取个暖而已,又何来那么多顾虑呢?莫非,莫非......”
李愚捏了捏下巴狐疑着,见她越发不淡定了,即刻不假思索地连声戳破:“莫非今夜你想做新娘子!”
“李愚你在胡说什么呀!”听他这般唐突的言语,她心头猛然一惊,不可名状的情愫忽然在她心头萦绕,她极力排斥,却挥之不去。
这番猜测,不知不觉让他又联想到了什么。他急忙摇头托着她狭小的臂膀,正对着她那好似施了粉黛的脸庞,惊奇道:“你试想,若你是今夜的新娘子,那么这嫁衣不正好遂了你的愿顺理成章地披上么?”
“什么时候连你也开始学会取笑我了?”白饵撇撇嘴,只觉得双耳极为滚烫,忙不迭一字一句解释道:“我最大的顾虑是这嫁衣的主人。你且想想,这里虽看起来荒废了许多年,但殿内的摆设和主人平日用的东西悉数未变,很明显,封殿之前,有人刻意将这里原模原样地保留了下来,我猜,这个人应该经常来这里怀念宫殿的主人。”
看着她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情,李愚也开始安静下来听她细细讲着。“可这与嫁衣有何关系?”
“这说明宫殿
的主人对这个人很重要呀!正所谓爱屋及乌,这嫁衣自然不例外。而且,我猜,这件嫁衣对这个宫殿的主人来讲,也有别样的意义吧!”白饵低下头,轻轻触摸着图案上的一针一线,语气也变得低沉缓慢。
听她一番言语,他不禁联想到第一次与这个宫殿相遇时的画面,不知为何,当时的感觉与此时的感觉是那么的相似。
李愚怔了怔,忽然抬起头,脸上又是一副居戚戚不可理解的样子:“它再重要,如今也是旧物了,与其丢弃在此等它长满虱子,倒不如靠你来发挥它最后的价值。而且我觉得你说的那个人和宫殿的主人也不像是什么坏人,我相信他们会应允我们的。所以,你莫要再顾虑,赶快披上吧!”
迫不及待想看到她披上嫁衣的样子,李愚趁机从她手中取过那件嫁衣,冗长的臂膀轻轻一挥,在白饵慌乱的目光中,那件美得不可方物的嫁衣在空中划开了一道惊艳的弧度,其上,那只被朵朵祥云簇拥着的金色凤凰,张开了凤翼,仿佛要腾空而起,引得一阵清风轻拂而过。
伴着几根活色多姿的凤尾在他浅笑的眼中缓缓飘过,他牵起她的手,长眉微皱,矫健的身形见势一转,她轻飘飘的身子也同他一同旋转,最后,那飘摇而落的嫁衣,竟完美地落在了她冷冰冰的身上。
那一瞬,受宠若惊的她,宛若偶然驻足留恋世间的窈窕灵凤。
青丝如瀑,明眸似水,润泽的唇瓣因紧张而微微颤抖。嫁衣如火烧云霞,将纤细的她温暖地包裹,明媚却又娇弱,仿佛一朵清水芙蓉,落在他的眼里,瞳眸久久凝视着。
原来,披上嫁衣的她,竟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美丽。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想要想要保护一个女人的冲动。此刻,他多么想揽她入怀。
当漫天的嫣红落下,白饵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她忽然觉得他熠熠的眸光中尽是柔情。
绰约的红烛灯火映在他俊美无俦的侧脸上,分外迷人,那种由内而外散发的傲然气质,令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信服和依赖。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眼前之人,和她认识的李愚判若两人。
两个人拉着彼此的一只手,踮着光滑的地板静静地转着,纤纤玉指在半空中轻扬,仿佛要起舞。
心蓦然慌乱起来,白饵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呆呆立在原地,然后渐渐松开了手,瞳孔忽地缩了一缩。
被她的异样惊醒,李愚终于回过神来。黑眸旋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淡淡问道:“这嫁衣,可合身?”
