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精致的茶盏重重地摔落,转瞬在地面开出了一朵花。
“这绝不可能!”
天机楼,缥缈阁。
黎桑非靖一声虎啸,面色嗔得狰狞。
“卫凯旋怎么可能死了?”
“殿下,据外面传来的最新消息可知,几个时辰前,北漠战场上,三军缟素!个个悲愤欲绝!如今的凯旋军早已溃不成军!只怕……只怕传言不假!”
将弄影一席黑衣,刚从城外探听消息回来。
闻言,整个人犹如被雷击中。
黎桑非靖趔趄地退了半步,险些没站住。
眉头皱得紧紧的,不可思议地念道:“三军——缟素!”
一语落,似百花凋尽,凄凉至极。
他心里最后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见黎桑太子颓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将弄影不禁上前,欲作扶,“殿下?”
未料,他只手横推,以示抗拒,腰身一点点直起。
再抬眼,仿佛变了个人。
“事到如今,唯有启动另外一个计划!”
冰冷的眼神移向将弄影,吩咐:“去朱雀街的黑金坊,找一个姓车的老头,告诉他,天将——祥瑞。”
“天降祥瑞?”将弄影听着有些疑惑,不禁看向黎桑太子。
他嘴角勾起一笑,慢慢说:“狼人不是要在三天后举行庆国大典么?届时,咱们就给他们奉上一份大礼!”
将弄影好像明白了什么。
说起三天后,她心中忽而一沉,“殿下,漠沧君主将庆典的时间后推了一天,这该如何是好?”
她继续说:“当初殿下向漠沧君主承诺,八日之内,可让漠沧太子平安回到东宫。按照原先的计划,第八日那天正是庆国大典,那个时候殿下身份一朝揭开,承诺什么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只是,如今延迟了一天,殿下那个时候若交不出人,恐怕会提前暴露了身份!”
“这件事,的确有些棘手。”
毫无疑问,漠沧皇临时的决定,将他们打得猝不及防,不但坏了之前的计划,而且还要在两天后交出漠沧太子。
坏了计划倒没什么可担忧的,顶多将所有行动往后推一天便好,但两天后若交不出人,他在这深宫之中的身份必然岌岌可危。
他迟疑地坐了下来,捏了捏额头,静静垂思,“此事容本宫好好想想,你先去办事吧!”
将弄影应了声,正打算离开,身后黎桑太子又提醒了一句。
“漠沧皇要在雨花台上同万民共看佳丽献舞,这是个不错的机会。你想个法子在漠沧皇面前求个负责择选佳丽、安排献舞的差事,到时候再将咱们的人安排上!咱们多留几手,不怕漠沧皇不死!”
聚龙城外,熙熙攘攘。
季青云心事重重从城门下走出。
方走几步,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他身边。
那是一辆很普通的马车。
本想疾步离开,令他意外的是,车上的马夫忽然朝他道:“季太师,我家主人请您车上一续。”
季青云有些惊讶,又见车门遮得严实,他脑子里的第一反应便是避开。
车上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迟疑,门帘忽然露出了一条缝隙,半张熟悉的脸显现……
马车缓缓朝前开动,驶向朱雀大道。
坐在车里的两个人照面后,并没有打招呼,只是平静地坐着,脸上神色各异。
“季太师,咱们又见面了!”李执最先开口。
朝廷之上抬头不见低头见,他这话,竟说出了一番久别重逢的味道。
季青云不能明白。
“太傅大人有话直说吧!庆国大典在即,季某时间紧。”
再次与他交谈,已不见当初拘谨、尴尬的痕迹,李执为此不禁淡淡一笑。开门见山道:“既然季太师时间紧,那李某便只问一句。太师以为,今日朝堂上,君主为何要整个朝堂与之共笑?”
漠沧开朝以来,他从未遇上这种事。
“北疆捷报,漠沧凯旋,庆国大典,举国欢庆。君主龙心大悦,朝堂之上与百官同乐,并不稀奇。季某并没有觉着不妥。”季青云正色道。
“季太师当真以为,君主真的是龙心大悦么?”
李执朝季青云看了一眼。
他不知,季青云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
“哦?太傅大人有何高见?”季青云面不改色,问。
“怒。”
“?”
“君主那是怒!是雷霆之怒!”李执重重地说。
季青云听着很是怪诞,不禁冷笑,“君主他怒从何来?”
