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号亡奴囹圄。
“在此之前,你还需要帮本王办一件事!”漠沧无忌附耳相告:“昌王府中有诸多本王贪赃枉法、屯兵造器等意图谋反的罪证,这些东西绝不能落到大理寺的人手中,你要想办法帮本王毁掉它们!”
“你当众弑君,谋反之罪你已坐定!毁了那些罪证又能如何?”白饵不禁疑问。
“呵!非也!本王是漠沧皇族的大皇子,是漠沧君主的亲骨肉,君主不舍不得杀本王的!只要没了那些罪证,大理寺的人一时半会儿就结不了案,他们也就无法向君主交差!待那时,本王还是会有转圜的余地!”说着,漠沧无忌露出狡黠一笑。
听罢,白饵忍不住嗤之以鼻,她只当那是漠沧无忌在痴人说梦!
洪福酒楼,一连串垂在檐下的灯笼忽然飞了出去,伴着一股猛烈的寒风,最后落在了一辆缓缓驶过的马车上面。
看着那些贴有封条的木箱被火烧着,站在屋檐上的白饵,当即将手中备好的两个大酒坛子扔了下去。
一转眼,马车便烧了起来。
马受了惊,脱了缰,朝街道尽头奔去了。车轴早已发生了偏离,车上载着的箱子轰然坠到了地面,火势开始在街边蔓延。
恐伤及己身,洪福酒楼前的行人逃的逃、避的避,大理寺的人则又进又退为了灭火忙得焦头烂额。
她一双明媚的眸子露出一丝轻笑,两手一拍,一副大功告成的样子。
与那发疯的野马夺命擦了个肩,石蹇也发疯似地一个劲直往大火边冲。
他蓦然抬头,忽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从酒楼的屋檐上一闪而逝。
火势旺盛,已然顾不上其他,他焦急的目光移向人群,大声喊着:“快救火啊!”
余晖落尽,徒留遍地余烬。
石蹇,一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失魂落魄地跪在街头,看着遍地狼藉,目光寸寸冰凉。
他拼了命地想要挽救这一切,可这一切仍旧变得破败不堪。
“让一让,让一让,清理街道。”
“慢着!”
铃兰殿,华灯初上。
“你们有看见小小吗?”白饵的声音从殿内一路传到殿外,边走边嘀咕:“一下午都没见到她人,这天都黑了,哪去了?”
长廊尽头,她一袭白裙,融在一片黑暗中。
“白饵——”
闻声,白饵循声望去,“小小?”
确定是小小后,她顿时喜出望外,急忙赶上前,拉起她的手,说:“小小,我正找你呢!怎么一下午都没看到你?”
“我…临时有事,来不及告诉你。”凤小小解释完,便拉着白饵一心往阁楼上去。“白饵,再陪我去老地方练一会吧!”
临仙楼,芙蓉玉暖宫最高的阁楼。
站在临仙楼上,鸟瞰大地,一切仿佛都裹着一层淡淡的轻纱,夜色分外朦胧。
由于没有灯盏的缘故,四周不怎么亮,只有凌立在最外缘的一圈栏杆,被淡淡的月光轻轻地照亮着。
看着背立在栏杆边的凤小小,白饵说:“小小,你确定还要再练练吗?我刚才听侍月说,扑萤姐姐待会就会去铃兰殿宣布最终结果了!我们要不要去期待一下?”
“白饵。”凤小小转过身,轻轻地说:“我总觉着,你昨晚教我的悬空舞步,我还没掌握好,你能不能再跳一遍给我看看……”
再见凤小小时,她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苍白,白饵猜想,她应该是太紧张了吧!于是,走到栏杆边,牵起她的手,笑着回道:“没问题的!”
“谢谢你。”
“无妨!谁让咱俩是好姐妹呢?”
待风小小退到一旁,白饵便从地面一跃而起,飞到了栏杆上。
她撑开双臂,似一只停驻在栏杆上的小鸟。
“小小,看好了!”
朝凤小完最后一句话,她曼妙的身姿便开始在栏杆上舞动起来,每个动作都格外轻盈。
漆黑的夜幕便是她演绎时的帷幕,而那方寸之地,便是她的舞台,虽是方寸,于她,却是如履平地。
她就像一只夜蝴蝶,即便没有灯盏,也能自己发光。
她怎么可以陶醉到这般境地?
整个阁楼,甚至整个寰宇,好像就只剩了她一人。
她怎么会那么美?她又怎么会那么大胆?
明明是绝命的高度,可她在她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畏惧。
除了笑,还是笑,笑得丝丝动人。
在她惊鸿一瞥、回眸一笑之际,即便身为一个女子,她也忍不住为之心动。
凤小小,步步靠近,琉璃般的瞳孔越放越大。
只是一瞬,她重心一失,整个人飞了出去,坠向了那片夜。
就像一场梦。
“小小——”
所有的美好在那一瞬间,都消失了。
长风一过,连带她最后一句惊呼,也渐渐殆尽。
望着那片深渊,凤小小,忽然笑了。
她再也不会看到那个人的笑了。
她的心,终于可以安静下来了。
因为,她憎恶那抹笑,极其憎恶。
临仙楼上,她那未挽的三千长发,连带那席素净的白裙,被风舞得妖冶。
不一会儿,一句惊恐的嘶喊声,从楼上一直传到楼下。
“啊——”
“噁!!!”