听他轻轻呢喃,心思更加飘渺不定,她不禁点了点头,试图掩饰内心的不可操控的狂乱。
李愚扫了扫周身,眼神定了定,然后回头朝白饵浅笑道:“你等我一会儿。”
困惑的眸子随着他的身影转了过去,只见李愚取了近身的一盏烛火,只手掀开帘子弓着身子往内殿深处走去了。
不知其意,白饵回过头对着那一帘悠长的孤影,自顾自的注视着,整颗心一如那影影绰绰的灯火错乱着,她捂着脸舒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冰冷的脸庞早已一片滚烫,完不知,究竟是第一次披上嫁衣的激动感在作祟,还是方才与他执手对望时内心产生的紧张感在作祟。
一边理好衣服一边陷入一片迷惘的遐思中去,不知不觉,她的嘴边流露一抹甜蜜的笑。
“看!”帘幕落下,李愚从内殿出来时,手中多了一面圆圆的铜镜。
听到他的声音,白饵笑着迎上去,轻轻凝眸:“铜镜!”
不知何时,只是一字,便在不经意间叩动了她涩涩的心弦。
见她一副喜出望外的神情,他心中窃喜万分,捧着流光溢彩的铜镜一路神采奕奕地走到白饵身边,眼里眉梢仿佛也染上了淡淡流光。
矜持的套索,好像再也束缚不住她了,白饵开始兴奋起来,她早就想知道自己穿上嫁衣会是什么样子。
从小到大她在街坊邻里见过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婚礼,亦亲睹过新娘子脸上洋溢的幸福,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三姐白苓为此还在好几个夜里辗转反侧,每每这个时候,她就开始对嫁衣有着无限的憧憬。
而这一次,李愚仿佛读懂了自己的少女心思,一次次,在不经意间,帮她实现那些她从来都只敢在无人之时幻想的梦。
轻轻抬眸,又见李愚将那面镶金的铜镜高高举在半空之中,那昏黄的镜面,登时折射出一道温暖的光芒,照出了她莞尔的面庞。
凝望着那面铜镜,她情不自禁轻触着自己的脸,盈盈眸光之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感动,一切仿佛是一场美丽的错觉,镜中仙子般的自己和玉立一旁的他,相依一旁,定格出了一幅不真切的画面,缥缈的情愫一时间竟跋山涉水汇至心尖......
面对着那副倾城的容貌,李愚蓦然怔住了,能博得她倾城一笑,仿佛从此成了他余生的信仰。
“你是我这辈子所见到的最美的新娘子!”
听到他啧啧称赞声,她早已心花怒放。不过,母亲曾告诉她,女孩子得懂得矜持、学会谦逊,这话,她可不敢忘,便抬抬眼,掩唇浅笑道:“佛靠金装,马靠鞍。何况,这光线太暗,你看到的都不够真切,都是假象,对!都是假象!”
“得了便宜还卖乖。”这话,不禁在他脑海中轻轻跳了出来。见她这副恃宠而骄的样子,李愚挑了挑眉,忽然落下高举的铜镜,朝她走近,冷不防提指在她额头轻轻一弹,揶揄:“这回还是假象吗?”
“李愚,你竟敢捉弄与我!”
一边闪躲一边埋怨着,竟敢在她头上动土?白饵自然不肯示弱,提着长裙,毫不畏惧地给予反击。所谓的矜持,碎了一地。
见她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便任由她放肆,李愚只管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
那及地的长裙一时间竟成了羁绊,将她禁锢在三寸之地。一个自小就生养在宫外的小姑娘,哪里驾驭得了这种以约束宫廷女人为设计理念的服饰?若非是长期在宫廷之中习那步步生莲的步态走法,此刻想要迈开腿,那注定是一种艰难!
更何况,躁动不已的她,此刻然忘记了自己脚上的铐链。诸多无奈下,白饵一不小心便被自己绊了一脚,紧接着便炸起一阵惊叫声。
又是一个回旋,她纤纤细腰竟完美地被他揽入宽阔的臂膀之中。一切来得竟是这般及时,他,仿佛能够预知一切。
“还是安分点好。”他轻声呢喃,垂视中,她睁开了慌乱的眼。
再一次如此近的距离与他对视,她居然情不自禁地笑了,不知从何时起,她好像贪恋上了他眸子里的寸寸柔情,只一眼,她小小的少女心,便自甘沉沦。
像个知错的孩子般,她灿了灿眼,抱着他坚实的腰身,小心翼翼地起身,然后埋着头自顾自的整理身上的嫁衣,像是在掩饰什么。
李愚抬了抬眼,扫了扫台阶上头的一方睡榻,回过头,十分认真地看着白饵,忽然朝她伸出一只掌心,并抬眼示意着那方睡榻。
这番举动,彻底把白饵整蒙了。困惑之际,只见他一个劲的挑眉,总觉得越看他越怪,这不由让她想到了一个龌龊的答案!
“你...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