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紧不慢地走着,转眼已是祭鼎之日。肆虐了整整三天的大风雪终于铩羽,一只火红的金乌在黎民山巅耀武扬威。
化雪缘故,空气冷冽,霜枝瑟瑟,山间一片肃杀的气氛。
“占星元年,岁末丙午,天子百官,登山祭鼎,以告神明......”
黎民山下,旌旗猎猎。天子仪仗逆风直上,百官军队铺成长线,如龙似蛇,紧随其后。
此时,荒草小径上,二人木下疏影被枝叶点点捣碎。
张井春卖力地推着运粮的独轮车气喘吁吁地跟在将离后面,看着二人的距离越拉越远,他旋即拉扯着嗓子喊道:“哎哎哎,你慢点,你慢点撒!”
被张井春气得已是忍无可忍,将离先是静默地停了停脚步,脸上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听那慢腾腾的动作趋近,不禁侧目咂舌:“你就不怕那些难民饿死吗?”
“瞎瞎说什么呢!”张井春停下来擦了把汗,继而笑笑道:“我怎么觉着,你惦记的不是难民呢?你是怕白饵饿着了吧!”
听此,将离转向张井春,一本正经地盯了他一会儿,认真道:“对!我就惦记她,怎么了?和你有关系吗?”
感情他是在向他示威呀!
从将离的话中听出了什么,张井春不禁暗自冷笑了一声。见将离又飞起来了,他旋即抓稳扶手,追了上去。“你等等我啊!”
张井春东张西望了一圈,发现这么大的林子居然连鸟都没有,心想这大白天的,难得的大晴天,怎么到处都是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呢?
发觉着实有些无聊,忍不住挨近将离,羞羞涩涩地问:“喂!我说你喜欢人家怎么不跟人家挑明呢?”
见将离一脸冷漠,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他皱起眉,故作好奇:“这该不会是人家白饵姑娘看不上你吧?”
“你再废话信不信我揍你!”将离忽然硬声道。
这一路上他挨他的拳头还少吗?一个死性不改,一个下不了狠手,于是啊,他总是忍不住在挨揍的边缘试探。
毕竟,凭白饵在后面给他撑腰,他自然不敢对他怎样!张井春不怕他。
“我跟你说啊,这俗话说得好,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各层纱,你也不要气馁,女人嘛,无非就想多试探你几次,你死缠烂打到最后,她准跟你走!”
张井春嘿嘿地说着,见将离紧着的拳头慢慢松了开来,他眉梢轻扬,心中有几分得意,想必是被他说到心坎里去了。
不慌不忙跟上,接着絮叨:“你俩身手不凡,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上这黎民山来,恐怕不只是求生存那么简单吧?所以你俩到底是什么来头?”
闻言,将离不禁冷笑道:“我有胆说,你有胆听吗?”
“嘿哟喂!你说出来难不成还能吓破我的胆?”张井春旋即不服气地喊道。
将离顿了顿,冷峻的目光漠然扫向张井春,良久,抬手横了横脖子,唇齿微启,宛若含着一针锋利:“弑君!”
话罢,扫眉而去,转入了一条既定的弯道。
闻言,张井春当即吓得手心一抖,步子一个踉跄,坑坑洼洼太多,一不留神便踩了个空,整个人随着独轮车一同倒在了地上。
“你该不会是在开玩笑吧!”他颤颤地支起半个身子仍旧不可思议地喊着。见将离彻底没影了,他又吊起嗓子道:“你们不要命啦!那是会死人的!”
“什么人——”
右侧,林外的大道上,一声长啸猝然传来。
张井春心弦绷起,透过丛丛疏影望去,一行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长龙几乎要看瞎他的眼睛!
想都没想,他第一反应便是逃,奈何推车压了脚,挣脱的动作慢到极致,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余光一转,发现,一弯拉开的弓箭已经对准了他!
他当即大喊一声:“别开弓!是我!是我!”
两手抓稳了扶手,准备竭力挪开推手,同时大脑飞旋,寻思着若此时趁机逃跑,应该还有一线生机,只是这些粮食......
进退维谷之际,忽见转角处将离的身影倒了回来,他旋即站了起来,目光转向大道,喊:“别动!千万别动!”
听此,将离急退了一步,躲到山背,警惕的目光从张井春身上扫到他右侧的大道。
“军爷!千万别开弓啊!我就一个过路的和尚!没打什么坏主意!”
一顶金轿停了下来,轿帘缓缓掀开,一张威严的脸露了出来。
他当是谁,原来是老熟人来了!
将离两眼霎时被逼红,咬牙切齿隐忍着。
“因何事惊慌?”
“告陛下,是一个过路的和尚。”
“一个和尚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误了祭鼎的大事,朕拿你们试问!一箭射死,继续赶路!”
见状,张井春赶忙穿过林丛,慌张跪到狼人面前,心思一转,辩口:“不能射,不能射!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对你们有用!”
