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声巨响,千万朵火烧云猛地冲上了昌明坊的上空,大半个秦淮瞬间沸腾起来。
千机贼前一刻所说的地点,与刑部大牢外后一刻传来的爆炸地点,如出一辙!
将离和云华在第一时间赶往了昌明坊查看情况。
此时,护城将军宇文雍率领的军队已经提前赶到,整条昌明坊大道全面封锁,昌明坊方圆百里内的传风塔上数百弓箭手全方位严阵以待。
与此同时,百姓被阻止有序退散,围观者也被赶走,搜救工作与查明险情的工作几乎同时进行。
将离和云华奉旨查案得以进入案发现场,宇文雍看见金令,忙拜见。
“宇文将军!可有查到施爆的具体地点在哪里?”
“回禀两位钦差!据在场的百姓所报!午正,昌明坊以西靠近坊尾之地,一座危楼轰然倒塌!接着四处便烧了起来!经末将调查,爆炸点就在危楼之心!”宇文邕反头朝身后二十步的方向指了指,那里此时正凝聚着一大片黑云与硝烟,久久不散。
“一座危楼?”云华越过宇文雍,盯着那片早已化作废墟的地方,蓦然好奇地问,“为何要炸一座危楼?莫非这危楼有什么特殊之处不成?”
“钦差有所不知,这座危楼是漠沧狼族占据秦淮时所建,是狼人用来侦查用的,后来,这座楼便渐渐废弃,成了百姓的眼中钉。不少百姓以泄愤为由加以破坏,墙倒众人推,如此一来,这座楼也便成了危楼。其中多乞丐出入。”宇文雍回道。
“既然成了危楼,为何不拆?”将离忽然责问。
宇文雍回:“曾和户部尚书商议过此事,只因这座危楼接壤和鸣坊、清宁坊和昌明坊,是三坊的要塞,附近毗邻的既有先皇御赐的名门府邸,更有百年历史遗迹,加之附近几户百姓利益纠葛,拆与不拆,都成了不可调和的难题。再后来,这项议程便滞缓了。”
这个时候,远处忽然跑过来了一个小兵,单膝跪在地上拱手报:“启禀将军,目前并未发现任何死亡!但我们在废墟中,发现了一条地下通道!”
“地下通道!?”宇文雍眉心一皱。
将离目光一跳,想起了昨夜诸葛秀秀说的“黑市”!
随后,问了当地的住户,宇文雍的人找到了一条进入地下城的通道,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排查。
再入黑市,周遭明显亮了许多,只是附近一片纷乱,沿街的流民人心惶惶,特别是看到那么多官兵贸然闯入,他们一个个脸上显得尤为恐惧。
将离一路往前走,随军队抵达了因上面的爆炸而波及到以下的范围。
那里,顶部的旧沟渠架构大面积坍塌了一半,一大片废墟砸在了街道上,许多木制的构造以及泥草墙上,还有零零碎碎的火星没有完全被熄灭。
接着,他迟疑的目光在拥塞的人群里一晃,一个熟悉的身影忽地跳入了眼帘……
“冬娘!快!这里还有两名伤者!……快把他抬到车上去!”
“杏林回春馆的药资到底什么时候送得到!”
“坊间道阻了怕是耽搁了!已经派人去催了……”
与此同时,卫国公府鼓乐笙箫不绝于耳。
不知哪里传回来的小道消息,听闻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众宾客的情绪明显轻松了许多,很快这个小插曲便成了众人饭桌上闲聊谈天的噱头。
这个时候,宴席之首,忽然有离席的身影。
鸿运轩,两扇书房的门重重一掩,卫峥嵘满脸皆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色,“昌明坊的情况究竟如何!”
吕不为脸上也是风雨如晦,“外面虽然在传没有伤亡,但……但黑市里面……”
“什么!?”被那二字轰然一惊,卫峥嵘圆睁的眼睛猛地逼向吕不为,不敢相信,语气顿了顿,“……所以说,黑市已经惊动了官兵?”
“派去探消息的人说,”吕不为咽了口气,控制不住内心的不安,“宇文雍已经带兵进入了黑市,正在全面展开排查!好像……好像还有朝廷派下来的钦差……”
一只手蓦然紧了紧靠在身后的案缘,卫峥嵘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眉毛拧得紧紧的。
既选择炸一座危楼,那就是为了避开死亡。能避开死亡的引爆点那么多,偏偏选在了那个地方!对方真正的目标,摆明了是地下黑市!
想到这里,他旋即抬眼质问吕不为:“有没有查到究竟是谁布的火雷!”
“官府那边暂时还在查……”吕不为说着,眼色一起一落,欲言又止,“……郎主,此事,会不会和锦霓坊有关……”
卫峥嵘目光赫然一抬,“诸葛秀秀!”
一桩心事就像滚烫的沸水不断在肚皮里烧开。
卫峥嵘牙口一咬,赫然吩咐吕不为:“马上派人去锦霓坊!好好查一查诸葛秀秀的行踪!”
