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她两年来苦心孤诣、步步为营,借漠沧无痕这把刀,他日将那廑王府捅个底朝天,要黎桑非靖血债血偿!
到头来,竟落入他的毂中?
江沉吟嘴角轻轻一笑,脑袋里似有一个神经从中断裂……
长久以来的引而不发、知而不破,他真正的目的,只不过是借她之力与西宫的燕温婉相互抗衡,以压制廑王!
天大的讽刺啊!
“啊——”
受不了这样的轰击,江沉吟被迫发出了一阵长吼!
被猛然推开的王漭,闻之惊骇,当即不顾一切地回身将她紧紧抱住,她不可以再这样疯下去了,不可以……
全身的戾气忽然被紧紧束缚住,像过境的长风妄图扑灭燎原的大火,江沉吟挣扎地抬起头,忽然很是可怕地盯住了他,瞳孔中的火星起起落落:“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两年前你便是他安排好的……”
“不是!不是!不是!”
那火星终于烧到了他的身上,烧进了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他的声音像一柄火焰喷张的长剑,猛地将那些彻底让她疯狂的话生生斩断!
听见那震怒的声音后,江沉吟,一边缩着脑袋,一边仰视着面前之人,摇了摇头,眼里不见一丝光彩……
她早已不信任何人。
怒吼之间,他全身的动作都变得暴力起来,十分无情地提住她的双手,不断居高临下地盯住她的眉角,目光跌宕:“小喏,你停下来看看好吗?我是你的王郎啊!你到底怎么了!!”
他一遍遍地逼问,又一遍遍地哀求,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帘,在半盏残灯下,生硬拉扯着。
忽然之间,那两只原本再无迹象的眼睛,被那两串星星闪闪的泪光,再度点亮!
江沉吟,就像死了一下,又活过来了。
她凄凄的眼神缓缓渡向那囹圄之外,一时间,那纸般苍白的容颜,忽然满是颤抖!
“漠沧无痕!漠沧无痕!你出来!你出来啊!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小喏……”
可是,在这阴暗潮湿的囹圄里,还能有谁呢?
那双眼神比针还要利,杀破了重重黑暗,死死盯着那囹圄入口,妄想着能等来那个人当面与她对峙,可等来的,终究只是焰墙上照下的一缕残光,三层台阶,结满白霜……
“漠沧无痕你出来!出来!出来!!!”
仇恨带给她的种种不甘与愤懑,终究使她变得疯狂!
她无数次想要从这里冲出去,他无数次将她拦下,任凭她的拳头在他臂上如何敲打,这一次,他也要拦下她。
他知道,她根本不怕深陷囹圄,这甚至,正和她意,仅仅是因为,只要她进来了,她就可以代替自己去死了。
那些为了高官、为了前程,不惜串通君主出卖她的话,说得再决绝,不过都是她的气话。
他若真为了这些,又何必在狱中狠心杀了萧阂替她遮掩。
她心里就跟明镜似地,每一桩、每一件、每一个细节,都清楚着呢!
廑王倒台,她大仇得报在即,每日唯一所盼,便是君主诛杀廑王的令,早一刻发下来!
她想啊,廑王府都落网了,廑王再也逃不了吧!
那到诛杀令,也该下来了吧!
狱卒告诉他,她这几日在狱中,问的最多的便是,廑王什么时候被处死。没听到想要的答案,她就坐回去继续等,等过一会儿再去问……他甚至都可以想到,她这些天,每日扶栏所听,定是外面的传令声!
狱卒每日传令那么多,下一个,总会有处死廑王的令吧!
可她又怎知,君心难测之道啊!
想杀的人,要报的仇,就在这座囹圄之内,她却不能亲眼看到廑王被诛杀,黎桑一脉被灭门!
一朝被仇恨逼到极致,总得有个发泄口。
既不忍心去骗她、让她恨自己,那么,这个人只能是君主。
谁让君主从一开始便骗了她呢……即便这个人是天子,即便细究逻辑、横竖都是不通。
或许,这便是爱一个人应有的自私吧。
“漠沧无痕……”
终于,那副喉咙喊到嘶哑。
她等不到那个人,就只能恨着。
“漠沧无痕我恨你!我恨你!”
似乎,这恰好也遂了他的愿……
他将她囚禁在自己臂弯里,忽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臂也渐渐没有了知觉。
她逃不出他的禁锢,亦逃不出那种大仇难报的挫败,被仇恨的阴影,笼罩着,折磨着,像有千亿只蚂蚁,在她的心脏撕咬,痛得再也睁不开眼睛。
一边嘶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恨得咬牙切齿,一边任由泪水肆虐。
那是绝望的泪,亦是不甘的泪。
草涧里与嫉恶如仇的是她,营帐里对他千般魅惑的是她,王府里孤注一掷的是她,宸苑里冷口心热的是她、对他百般拒绝亦是她,可此囹圄中,万般无助的,又是何人?
他从未见她掉过一滴眼泪,亦从未在她眼里看到过任何绝望……
……
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了一个有力的怀抱,江沉吟开始觉着窒息,湿润的长睫一眨,泪线又断了。
视线刚刚亮了一下,转瞬又黑了下去。
当两处最柔软的部分紧贴在一起,所有精神上的折磨与痛苦忽然按兵不动。
她没有拒绝他,而是任由他大胆闯入,连同那断了的泪线。
当那抹咸,与他的微冷相遇,所有的苦涩,都变成了甜。
……
厚重的铠甲飞了出去,撞击在焰墙上,整个囹圄大暗,唯剩那曲线分明的银光,在月下起起伏伏……
天色渐亮,天字号亡奴囹圄的牢门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