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还算配合,白饵这才敢放心离开,起步之时,偶然听见那淡淡的哀叹声,她余光轻轻迂回……
“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应当开心地活。不妨动身往河畔下方走走,那里别有一番热闹,说不定可以帮你暂时忘记悲伤……”
终于,他回过头去——
茫茫黑夜,踪迹难寻。
放眼整片清河,一片星星闪闪、五光十色,似有流光飞淌,逐渐将人清冷的瞳孔点亮。
还有那绵绵之音。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粼粼河水,波光闪烁。
在河畔寻了她良久的鸾镜终于见到她人影了!
“你去哪了!”
“在上游碰见了一个宫人。”
白饵扫了眼越来越亮的河面,满意地点了点头。
“被人发现了?”鸾镜一下子提防起来,“人在哪里?可有解决?”
“不曾。”白饵若无其事地说。
“不曾??”鸾镜满眼皆是震惊之色,“万一——”
“哦对了!”白饵骤然叫了一声,一副才反应过来了的样子,“他说他是风华宫当值的人,漠沧无痕的行踪,他肯定比我们知道的多!我当时该问一问他的啊!”
鸾镜满腹疑惑地盯着她,然不知她一个人在说些什么……
白饵忍不住回头往远处望了一眼,心想,算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回到歌舞的方亭,令白饵感到意外的是,这群歌女竟然还在坚持不懈地唱,而且每一句几乎都唱进她心坎去了!
有些姑娘甚至依旧光着膀子在跳……
停在方亭外,望着亭中的一幕,有那么一瞬,她被感动到了。
那一刻,她陡然改变了想法!
她们不要等漠沧无痕了!
韶华易逝,美景难再,为什么要因为一个人辜负自己大好的光阴呢?
或许,她们应该为自己唱,为自己跳!
她回过头嘱咐鸾镜,眼神坚定:“鸾镜!咱们还有多少钱?”
又谈钱?
鸾镜不知所然地比了个数。
“把剩下的钱拿出来,帮我弄些酒来!”白饵大手一挥,阔气地说。
天知道鸾镜听到这番话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最后,还是白饵不断拿“赌一把”这样的说辞敷衍鸾镜,鸾镜才愿意照办……
对她来说,漠沧无痕今晚来不来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呃……当然重要!
好吧,事实上,今晚,她已经输了。
而且输得一塌糊涂,落了个人财两空的下场……
闯荡江湖这两年,扮演诱饵的角色也好,扮演杀手的角色也好,她可从未有过败绩,多少男人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多少双眼睛曾被她的这张画皮迷惑……
可今晚……
她吸了吸鼻子,蓦然抬起头,眨了眨眼睛,她想,她可不能输给自己!
须臾,信手挥去罩在身上的那件御寒风衣,一笑莞尔,毅然决然地加入了那群美丽的姑娘的队伍里……
“来了来了!燕美人来了!”
几个自愧不如的宫女腾出了位置,前面都只是见她零零散散地教,还从未见她完整地唱跳过呢!
弦音中的一开嗓,一舞蹈,她一双美目,比河灯还要明媚。
还在跳的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或震惊,或艳羡……
一时间,四周哑然,不一会儿,铺天盖地的掌声响起。
看到大家都不唱、不跳了,白饵眼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笑着招呼:“姐妹们!一起来呀!”
见大家都有些犹豫,她赶忙拉着花美人一起跳,其他人也纷纷加入。
有了这样一位足以令人惊艳的人加持着,大家的热情一下子被点燃了,就这般,她们好像逐渐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一时间,偌大的清河,在河灯的照拂之下,恍如白昼,而那些轻歌曼舞,则不断将这泼天的寂寞点燃。
酒气在亭中泼了起来,她们纷纷披上了狐裘,有的三三两两围在一起,有的相互倚在长廊上,谈天说地,过着独属于她们的寒食。
杯中酒虽是冷的,可心却热乎得很。
花汝膤怔怔的目光抬起,久久遥望着举过眉梢的酒杯,已然喝得两眼微醺,“你们说,他为何不来看一眼呢?”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春犹涟端着酒杯坐了下来,看了眼她,平静的眼神略显沉郁,再看看杯中清酒,道:“或许,这便是词中的真正含义吧!”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花汝膤撑着脑袋,靠在柱子上,一字一句念,脑海里满是与他初见的画面……
几番牵肠百转,她将脑袋耷拉到燕美人肩上,往嘴里填了一口酒,“你知道吗,方才听你唱的时候,我几乎要哭出来。你既唱的那般好,在你心底,一定有一个让你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思念的人吧!”