“股肱之臣,身在朝廷,心却忧着北疆,忧着凯旋军,忧着敌人。君主他岂能不怒?季太师以为自己已经化险为夷,却不知,君主心中对太师已经有所失望。你以为君主当真看不出来么?太师是什么心思,不是一两句激昂的话便能掩饰的。”
李执正色说完,再看季青云时,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脸色已经发生了变化。言情888
那大抵是惶恐。
季青云如坐针毡,李执的话不经意间便将他的思绪再次拉回到朝堂之上……
漠沧皇的眼神就像刀子那般一次次地落在他的身上……
耳边,李执轻叹了一声,着实有些刺耳。
季青云冷冷道:“多谢太傅大人的提醒!”
他谢罢,便没再开口。
李执不禁问:“季太师有何打算?”
“季某以为,这与太傅大人无关吧!”
季青云的态度依旧是冷的。
宦海浮沉,起起落落,他如今同他说这些,无非是想当面嘲讽自己,让自己为那日做出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难道在太师的心里就没有其他想法么?”
李执并没有为此感到失望,他只是坚持把话说完。
“无论太师心里怎么想,李某仍旧要提醒太师。凯旋军主将已亡,凯旋军溃不成军,黎桑已再无希望可言,漠沧君主心中最后的顾虑已经消除,黎桑之于君主,已经没有任何可忌惮的地方。季太师今后的路只会举步维艰!”
季青云表面上是朝中三品大臣,实则为君主养在朝中的质子,凯旋军一旦对漠沧构不成威胁,这质子便没有多少价值。
他想,季青云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我想太师也感受得到,即便你贵为太师,但那些比太师身份低的漠沧官员,从来就没有真正将你放在眼里,今日就连一个个小小的四品中奉大夫也敢在朝廷之上讥笑与你,其他人的心思已是不言而喻。没有多少人会去接纳一个异族同僚。漠沧官员尚且如此,那么君主呢?太师何不想想,数日以来,臣服于君主之下的黎桑官员相继遭难,要么被放逐,要么被囚禁,要么被赐死,如今朝廷之上的仇族人已寥寥无几,这说明了什么?到底是应了那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从前君主待你不薄,是因着太师这重身份,但太师也莫要忘了,这重身份是君主赐的!他能赐,便能斥!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李执再次看向季青云,目光趋于坚定,“李某今日请太师入车,就想告诉太师,东宫的大门,随时为太师敞开,只要太师想来,东宫随时恭候!”
季青云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他知道,李执说的不无道理。
这话若放在从前,他丝毫不会在意。
凯旋军在,黎桑的希望便一直在。
直到今天,那希望却变得渺茫。
未来在朝廷中所走的每一步,都将与生死,息息相关。
李执注视他良久,仿佛在等他的答案。
忽然,整个马车晃荡了一下,车外马鸣啾啾,马夫猛地扯住了缰绳,他二人才稍稍稳定下来。
李执紧着神色朝外问:“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有仇人闹事,堵住了去路。”
李执掀开了一小块车帘,他二人不约而同朝街道上看去,只见一群仇人擎棍持刀堵在街道中心抵抗,隐隐可以听见,“杀了你们这群狼崽子,为我们的卫将军报仇……啊——”
弯刀齐齐落,转眼便是血泊。
马车最后掉头改了道的缘故,这一幕他二人没能看见,但那声音却是震人心魄。
季青云面色变得很难看,袖子里拳头握得“咯咯”作响。
其实,这样的画面每天都在上演。
但季青云从来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面前,今日算是个意外。
“漠沧君主注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仇人,从前护着他们的,是太子。如今太子未果,今后,护着他们的,又该是何人?”
李执忽然道。
待马车驶入了一个较为宽敞的地方,季青云朝外喊了一句:“停车——”
“多谢太傅大人相送一程,季某公务在身,就不再叨扰了!”
他拱手以作谢,随后便躬身下了马车。
车门外,寒风凛冽。
“季太师!”
李执终是探出了头,朝风中的季青云唤了一声。
季青云回了头。
风中,他一席官袍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珍重!”
他静默地点了点头,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远山连绵,似铺就在四周的画卷。
尘寰幽寂,唯有呼呼风响声。
她似一棵苍松于风中挺立,纤细的腰身被一小块黑色的护甲紧紧束着,护甲之下,一袭素净白衣被风扯开一圈又一圈优美的弧度,似展翅欲飞的蝴蝶,三千青丝被一根飘长的玉色带子高高束起,正于风中,与那席白衣共舞。
风止,遍地的红叶轻轻地颤动着。
白饵反手拔刀,平举当胸,目光始终盯着一个方向,透着炽热,像有一团火在烧。
刀已出鞘,便要挥向前方,割破敌人的头颅。
她的手腕转动刀柄的那一刻,刀也慢慢转了起来。
渐渐,弯刀越转越快,把地上的红叶也卷了起来,一时间,肃杀的空气中,红叶如火绽放!
凌空飞起之时,弯刀也化作了一道飞虹,只是一个回旋,便已惊艳了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