扈三娘子,卫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上一任刑部尚书单温庶出长女,从小便随了母姓,只是其母扈氏生完一女一儿后便撒手人寰。随着年纪渐渐长,又因母女二人面容太像,常被说成是扈三娘子再世,渐渐,众人便习惯将之称为扈三娘子。
现任刑部尚书单九思便是同胞弟弟,姐弟二人足足差了七岁。
而单九思又与卫峥嵘年纪相仿,都是五十出头的年纪。
眼下国公夫人也抽空离了席,国公府门前等到了前往昌明坊打听险情的丫鬟,椿。
椿前前后后汇报了几句之后,国公夫人袖中取出信物,交到椿的手里,良声道:“拿了信物,速去惠民钱庄。再去昌明坊那边跑一趟。”
椿握着交过来的信物,面色一怔:“夫人!您这是要……”
“去,早去早回。”国公夫人快快地提了提眼色,督促着。
直到那丫鬟离开,国公府前后暗暗扫了几眼,看了一切正常才转身入府。
约莫是申时,阳光洒在一排排庄严的琉璃瓦上,金灿灿的,看着有些刺眼。
清河宫,闲云殿。
“记住了吗?动作神态,一定要对!”
“这……我……”
见花汝膤有些忸怩,白饵又不放心了,“来,重复一遍!”
记,倒是记得。花汝膤紧着的眉头缓缓一松,慢条斯理地说:“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说不定可以帮你暂时忘记悲伤。”
“好,不错!那前面的呢,前面的还记得吧?”白饵眉头转了转,忙后退几步,拉开二人的距离,“来,这样,我演漠,呃!我演君主,你演那个宫女。一,二,三,开始。”
她拔了拔腰身,粗着嗓子说:“我在风华宫当值。”
说完,嘴里还提醒着花汝膤,“惊讶惊讶……“
花汝膤说:“为何于此?”
白饵立刻接:“今日乃是寒食,宫中统一告假,我便寻了一处清净之地,悼念亡故之人。”
“你是何时来的?”
“日出之时。”
然后就没声了,以为她忘了,白饵又提醒:“你问我,你一直在这座亭子里,没有离开?”
“你一直……”花汝膤忽然像个疲软的气球,整个人都瘪了,她忙上去拉白饵的手,一脸恹恹地说:“温婉,这样真的可行吗,万一被君主发现了,哪咱俩就完了呀。”
她也很无奈呀,谁让她没办法了呢……白饵朝着花汝膤忙挤出微笑,鼓励道:“不会的,不会的,你演得很好,语气什么的都对。那天晚上君主没有看清宫女的脸,他不知道谁是谁,不会拆穿的。”
“可是……”花汝膤刚提起的脑瓜子瞬间跌了下去,脑子里乱糟糟的,总觉得不对。
太优柔寡断了,受不了了……这会儿,白饵松了松手,也不劝了,干干脆脆地问:“汝膤,我就只问你一句,当初自己进宫的初心忘了么?”
怎么敢忘,花汝膤想都没想,忙提起脑袋,美目流盼:“记得!我就想着有一天能在他身边伺候他!哪怕咫尺天涯也没关系,我就想看着他……”
好!痴情女子也!
白饵心中顿时肃然起敬,甚至还有点感动,同时也不得不啐上一句:他漠沧无痕好事做尽坏事做绝,凭什么有这样的艳福!哼!
不敢多想,她忙重新拉起花汝膤的手,怂恿,再怂恿:“这不就对了!机会就在眼前!摆在你面前的是登天梯,迈过去就是人上人!汝膤呀!机会呀!抓紧呀!此时不冲,更待何时!”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仅此一家,别无分店呀!天上掉馅饼的事呢!
“真,真的吗?”花汝膤心脏被什么一点,就快要冲出嗓子眼,终于喘不过气来:“好!那我就冲一冲!常言道,宁可做过,不可错过!这,这一次,我花汝膤豁出去了!”
歪理,歪理,全是歪理……白饵忙冲着她微笑地点点头,“对!就是这样!”
好热,花汝膤忽然觉得好热,她感觉两眼在冒星星,脑袋里画面一闪一闪。
白饵就这般干看着她,忽然……她的双手被她紧紧拉住,就这般,看着她,自己把自己说服了……
“温婉你知道吗,我忽然活明白了!这才是真正的花汝膤,这才是两年前的花汝膤!勇敢!大胆!不顾一切!”
鸾镜传来消息,说漠沧无痕此时就在风华殿。
风华殿中,漠沧无痕不可思议地站了起来,“爆炸!?青天白日的,怎么会突然发生爆炸呢!”
“眼下还没查清楚,不过宇文将军正在全力调查。”将离点了点头。
“查!务必要查清楚!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黑市,里里外外全都查一遍!朕倒要看看,这个千机贼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漠沧无痕气得眉头交在了一起。
将离垂着眸子目光轻轻跳着,寻思着这件事很有可能跟廑王有关,遂想着把昨夜在朱雀街遭两大高手侯雉、吕勐追杀的事上报。
一旁的云华见君主动了大怒,忙上前劝着:“陛下息怒!臣听宇文将军说那危楼曾是风人所造,料想这又该是一股子暗暗涌起来的民愤了!这两年,类似这样的民间轰乱还少吗,每隔一阵子总有百姓想着揭竿而起,以西门吞雪为首的那股暗流尤为激烈。”
这会儿,倒是各抒己见了。将离正想开口,忽听得外面温公公忽然入殿禀报,“陛下!燕,燕才人快到殿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