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也算是枝繁叶茂,叶老夫人除了叶青城这一个儿子之外,还有两个儿子,不过都在外面驻防,寻常不轻易回京。几年前梓锦第一次来平北侯府的时候,叶老夫人还感叹膝下零落,如今却是孙子孙女重孙子孙女都俱全的人了。
叶溟轩成亲,两位叔父家没有专门上京贺喜,但是都派人专程送了礼物来,可谓是不失礼数,梓锦拜过祠堂,平北侯亲自将她的名字添在族谱上,这才都散了。因为距离午饭还有些时间,大家都各回了自己的院子,梓锦跟叶溟轩就回了他们的安园。
叶溟轩就跟梓锦解说叶青山跟叶青海的事情,“二叔在西北镇守,三叔在东南,相隔太远,来往一次实在麻烦,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梓锦心里默默地想着,叶家三兄弟,一个在西北,一个在东南,还有一个在京都,这可真是天涯海角各据一方了,想来当今圣上也不希望看到叶家太亲密,所以这才把几兄弟分开的。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有说,只是笑道:“以后总有机会见的。”
叶溟轩点点头,两人进了安园。梓锦坐在贵妃榻上不愿意动,这又跪又拜的实在是一个体力活,叶溟轩刚进来还未坐下就被人叫了出去,外书房有急事。梓锦当然不能拦着他,只是说道:“早去早回,若是不回来吃饭送个信。”。
叶溟轩也不避讳,居然当着几个丫头面亲吻了梓锦的额头这才匆匆去了。梓锦只觉得面色潮红,还要故作镇定的让丫头们退下,人走后这才无礼的叹息一声,还真怕突然就背上一个妖妻的罪名。
果然不过半刻中,就有外院的小厮隔着门帘进来回禀,“少夫人,三少爷说了午饭不回来用了,让您跟家里交代一声,衙门里有急事,怕是晚上才能归来。”
梓锦打赏了那小厮,这才叹息一声,锦衣卫这活就是提着脑袋在裤腰带上,上头叫你就得走。心里又担心叶溟轩,看着时辰快到了,又起身换了衣服,这才往露园行去。
侯府占地面积极大,从他们夫妻主的安园一路行到露园,要穿过几个月洞门,这一路行来亭台交错,长廊相连,回头望去,只见檐角高低相错,密密实实的落在身后,就像是一头猛兽,幸好是在白日,若是黑夜里这样驻足观望,还真令人有些惧怕。住在这样的大宅里,这里面的女人男人形形色色的,都围绕着权利争斗,想要的,紧盯着的,也不过是平北侯的爵位。
若是前生,大约梓锦也会劝叶溟轩放弃争夺,好好的过日子,但是今生,重生过后的叶溟轩,有他自己的东西要讨回来,那是男人的自尊,梓锦能做的就是要为他的后院扫清障碍,他们夫妻可以不要,可以自己松手,但是不允许别人明里暗里设计陷害,她跟叶溟轩说起来本性上是有一点相像的,他们夫妻都是最骄傲的人,我可以给你我不想要的,但是你不能没有下限各种手段明争暗夺。
其实要真是说起来,这个爵位按照惯例应该是嫡长子继承,但是问题就出在平北侯府有两个正妻,要是寻常人家有两个正妻,自然是先进门的正妻的长子继承,可是在这里的平妻偏偏又是长公主,因此这事情就是格外的纠结,格外的为难,矛盾也就特别的尖锐了。
将心里的这些想法压下,梓锦带着得体的笑容出现在众人的面前,果然大家七嘴八舌的问起了叶溟轩。
梓锦就看着叶老夫人笑道:“还请祖母、母亲莫怪,夫君刚接到消息就急着出门了,媳妇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夫君让我代他跟大家告罪。”
叶老夫人闻言就笑了:“娶了媳妇果然不一样了,说话办事都是有规矩多了。你公公也被临时宣召进宫,怕是有什么事情,咱们不管他们男人的事情,只管吃咱们的饭,锦丫头过来坐下。”
