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抹夕阳入西山,只余一条金边煞是瑰丽。
窗里,无想抱着从储物戒指里拿出的衣衫,神色呆呆又怔怔!
陆灵蹊不知祖宗有没有想起曾经,现在是清醒的还是糊涂,或者介于两者之间,她紧张地盯着她。
化神雷劫那么恐怖,懵懵懂懂,缩在自己假想世界的祖宗一旦冲击就再没有退路。
成,她是化神星君,不成……,也许劫灰都不会留下。
如果那样,那这么多年的痛苦,两辈人的遗恨,飘渺阁的期待,都将是水中月,镜中花……
陆灵蹊害怕!
她不知道该拿祖宗怎么办才好。
到飘渺阁,除了想陪陪祖宗,她心中还有一丝祈望,祖宗对她有感,若是能透她,让她清醒一点……
但现在,看到她就那么呆呆抱着可能是信老祖和诚老祖的衣服,陆灵蹊的眼窝和鼻子酸涨的特别厉害。
三百多年的时光,再也追不回来。
逝去的人,不管有多大的恨,多大的憾,因为世间还有牵扯,他们都尽可能的自己吞了。
“哭了?”
无想愣愣伸手接下她落下的一滴眼泪,好像特别好奇般,放到嘴巴,“咸的,苦的。”
陆灵蹊都不知自己怎么会哭了,连忙抹了,“前……前辈……”
“错了!”
无想原本清浅的眼睛,在这一刻好像变得空空濛濛的,明明就在面前,明明看的是她,却似乎落在三百年前,“……姓什么?”
陆灵蹊:“……”
果然一早就知道,她跟她有关系吧?
她咽了一口吐沫,“我,我叫灵蹊,另外有个祖姓——陆。”
陆?
无想空濛的眼睛好像从三百年前看了回来,真真实实地落到了她了身上,“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非常好!”
陆灵蹊不知道她这一状态能持续多久,但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把她的伤口上撕开撒盐,不仅于事无补,还可能加重她的心魔。
这一定不是信老祖和诚老祖想看到的。
“我有爷爷,有爹娘,我家代代修炼,虽然在那个无灵之地没有多大成效,可是延年益寿还是能做到一些的……”
剩下的话,陆灵蹊没法说了,她突然被无想搂住了。
祖宗颤抖的身体,似乎在极力隐忍着痛苦,“对不起……”
“……”
陆灵蹊轻轻伸出手,拍在她的后背上。
她无法替信老祖和诚老祖原谅,但是,做为后世子孙,陆灵蹊知道爷爷和爹跟她一样,在知道她这样疯了后,心中没有恨,没有怨,只有无尽叹息,无尽怜惜。
“对不起!”
陆灵蹊感觉脖颈处有些湿,知道她哭了,“对不起!对不起……”那一声声的对不起带着呜咽,似乎用尽了无想浑身的力气。
“我们一家在那边生活的很好!”
陆灵蹊柔声安慰,“以医传家,予人为乐,以信立人,我爷爷我爹爹我娘,我们一家,不觉得在那边有什么不好。”
如果锁龙印未曾有变,如果五行秘地未开,她也会巡着祖辈的路,嫁人生子,打理药辅的时候,顺便走遍所有能走的,一样开开心心,一样有自己精彩的人生。
临死之前,或许会遗憾自己不能飞天遁地,可是绝不会对自己的人生有怀疑有痛苦。
“爷爷爹娘,他们好吗?”
“……好!”
陆灵蹊心下一颤,闭上眼睛道:“他们在一个特别安的地方。”没人能帮她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自救,“等我……等我成了元婴真人,我带他们来看您好不好?”
无想慢慢松开她,曾经清浅的眼睛,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是不是跟我撒谎了?”
“……”
陆灵蹊的面色一白。
原来祖宗好好的时候,这么敏锐吗?