“臭和尚,你找死!”马背上的侍卫睥睨着下头的和尚,准备放箭。
“等等!”漠沧皇虎目抬起,朝那和尚看去,问:“你难道不知我是谁?”百汇
心中迟疑,所有的仇人见了他皆要躲得远远的,这和尚反倒主动送上来了。
“你不就那个威霸天下,无人可敌的漠沧皇吗!人没见过,不过我可认得你!”张井春笑呵呵地回道。
“你简直是找死!”对和尚胆大包天的冒犯大发雷霆,侍卫怒斥了一声。
“呵,跳梁小丑。”漠沧皇冷笑了一声,眉目收紧。“就地解决了吧!”
“不能杀我,我跟你说我留着有用的!我在这山上待了十多年,这山我最熟悉,哪里容易遭埋伏,哪里道路崎岖,哪里蚊虫多,你们在场的都没有我熟!”
张井春拍拍胸脯自得道:“我来给你们带路保你们此行万无一失!那个什么,你们不是要山上祭那个什么鼎,八方大鼎么!我来带路。”
他心思又转,拉起身子朝漠沧皇瞄了瞄:“而且啊,祭鼎最见不得血了,见血就不灵了!所以啊不能杀我,千万不能杀......”
良久,见漠沧皇落下了轿帘,侍卫也收了弓箭,朝那和尚丢了个警告的眼神,催促道:“还愣着干甚!赶紧带路!”
张井春乐呵呵地点了点头,胆战心惊地站了起来,才几个弹指的功夫,僧袍是汗渍。不过,还好没死成。
他老实巴交地朝前走着,眼神小心翼翼地朝将离的方向扑闪了几下。
“占星元年,岁末丙午,天子百官,登山祭鼎,以告神明......”
天子仪仗再次云起,长龙继而在大道上缓缓游弋。
森严的画面在将离眼前一帧一帧地闪过,将离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他们为何要祭鼎?
正迟疑,他忽然发现,除了皇族以外的几辆车马外,还有两辆不知名的车马也跟在了皇族的队伍后头,根据轿仪来判断,那应该是两位尊贵的客人。
不一会儿,百官步行的队伍也过去了,他走出山背,站在林间望着长龙彻底消失在大道尽头,一时间,所有的疑团皆指向了八方大鼎!
山洞之中,民声鼎沸。
“大家冷静冷静......”
“让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吧,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会饿死的!”
“让我们出去......”
僧人堵在洞口,誓死阻拦难民离开。
“白姑娘现在可怎么办啊?住持要是再不回来,我的人就顶不住了!”情况越来越糟,小阿弥急匆匆出了山洞,跑到白饵跟前询问对策。
“顶不住也得顶!”
她收回长长的视线,皱下眉头,转身入了山洞。
事到如今,唯有来个鱼死网破了!
她纹丝不乱地走到难民群里,“大家静静!眼下外面情况不定,处处皆是危险!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这个山洞!”
“再没有食物,我们就撑不住了......”
幽咽的哭声传来,白饵咬着唇顿了顿声,再次抬头看向众人,以欢快的语调慢慢说道:“住持正在运粮归来的路上,大家伙马上就有东西吃了,大家伙现在可以先把火生起来,再耐心等等!”
“白姑娘!你说的是真的吗?住持他......”
“大家放心吧,住持是不会放弃你们的!”
“好!咱们听白姑娘的,咱们先把火生起来!”
白饵努力地朝大家点点头,心中祈祷,张井春,能不能得到大家的原谅,就看你自己了!
“白姑娘......”小阿弥声音有些低沉,在她身后,犹豫地开了口:“要是住持没能把粮食带回来,那......”
白饵略作思绪,道:“无论如何,我一定会让大家吃上东西的!”
说着,紧着神色出了山洞。
就这么干等着,也的确不是一个办法,哪怕是踏破山前山后,她也得整些吃的出来!
落定心思,再离开山洞时,太阳已经升到了最耀眼的位置,周遭的一切皆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白雪料峭枝头,阳光下,忽闪忽闪的,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刹那间,她展展眉,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直待将离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山坡之下,她才敢确定那就是将离!
见将离忙碌的样子,她旋即招手唤来小阿弥与几个僧人下去帮忙,可探了几圈后,却发现不见张井春!
将离先把事情经过解释了一遍,继而吩咐几个僧人走小道,去把安置在山下的剩余粮食部运回来,然后准备同白饵出发去八方大鼎!
“白姑娘!”
身后,小阿弥忽然叫住了她,她回过头,只见小阿弥眼眶早已一片通红。
“让我们去救住持吧!”
她淡淡开口,承诺道:“你们放心吧!我们是不会见死不救的!赶紧把粮运进山洞,别让难民们等急了!”
作了一番叮嘱后,二人双双奔向了八方大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