听着叶老夫人亲密的呼唤,梓锦露出一个笑意,心里还是有些惊讶的,没想到叶老夫人之前对这门婚事这么多的阻碍,倒是在自己进门后和颜悦色的,梓锦摸不透叶老夫人在想什么,只得轻轻的应了,循规蹈矩的坐在长公主的下手,跟楚氏对面,梓锦就看到了沈氏垂眸一笑。叶锦跟叶繁也不在,看来都是出门了。
没有了男人的饭桌,气氛似乎更活跃了,叶老夫人的兴致极好,梓锦要为长辈布菜,叶老夫人也笑道:“新婚三天无大小,这些规矩以后再说,你好好的坐下用饭。”
梓锦就轻轻的应了,丫头们流水般的上了饭菜,菜色齐全,有菜有汤,看着就是赏心悦目,令人食指大动,但是新妇总要讲究个仪态,梓锦也不敢没吃相,秀秀气气的吃了饭,看着叶老夫人听了箸,有看着长公主停了,这才搁下了筷子。这吃饭也有讲究,要是长辈没吃完,你就停了筷子那是不礼貌的行为,要是长辈停了筷子,你还继续吃个没完,那也是没规矩,所以这个度要把握好的。
很快的众人都吃完了,楚沈二人也在杜夫人停了箸之后也跟着停了。就有丫头上来收拾桌椅碗筷,大家又移步到了偏厅坐下,然后一溜的丫头端着茶水、痰盂、毛巾移步上来了。
梓锦敏感的察觉到了楚沈二人打量的目光,梓锦心里一笑,面上却是一番平静,先是接过茶水漱口,将漱过的口水吐进斗彩缠枝花痰盂,又用毛巾擦拭过了,丫头半蹲下,梓锦又把手伸进脸盆,湿了手,擦了香胰子,轻轻地洗过手,又擦拭干净了,这才坐正了身子,面带微笑,端的是形如流水,不疾不徐,显然是长年累月的做惯了并不是一时之间仓促学成的,那一份雍容最是可贵的。
大约楚氏跟沈氏是要瞧梓锦的笑话的,毕竟这样的做派并不是小门小户摆的起的,尤其是姚谦做了十几年的六品,只是没有想到梓锦居然做起来很是合、体,更是熟稔,两人心中都有些惊讶,就连杜曼秋心里也是惊讶不已,只是她一向伪装的极好,面上丝毫不漏。
长公主淡淡一笑,心里很是愉悦,原本想好了若是有人为难她会打掩护,没想到这儿媳妇太省心了,居然她都不用出手,于是更是多了一份从容。叶老夫人却是一点也不吃惊的,姚老太太出身金襄侯府,那威风若是摆起来,在这里的除了皇家的长公主谁还能压得过她?更何况姚老太太心性刚强,对几个孩子教育很是严格,几个女孩子自小也是娇养加教养,当年梓锦第一次进叶府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梓锦笑着坦然面对楚沈二人的目光,这里是叶老夫人平日见人的西暖阁,老夫人斜倚在临床的大榻上,身后靠着软软的天蓝色弹墨迎枕,侧耳听着杜夫人说起家事,长公主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梓锦更是目不斜视,端坐在此。楚氏跟沈氏不知道在说什么,看着很是愉悦的样子,不一会儿沈氏就抬起头看着梓锦,小声问道:“不知道姊妹这衣服上的花样使用了什么针法,怎么就是比我们衣服上的更漂亮一些?这一尾尾的鲤鱼竟似活着一般,不过倒真是极少见有人会在这个地方绣鱼的。”
梓锦这次换了衣服过来,穿的是一件石榴红的半袖褙子,却在袖口跟衣服边缘绣了翠绿色的水草纹跟几尾活泼的鲤鱼,很少有人会在衣服上的这些个部位绣鲤鱼,这两人这样问只怕也是没怀好意。
梓锦轻轻一笑,随口应道:“自然是希望年年有余,图个喜庆,至于这针法其实稀松平常,就是南方盛行的施鳞针,这种针法最大的特点就是色彩分明,丰厚,鳞片鲜艳光泽,栩栩如生,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
对于梓锦的后半句两人没什么兴趣,倒是前半句……沈氏轻轻一笑,扫了梓锦一眼,问道:“难道三弟妹认为进了咱们家就不能年年有余,要借着衣裳祈求了?”
来了来了,梓锦就知道这两人一定不会消停的,心里激动不已,面上却微微的一迟疑,有点为难之色。
楚氏一见,故意白了沈氏一眼,微微责怪道:“这是什么话?咱们侯府身受皇恩,自然是年年有余,岁岁康泰的。”话虽这么说,眼睛却似笑非笑的看着梓锦,笑道:“是不是这个道理三弟妹?”
