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魏新当时领楚华军职守南海,我们料定,东夔生变,朝廷必将调派离东夔最近的楚华军前去围剿,魏新皆是必然领军。在此之前,我们利用了京中的一名斑族奴色诱魏府中常年跟在魏新身边的一名门客——瞿白文,借他之手以魏新的口吻写下了一封救援信。当东夔沦陷,楚华军围困红貉谷之际,这封信在第一时间内飞向了神将司将胤手中。向来重情重义的将胤果然上了当,借着外出完成刺杀任务的缘由,暗中率领一批精锐秘密前往红貉谷支援魏新。出乎意料的是,将胤来势过分凶猛,数千斑族奴几乎军覆没……”
利用斑族奴对付将胤原本便是他们的第一计策,包括伊莲女在内的斑族奴远不知他们真正的计划。
“我们也料定,在由孙定带领的援军赶到红貉谷之前,将胤必将携神将司的人率先撤离,要在最快时间内撤离,其必经之路,且唯一一条可选之路,只能是回峰路。而回峰路,便是我们的最后一步,早期,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内造出了令喽夷人最为骄傲的武器——火雷。火雷一响,将胤及神将司众精锐,无一人生还。然而,火雷的威力超乎了我们的想象,那晚在回峰路与将胤交战的戮神剑勇士,即人们所说的那批异势力,在撤离途中,有一半死于火雷的余烬之中,有一半则死于由孙定带领的援军手中。故而,我们的计划虽然成功了,但戮神剑也因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神将司司主一死,整个神将司亦或者说大半个江湖风云四起,这个时候,神将司已然一片内忧外患,我们试图说服江疏夫人在神将司发起兵变,但知道将圣真正死因后的江疏夫人却开始对我们深恶痛绝……”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忠爱着的丈夫,竟然一直在暗地里意图谋反,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真相,曾无数次试图到虬姝夫人面前坦白一切。
那年,谢宗在她耳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从决定迈出那一步开始,便注定回不了头了!”
摧花令令主将圣谋逆之罪早已罪无可赦,合谋神将司司主,整个摧花令注定无一人能幸免,她一直深爱的丈夫自此遗臭万年!她和他之间唯一的亲生女儿将弄影,年仅七岁,也将被活生生扔上鞭尸台,死无尸!
他亦和她说过,“只要真相永远不揭破,加之绥麓山一事流言甚嚣尘上,摧花令便永远都站在正义的制高点上!”
于是,江疏夫人终究还是妥协了。
“为掩盖真相,借着斑族奴在朝中的势力,先后对魏府门客瞿白文,副将王猛,参将孙成武、赵京,逐一迫害。另一名参军孔奉公在杀害途中,侥幸逃走,为此,我们曾对此人追南逐北数年。但凡知道魏新没有在红貉谷发出那封救援信的人,终没能逃过我们的手段。包括魏新。”
在江疏夫人的协助下,神将司没能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不久之后,将胤的死逐渐在神将司平息。
而戮神剑的使命持续存在,然而想要完成圣主遗愿,非江疏夫人不可。
那年,虽然他成功劝江疏夫人助戮神剑掩盖了红貉谷的种种真相,但,唯独谋逆这件事,是他如何也劝不动的。
那个时候,江湖诸多势力为谋夺追云令这方神器对神将司虎视眈眈,三令形势日益严峻,他以为这是会是最好的时机。
索性,他没再劝下去,而是准备将她强行推上神将司司主之位。
于是,他再次设局,准备在神将司发起兵变,可就在计划实施的前一个晚上,暗中得知计划的江疏夫人,为了阻止这场祸事的发生,对他下了手!
睚眦囚,密牢之中一关,便是十二年。
“十二年的无人问津,十二年的密室囚禁,在神将司十二年的翻天覆地变化中,复仇的决心逐渐让人麻木,无数个黑暗逐渐催生了心魔这种东西,用那些市井之民的话来说,可能这便是所谓的罪孽吧!红貉谷那些惨烈的画面——被火雷烧得面目非的,四肢残缺的,深沟之中无数从斑族奴尸身里爬出的尸蛆,无时无刻不充斥着我的大脑,它们就像养在那些斑族奴体内的蛊毒,不断地吸食着人的脑髓……在我彻彻底底被逼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无论我如何咆哮,如何挣扎,都不会有人搭理的怪物!那种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当十二年前的真相被将离一字一句道出,每个人的脸上充斥着各种或悲愤或痛恨的神色,而此时的谢宗彻彻底底地疯了般,头疼欲裂,面目狰狞,眼中满是嗜血的渴望……
“不好!谢宗的旧疾复发了!”四娘忽然意识到不对,旋即道:“快找锁链将他束缚住!”
那一刻的谢宗,几乎是崩溃的,十二年前的真相一朝揭开,压在心里十二年的那块巨石忽然被移开,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一副不受自己操控的肉体,在悔恨与不甘之间撞得头破血流!