“那年……”
无想突然之间抱住了脑袋,曾经好像要被人侵进神魂的痛楚又被她记了起来,那是子息护魂术,有人要搜她后人的魂魄,她才冲出了飘渺阁,才遇到了林蹊。
“我们会回来的,就算回不来,我们的后人也一定会回来,到时候,会看到好多好多……”
男人抱着幼子流泪跟她保证的样子,好像还在眼前,可是……可是她知道,没有好多,林蹊家只有她爷爷,她爹她娘。
“他们会替我和诚儿回来,好好的,只要好好的。”
一边是爱人、幼子。
一边是白发苍苍,曾经受过大伤的师父,是生她养她的宗门。
在外面流浪的那些年,无数次的半夜惊醒,无数次怅然若失地望向宗门的方向。
她对不起师父,对不起飘渺阁……
于是,在她还没做出选择的时候,男人就先替她做出了选择。
“今天人人可欺我们,他日……为大树,不要让人再欺了……欺了我陆信的子孙。”
她答应了。
可是……
“爷爷,爹呢?在哪?在哪?”
无想抓着陆灵蹊,泪流满面,“还有的家人呢?的伯爷爷、叔爷爷、姑母、堂兄堂姐、表兄表姐……,他们都在哪?”
“……”
陆灵蹊没法答。
她家一脉单传,几次差点绝嗣。
信老祖和女祖宗根本就不知道,畅灵之脉是一脉单传。
“没有!”陆灵蹊的眼泪也再止不住,“我家就我一个,畅灵被古仙诅咒,一直是一脉单传!”
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无想不想相信。
如果畅灵一脉只能单传,那她和陆信当年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
修仙界人人忌惮的畅灵之脉,又家家想要的畅灵之脉,怎么可能是一脉单传?
如果只是一脉单传,谁又会忌惮它?
没人忌惮……
无想不想相信,不愿相信,可是恍惚间,脑海中又记起好些画面。
好像,似乎,可能畅灵之脉真的只能一脉单传。
无想心间大痛,‘卟’的一声,喷出大口血来,当场倒下。
……
陆灵蹊守在祖宗身边,后悔死了。
畅灵一脉单传的事,她知道后都伤心、难过、气愤了好久,她也以为祖宗早知道,却没想,她的脑子时清楚时不清楚,对曾经喧嚣一时的流言根本就懵懵懂懂。
现在弄成这样……
望着面色苍白,梦中好像还在流泪的祖宗,她突然感觉,她还是疯了,不清醒的好。
不清醒,就不会有痛苦,就可以安心、快乐的过自己。
现在这样……
早就什么都挽回不了了。
时光回不去。
不!时光也许能回去,但是叶湛秋怎么回去的,他自己都不知道。
而且……
陆灵蹊抱住也又沉又痛的脑袋,心里非常清楚,叶湛秋其实后悔了,他的重来,失去了最疼他爱他的爷爷。
本来可以两百寿终的人,早早地,孤独地陨落在想给爱孙多赚灵石的路上。
一念佛!一念魔!
一念尚可佛魔,更何况,天道改变后的世界。
因为叶湛秋的重来,所以,她才出现在这个世界,没有他……
“咳!咳咳!”
榻上的无想突然坐了起来,紧张道:“林蹊,怎么啦?不舒服吗?”
“……”
陆灵蹊还没惊喜起来,就看到,眼睛又重回清浅的祖宗。
这?
她的肩头一塌,真想大哭一场。
“林蹊,哪不舒服?”
无想很紧张她,瞬间忘了自己的不舒服,灵力想也未想地探进她的体内。
“不要!”
陆灵蹊头痛欲裂,“我没事,就是累了,”她拿下她的手,“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这里还痛吗?”
无想随着她的手,也摸向自己的心脏处,神情有些奇怪,“怎么好像是有些痛呢?”
“……来!吃吧!吃完了就不痛了。”
陆灵蹊不敢再提她承受不了的痛苦,端出一份加了千金菇和七阶海兽肉的汤品,“然后,我陪您一起修炼。”
“那不吃嘛?”