春犹涟和花汝膤不约而同看向了她,满腹的期待,岂料,她忽然捧腹大笑起来……
这笑声,一下子引来了大家的注意,一个个静了下来,似乎大家对她的故事,都格外期待。
而此时的白饵喝得早已有些昏沉,她举着脑袋仿佛是在看天边的星星,手中的酒杯轻轻慢慢地摇着,嘴角又是一笑,特自豪、特开心地说。
“我心底的那个人呀!他是这天底下最善良的人!他懂得如何知恩图报,他会义无反顾收留无家可归之人,他会帮大家擒拿大蟊贼,他会好心地协调街市上的纠纷,他还会还会帮老婆婆打水,他还会把自己当成另一个人,去安抚情感上受到伤害的人,他——”
众人一听,一个个私下议论起来,“她说的这个人,怎么听起来不像是当今的君主呀?”
鸾镜正在给大家分酒,蓦然听到这些的时候,看着远处喝醉了的白练,脸色骤然惊变!
“美人!你喝醉了!”
她挤进人群,试图阻止她说下去,可花汝膤却缠着她问,这个人究竟是谁。
两个醉人一台戏,这可还得了!
“他……”白饵醉醺醺的眸子里洋溢着幸福,“他待我可好了,我伤心的时候,他会安慰我,我不开心的时候,他会想尽办法把我逗乐!我们还约定了在上元节一起放花灯……”
她曾问他,李相逢,你为什么要这么善良。
因为他曾说过,人,就该自私一点。
那个时候,他没有给她确切的答案。
但她永远不会忘记,在他生前,他用她教他的笔画,在手札中,歪歪扭扭地写道:
那天,她问说,为什么我所说的善良,与所谓的自私,完相悖。
我承认,曾经,我也为此感到疑惑。
可遇上她之后,我忽然明白,人是该自私一点,但遇上对你好的人,就该义无反顾。
“还有呢还有呢!”花汝膤缠着她,继续追问。
说着说着,浑身热得不行,白饵拧捏着身子,一下子扒拉到亭栏上,脑袋探出亭外,呼呼了几口气,继续说道:“……每次我一登台,他总会在台下听,他的喝彩永远比别人热烈……”
“美人!您喝醉了!”
这个时候,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鸾镜严厉的声音传来,她还有些不满了呢,“我才没醉呢!”
“我们在一起向彼此许下过诺言……我们一次又一次的离别与重逢,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垂危,”与此同时,手腕忽然被鸾镜自上而下拽得生痛,白饵有些不耐烦地回了头,“我们还——”
那一刻,她惊呆了!
她的视线突然之间变得无比开阔——整个方亭的人,跪在了地上,一个个头埋得紧紧的。
而此时,却被一张俊美无俦的脸牢牢占据!
天知晓她当时有多大的胆子,竟敢有恃无恐地扭着头坐在那里,与他直直地对视着……
有一个问题率先跳入她的脑海,这白衣,还有这身形,好像在哪里见过……
还有这脸,好像也在哪里将见过……
“你们之间,还有什么?”漠沧无痕负手而立,开口问。
鸾镜见白练反应迟钝,冒死开口:“君主恕罪!是美人酒后失言……”
君主!
白饵再看看眼前之人,猝然意识到了——原来他便是漠沧无痕!
漠沧无痕没有听婢子说话,只是持续盯着她问:“还有什么?”
声音不知是温是冷。
想都没想,白饵旋即从廊上跪到了地上,心中的恨意一瞬间将整个人烧得清醒!
“回禀陛下,妾身不敢言!”
“朕要你说,你便说!”
整个方亭一片死寂,花汝膤吓得几乎要昏厥过去,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那些什么“只为再看他一眼”这样的话越想越害怕,整个人心都要跳出来了!
鸾镜大脑转得飞快,却也是徒然,十指紧锁着,几乎要掐出血来!
白饵回道:“我们共奏一曲,锦瑟和鸣,余音绕梁,我们共看一池湖水,好比鹣鲽情深,在梦里,我们是那般美好!”
一听,鸾镜双眸一亮,心中似乎有了一丝转机!
“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