更令人望之悸动的,则是江疏。
“谢宗说的都是假的!谢宗说的都是假的!你们别信他!真相不是这样的!不是……”
“拦住她!”
神将司的众多杀手早已按耐不住,一个个义愤填膺重拳相加!
被拉出洞口的那一刻,谢宗朝着声嘶力竭的江疏夫人轰然一跪,不停摇晃的眼神中满是劝慰。
就像,那些年,她在密牢中劝自己一样。
他知道,不是她不愿相信真相,是她根本不敢相信真相,从来都不敢……
各种轰乱之中,虬姝终究还是出来了……
众人被一一遣退,唯剩她与江疏二人。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尺度文学
“关于十二年前的那桩血案,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是虬姝你知道吗,我之所以会步将圣的后尘走到如今这一步,可都是拜你所赐啊!是你一步步逼我的!”江疏仰着头看着她,言辞愤慨,却也凛然,“我一点也不后悔今日所行之事!”
“你觉得,是我逼你的是吗?”虬姝冷冷问,道:“你原本可以将那个秘密一直守下去,一如过去的十二年那般!而我也会选择像十二年前那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可你偏偏在十二年后做了一件错事!”
江疏紧缩唇角,摇摇头,她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你最不该做的一件事,便是相信将继。将弄影报的原本便是一段不义之仇,她的死完是咎由自取,你却试图替她报仇,就像十二年前那般替将圣报仇!因为这个错误,你一步步被将继玩弄于股掌之间,并被他一步步地利用!”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在将弄影的尸身上面,为何会留有将离佩刀所造成的伤痕吗?那是因为,将弄影的尸首在运回神将司的途中,早已被将继动了手脚!造一柄同样的佩刀,事后插入尸身之上,造成将离便是杀死将弄影的凶手的假象!将继的目的很简单,借你之手,除掉将离。除掉他谋逆路上第一个强劲的目标。若不是我借仵作之口将真相及时告诉你阻止了你的计谋,恐怕,你早死在了白练的手中!”
真相骤揭,江疏霎时跌坐在地上,满是不信,“这怎么可能……”
“你未能成为将继手中解决将离的刀,那他便只好自己出手,可你这般好的一枚棋,他怎么舍得放弃?索性,他试图说服你谋逆!而你,竟听信了将继之言!既然如此,那么十二年前那桩旧案,注定逃不掉的!”
虬姝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之色,“我临时将决赛的地点换成红貉谷,这是我给你的最后警告,我希望走到如今这一步,你可以回头,可以放弃谋逆!可你没有,换来的,是一场几近疯狂的司变!你怨不得别人,要怪,便怪自己精明一世,乱在一时,轻易受那小人摆布,听信妄言!”
“将继!”
这个名字瞬间激起了她满腔的怒火,江疏回顾自己走过的漫漫长路,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真的是疯了。
痴守了这么多年,到底在守些什么。
到头来,终究是大梦一场空。
“呵呵呵……”
当江疏看向虬姝的那一刻,她竟然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些许恻隐。
她想,她此时本该引众人唾弃、践踏!
可一双虚无的眼神放眼四望,有个人却为她保留了最后的体面。
越发好笑了。
“你笑什么。”
江疏盯了她良久,眼神里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同情、怜惜、与命运的无奈。
“自然是笑你。因为,你和我一样可怜……”
虬姝冷哼着转身而去,想来她已经疯了。
“其实你我曾经所行之事,说到底,为的不正是所爱之人么?十二年前,你明知将胤死于非命,却仍旧向世人公开,他乃是死于一次刺杀任务。神将司不涉庙堂之事,乃是铁打的司规,可他却僭越了!万人敬仰的神将司司主,一代英豪,丰功伟绩,谁人可与之匹敌?若因僭越司规而死,岂不惹天下人耻笑?你所做的,无非是为了维护他最后一点尊严!换而言之,你这是包庇!”
江疏眼神一敛,落在自己身上,嘲弄般一笑。
“于将圣来说,他当初所犯下的错,无非也是僭越了司规,我费尽心思隐瞒种种真相,同样是为了维护他最后一点尊严!我们都深爱着心底的男人,且爱得比任何人都深沉,比任何人都着迷,我们只念着他们一辈子好,念着他们能成为儿孙们的榜样,能成为世人的楷模,他们的名誉最好能够千秋万代!我们不愿世人在他们身上看到任何污点……”
“同时,我们也因此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承受了应有的代价,你亲手砍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并教至亲恨之入骨,你十二年来,你尝尽了众叛亲离的滋味!而我,亲手将我的亲生女儿逼上了复仇的道路,亲眼看着她再也回不了头,到最后一无所有!”
她盘踞在那,眼神中终究流露出一丝哀戚。
火光安静地照着,将那两道身影照得长短不一。
她身披一袭暗黑色的披风,停在那里良久,略微回头,道,“我与你,向来不同!”
虬姝走了。
她独自坐在那里,偶然听见呼呼声响,透过洞中罅隙,才知,今夜的风雪,竟是这般得烈……
想来,这应该是南靖今年最后一场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