声音,戛然而止。
凤小小再睁眼,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不知道是哪里,总之,特别黑。
双唇不知道被谁在身后紧紧捂着,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忽然,有两双脚踩着明晃晃的火光慢慢靠近,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怎么回事呀?刚才明明听见了叫声!”一个歌女在附近环视了一圈,有些纳闷。
“不知道呀!”另一个歌女紧紧挨着她走,总觉着心里毛毛的,“该不会是你幻听了吧!”
夜风时不时拨弄着路边的花草,怪阴森的。
“可能吧!”
看到火光离她越来越远,凤小小的眼眶已然逼红。
不一会儿,她便被身后之人从狭窄的藏身之处,重重地摔到了开阔之处。
“嘶!”凤小小倒在地上,微微地叫了一声,低垂的眼眸里,忽然浮现出了一道黑影。
那个人,就在她身后。
各种恐慌的情绪一时间漫上心头。
她紧着心弦,骤然回头,眸光惊变!
“啊——”
她一双眼神无比凄厉,盯着眼前之人,“小小。”
“你是人……是鬼?”
恐惧,不断将她的瞳孔撑大,那个被她推下去的人,为何又忽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当然是人!”白饵静静地说。
“怎么可能!你刚才不是已经坠下去了吗?你怎么会没死!”凤小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饵的眸子彻底暗了下去,再也不抱任何希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朝她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被她逼得胆颤不止,凤小小不停缩着腿,想要逃避。
“还能为什么?”一个淡淡的声音忽然从另一处传来。
凤小小惊慌的眸子一抬,“天仙子!”
“申时,美人正于嫣婉湖畔赏花,她却在湖心亭的栏杆上,手舞彩绢,不断地自我陶醉!”
黎桑凤钰慢慢走过来,朝凤小小冷视了一眼。
听此,白饵忽然觉着很是可笑。
“我说怎么一下午都不见人影,原来是去美人面前自荐去了呀!”她盈盈眉眼,对上凤小小尝试躲避的眼睛,说道:“要自荐没问题呀!谁不想留下来呢?但靠着我教给你的东西背着我到美人面前出风头,小小呀!你不觉着恶心吗?”
她直起腰身,自嘲一笑:“瞧我问的,算什么问题!打从一开始你就不怀好意地接近我,不就为了从我这偷点什么吗?如今你偷到了,那我自然要死咯!”
“你本来就该死!”
见到白饵那副高高在上、极尽得意的样子,凤小小忽然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句。
她慢慢站了起来,冷笑道:“你知道吗?每当我看到你被别人陷害,我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可每次见你成功脱险!我便恨不得活活把你掐死!白饵!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谁让你一开始便在合欢殿占尽风头!谁让你比我跳得好!”
“比你跳得好的人,比比皆是!你有能耐把一屋子的人都杀了呀!”白饵骤然回过头,谩骂一句。
“我只恨你!”凤小小闭着眼睛狂啸了一句,眼睛再睁开时,已经一片血红。“只要我学了你的绝学,我便能比其他人都好!我也能成功留下来!但今天我在湖心亭跳完,我发现,你的绝学太美妙了!如果没有你,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取代你呢?你是美人心中既定的领舞人选,如果你死了,那美人心中的那个位置不就是我的了么!所以,你现在就得死——”
她面色忽然变得狰狞,十根纤长的玉指,直逼白饵的颈脖。
“啪!”
一个重重的巴掌,将她扇倒在地。
“凤小小!你真的太可笑了!事事岂能都如你想的那般!”白饵怒斥道。
“快来呀!扑萤姐姐放榜啦!”
不远处,越来越亮,一片喜悦的声音乍然翻起。
“天仙子——领舞歌女!”
听此,白饵忽然冷笑地问:“听见了吗?不是我!你该恨的人不是我!”
说罢,随着黎桑凤钰一同往光亮处去了。
铃兰殿前。
“……纳兰红绡,白饵,侍月,萧晓荷。其中天仙子是美人最后选定的领舞歌女。”将最后一个名字念完,扑萤将花名册旋即一阖,朝所有歌女道:“以上十八位歌女便是最后登台人选,其他没念到名字的,卷铺盖走人吧!”
扑萤冷冷说完,便离开了。
站在人群里的凤小小,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会是真的。
她抱着脑袋,不停地问自己:“这怎么可能!为什么没有我!为什么!”
欢声笑语中,凤小小也忍不住笑了。
这一笑,也是极尽的荒唐。
火光渐渐摇曳出了模糊的画面。
“公——”看着离去的黎桑公主,白饵跟上去,唤作了她,“天仙子!”
黎桑凤钰回了头,静静地看着她,一如既往的冷漠。
“记住,我不是因为你才救你!我是因为将离!”
她知道,这是她黎桑凤钰欠他的。
白饵凉唇半启,话已如此,便没什么好说的了,一句谢谢后,就此作别。
身后,黎桑凤钰忽然道。
“我知道你和将离暗中会有联系,你告诉她,只要他愿意回来,我依旧是他的雇主!回来,会是他最好的选择!”
她语气慢慢变得低沉,直到语塞。
只要他能回来,即便最后没有完成刺杀任务,身为雇主,她可以保他,她可以……
只有她,才救得了他。
白饵回过头,漆黑的道上,便只剩黎桑公主孑然离去的身影。
夜半,东宫。
“速速通报太傅大人——锦囊失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