“……我也吃。”
陆灵蹊觉得自己也快要撑不住了,同样需要补补。
……
秋宇掌门没顾上无想和林蹊,商德海死在了飘渺阁的坊市。
谁杀的他,却无人得知。
现场留了山海宗五个人的尸体,打斗的痕迹并不明显,五个人都被掏心而亡。
看他们惊恐张大嘴巴的样子,好像来人非常厉害,而且是他们认识的。
“杀人的至少是元后修为。”
踏雪真人的眉头紧锁,“要不然,就要冲击元婴中期的商德海,不可能没有一点还手之力,更不可能是这样一幅惊恐样子。”
但各宗元后大修,以及散修联盟那边的,不是闭关了,就是跟四位星君一起到灵界去了。
再说,他们中不会有人在杀人的时候,弄如此凶残的现场。
“师兄,留影玉的留影弄好了吗?”
商德海可以鬼鬼崇崇来,但他们却不能在他尸体暴露的情况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这现场就暂时封存吧,让山海宗自己查!”
他们查,人家未必信。
而且,踏雪也不愿查!
若不是怕修仙界再出什么噬心大魔,甚至她都不想关注。
“……封存吧!”
秋宇掌门看了眼小院,收回的时候,盯着商德海伸手拼死想按的禁制盘,“这里离院门还有几十步的距离,来人……说不得就是他们认识的。”
只是,他翻便记忆,也没查到,商德海能得罪魔门的哪一个狠人。
秋宇掌门总感觉,这人对小院的禁制很熟悉,“踏雪,去办事处查查,都有哪些大人物,租住在我宗坊市。”
“……是!”
踏雪大步走出,秋宇掌门从门前,转到门后,终于在左院墙处,发现了半个脚印。
那脚印不算大,看样子,似乎是女修的。
秋宇掌门又迅速把修仙界有名的女修都巴拉一遍,发现还是没有谁能如此凶残地掏心杀人。
他把那脚印用符纸拓印下来,退开的时候,轻轻地用灵力拂了拂,把脚印彻底隐了。
魔门修士狗咬狗,怎么咬,他都不管。
把整个院子都转一圈,再也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线索后,秋宇才离开坊市。
有无想非常重视的小朋友在上云院做客,他总要给点面子。
只是,让他怎么没想到的是,触动上云院的禁制半天,里面也没有一点开门的意思。
难不成,林蹊把修炼的地点,从千道宗搬到了这里?
秋宇掌门一边忧心坊市那边,一边……对着上云院眉头紧锁。
他可以不去想林蹊对师妹的亲近原因,却阻不住别人的脑袋。
虽说畅灵之脉只能一脉单传,再不会被天下所忌,但十几年前,上泰魔门对陆家的态度,显然,哪怕只是一脉,也值得某些人心动。
秋宇掌门在外面又转了几步后,终于自己开了禁制。
不过,禁制一开,他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天地灵气在师妹这里,似乎非常活跃。
是……因为林蹊在这,所以师妹特别开心,要在修炼的时候,带着小丫头一起吗?
秋宇掌门站在院中,细细感应了一会,心中安慰不已。
果然!
林蹊来对了。
昨天师妹就没在规定的时间里修炼。
她不触动禁制,就算偷懒,他也没办法查证。
他思量半晌,没有推门,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在禁制关上的那一刻,修炼中的无想和陆灵蹊一起睁开了眼睛。
上云院的禁制,与无想卧房的禁制有些相连,外面的动静,她们都能感觉到。
半天后,两人同时收功。
“林蹊,跟一起修炼,真舒服!”无想有什么说什么,“不过,我怎么摆不了的那个姿势啊?”
“这是我们千道宗独家秘传!”
“噢!”
独家秘传这东西,哪怕傻了,无想似乎也知道不能问,她没有被拒的自觉,还是高高兴兴地转话题,“不过,林蹊,真一点也不好奇我们飘渺阁吗?”
“……想出去玩?”
陆灵蹊沉默一会,望向傻了,却又回复原来简单快乐的祖宗。
“嗯!不是喜欢喝酒嘛?我知道一个地方,藏了好多好多酒。”
“……”
陆灵蹊给自己灌了一口酒,“可是,秋宇掌门已经走了。”跟梁通师叔混了一段时间,她其实都不怎么喝酒了。
但是,面对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祖宗,心里越来越愁。
“我有办法让他再来啊!”
无想笑咪咪地触发上云院的禁制,“我告诉啊!那地方只有我一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