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尧背对我而走的样子,看得我一阵鼻酸。我很想连衣服都不穿,光着脚踩下床,跑到他背后抱住他。
可我没这么做,我一心想着我家人的事。我到底怎么才能见到他们,脑子就乱糟糟的一片。
中午吃饭的时候,玄尧依旧坐在我对面。他可以不用吃饭,但每回都会陪我坐一坐,这次两个人都像哑巴了一样不开口说话,玄尧更是绷着一张脸。
我越来越气不过,昨天要不是他杀了鬼婆,说不定就能问出我家人的下落,他还这么高高在上,一点不认错的意思。我又气又想同他和好,但想不出法子,只能狠狠咬了一口红薯,又掰成两半,分了他我没啃过的那头。
玄尧瞥了一眼面前的半个红薯,没说话也没接过去。我觉得玄尧是故意给我难堪,不领我的情,我手又伸过去,把红薯拿回来自己吃了个干净。
我这一系列动作都被玄尧看在眼里,等我都吃完,他紧着一张脸总算缓和了一些,开口说了话,“你平日食量大,一次要吃三四个,今天却只有两个,你再分我一半,恐怕你离了这饭桌就得饿肚子。”
我被玄尧说得就像大胃王一样,急了,“要不是你每晚上那么折腾我,我也最多吃两个。”
他离开饭桌的时候还笑得有些不怀好意,“那今天你吃够了?”
经他一提,我肚子里好像没见饱一样,吃了两个红薯两盘菜,还是没什么感觉。
“你这两天体力消耗太大,不能光我晚上喂你,白天进食也要跟上。村里哪里有卖红肉的?”
红肉就是猪牛羊肉一类,我一听玄尧要带我买肉,赶紧并到他一旁走,“村东头就是,不过牛肉没有。我们村牛都是用来干活的,农家人不杀牛。”
玄尧说原来还要这种规矩,我听他语气还有他不知道的事,就滔滔不绝的给他普及农村知识,说着就走到了村东头的杀猪铺。
杀猪的叫张壮实,四十多岁。人很老实,不爱说话。本来他杀猪杀的好好的,有天突然在放猪血的时候,不知道怎的被猪血溅进眼睛里了。明明这也是件很小的事情,张壮实自己也没管,可他因为没处理好,进了猪血的眼睛就坏了,到现在都看不见东西。
这事在村里传开了,都说张壮实太倒霉,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我们到的时候,张壮实刚杀完猪,他把带血的杀猪刀往背后的墙上一挂,杀猪刀上的血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张壮实转身继续拿着案板的刀继续宰猪肉。
“壮实哥,我要这块。”我瞧见一块挺好的大排骨,要是用来烧土豆或者熬冬瓜汤,肯定都香。
“行。”张壮实把肉码好,对准了位置宰,肉却好端端的,一点没宰开。
张壮实又拿起刀砍了好几下,把肉砍得七零八碎的,都快成肉泥了,张壮实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照理说不应该啊,张壮实杀了二十多年的猪,不到庖丁解牛的地步,可宰个肉完全没问题,看起来刀也是好刀。
张壮实又砍了好几下,好不容易才把肉砍开,却又一并砍到了小手指头。
手指头的血喷溅得老高,他掐着伤口旁边才止了点血。我赶紧把旁边的水龙头拧开,招呼张壮实来冲冲血。
“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啊壮实哥,这血怎么还冒个不停。”按理说应该不流了,结果伤口的血还在往外涌。
张壮实叹口气,“别提了,不是我不小心,压根是我倒大霉了。这眼睛瞎了一个不说,你看我这头顶。”我顺着看上去,张壮实头顶的确有一条长长的才结了痂的疤。
“我这头是上个月早上出门的时候,被房梁上掉下来的瓦片给砸的,流了一大摊子血。”
我深吸口气,“那壮实哥……你这也太倒霉了吧。”
他苦笑的摇了摇头,血才刚好止住,“这两年倒霉惯了。血止的差不多了,我再去把肉给你弄上。”
我连说不用不用,要是再让张壮实伤到哪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就在这时候,玄尧走过来,提着刚才的大块排骨,眼神却落在张壮实背后墙壁挂着的杀猪刀上,“你这刀看起来有点时间了,用很久了吧。”
张壮实点点头,“我爸那会儿就在用,以前这刀还要宽点,现在短了一些,但还是把好刀。”
“不止杀过猪吧?”
玄尧话音刚落,张壮实面色刷的一下白了,他牙齿上下碰了好几下,但就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玄尧语气一直很平和,“也杀过鸡鸭一类的?听说你们这不宰牛。”
张壮实好半天才回过神,脸色缓下来,点了好几下头,“是啊是啊,我们村不杀牛,我很少杀鸡鸭的,一般都宰猪。”
玄尧跟张壮实就像聊天一样的说了几句,然后说要回去做饭了,带着我就走。
走到半截上,玄尧问我有没有觉得那些古怪的地方。我说,“怪的地方很多吧,就是壮实哥太倒霉了。”
玄尧说,“他被怨魂缠身,倒霉是肯定的。”
我惊得咽了一下口水,“不会吧,壮实哥他杀人了?”
“差不多,他肯定跟条人命有关。怨魂缠身如果没上那人的身体,就不能直接控制那人。只能通过让他倒霉的方式折磨他至死。原本张壮实是个杀猪的,杀猪人身上煞气最重,鬼魂见到杀猪人都会躲。除非张壮实杀了人。”
没想到老实巴交的壮实哥会杀人。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拿回来的排骨还没剁开,玄尧拿进了厨房,取了把刀,三下五除二的给弄好了。
没想到玄尧沾了烟火气的样子格外好看,在这一会儿,我才踏实的感觉这人就是我丈夫,“剩下的我来吧,我特别会烧土豆排骨。”
我抢过他手里的锅铲,熟练的热锅倒油。缕缕烟气冒起后,我放下佐料爆香。
这里油烟大,我撵着玄尧走。他却在一旁抄着手也不挪地方,反倒问我什么时候会做菜,我说大概是八岁。
“头两年我饱一顿饿一顿的,是张婷婷她爸接济着我。婷婷怕我抢走她爸妈,逼着他爸不带我回去。我就一个人一直住,婷婷爸经常给我送钱,但我拿着钱顿顿下馆子也不够,买菜又不会做,后来实在饿的难受,就慢慢学会了,现在会可多了。自己做饭便宜,一个人吃,花不了几个钱。”
玄尧轻轻的拍着我的头,一下一下的,差点把我眼泪给拍下来,我哽咽着,“玄尧,你别觉得我懦弱怕张婷婷。要不是她爸肯养我,我早就饿死了。也没人敢跟我玩儿,我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张婷婷经常跑来骂我两句,但也算有人跟我说说话。我本来有爸爸有妈妈还有个妹妹,我幸福得很,但到我六岁之后,就什么都没了。”
我熟练的把排骨倒下去,快速翻炒,油烟气飘起来,熏得我掉眼泪,“我就想我以后嫁给谁都行,有人能每天跟我说话就行,说好多话。”
玄尧叹口气,笑骂我目光这么短浅,胃口太校我嘿嘿笑了两声,心里却更空了,“我现在胃口可不小,我要找到我爸妈和妹妹。我不想当孤儿了,我有家。”
玄尧很用力的抱着我,挤跑了我的满腔怨气,“我知道你家人在哪,可我不能现在带你去送死。我们晚上再去张壮实那一躺,他那有个东西需要拿到,能帮你找到你父母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