要是梓锦承认楚氏说的是对的,那就是打了自己的脸,要是说楚氏说的不对,又是忤逆犯上,不管如何回答,楚氏都给自己挖了坑。梓锦也是暗呼厉害,这个楚氏当真是小看不得。
三人之间的对话也引来了老夫人几人的注目,杜曼秋这时就轻轻笑道:“你们两个还这样皮嘴,话也不肯好好的说。”话虽然这么说,眼睛却盯着梓锦等她的回答,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不出有任何的讥讽跟阻止。
长公主若是之前只怕不会管这么多,大约是睁一只眼就过去了,毕竟杜曼秋在叶老夫人面前极会做人,很难抓住她的小辫子,再何况当初叶老夫人对她总是有偏见,所以能忍则忍,可是现在看着杜氏婆媳三人都要为难梓锦,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便轻声开口:“皇家天恩,也是侯爷挣来的,内宅夫人不言国家大事。”
杜曼秋轻笑一声,看着长公主缓缓的说道:“不过是咱们私底下说一说,怎么就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这意思就是若是皇上知道了,只怕就是长公主告的状了,有意中杜曼秋就等于是在叶老夫人面前又把长公主抹黑了一把。
梓锦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长公主不肯多挣多抢,其实有的时候我们怨这个人不知道争取,不知道谋划。其实更多的时候,看似显耀的身份其实也是一种束缚,就比如现在。
梓锦素来是极护短的,不要说这一生姚玉棠跟她从小犯冲,姚冰从小就爱捉弄她,她都还能维护她们,就是凭长公主以前待她的情分她也不会袖手旁观,更不要说现在是她嫡亲的婆婆了。
梓锦刚进门,年纪又是最小的,可是她出身姚府,姚谦的耿直京都谁人不知?梓锦心里一盘算,这时面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严肃起来,看着杜曼秋神色郑重的说道:“母亲这话确有不妥,梓锦身为新妇,原不该多嘴,更不该反驳母亲的话,奈何幼承庭训,家教甚严,祖母父亲时时教导儿媳,即便是在家里也不可妄言朝政,谈及今上。常言道祸从口出,长公主殿下已经是叶家妇难道还巴望着侯府倒霉?要真这样置置自己夫君于何地?置侯府于何地?置自己亲生的儿子于何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的道理连梓锦都明白。”梓锦说到这里,却是朝着叶老夫人跪下,面色严整,一字一句的说道:“梓锦不孝,反驳母亲,身为新妇,原该谨言慎行,奈何梓锦以后也是侯府的一份子,自然希望侯府和气兴旺,子孙昌盛。虽然一片赤诚之心,总是失了规矩,请祖母责罚。”
梓锦知道自己是不该这样当着叶老夫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但是如果今日自己不说,那么在叶老夫人的印象里,自己未必给她留下好印象,杜曼秋初战告捷,日积月累下来,这以后要真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在叶老夫人跟前给自己使绊子,老夫人自然是相信杜曼秋多一些,正所谓千里长堤,溃于蚁穴,正是这个道理。
梓锦想了想,自己从宏观方面说,先是驳斥杜曼秋诋毁长公主的话,斥责她无事生非,长公主就是跟皇上再进也实叶家的媳妇。跟何况天底下的婆婆都是一样的,没有那一个愿意自己的儿媳妇拿着娘家的权势在婆家横行霸道,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心理。
自己把这一层说开,让叶老夫人对长公主释怀,然后又搬出姚府的规矩教导,又是为了侯府的长远发展,叶老夫人始终最看重的并不是杜曼秋,而是侯府的将来,梓锦在赌,杜曼秋也在赌,她们赌的不过是叶老夫人的心态。
梓锦的杀手锏是家族的利益。
杜曼秋的杀手锏是叶老夫人对长公主的忌惮。
两人的对决各有千秋!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长公主瞧着梓锦,心里有些悲喜莫名,这孩子太贴心,自己不屑于做的事情,她倒是积极地为自己撇清了,这样的好孩子难怪自己儿子死都不会放手,心里慰慰贴贴的满是暖意。
叶老夫人瞧了大家一眼,神色不动,只是看着梓锦说道:“你这丫头倒是倔性子,还在新婚,哪里说跪就跪的,还不赶紧起来?”
老太太这样一说,一旁一直不敢出声的宋妈妈忙过来搀扶起梓锦,一叠声的笑道:“都是老奴不长眼,三少夫人,快起来,大喜的日子里开心才是。三少夫人这样持身自省真是令人钦佩。”
宋妈妈是叶老夫人跟前最得力的妈妈,她这样一打圆场,所有的人都顺坡下驴,梓锦暗呼叶老夫人也是个不省油的灯,居然愣是没有说出一句偏袒哪一方的话,就这样打个呼呼就过去了。
梓锦突然觉得,目前侯府诡异的和、平能维持到现在,只怕叶老夫人也诶了不少心力了,一个是亲生儿子救命恩人的女儿,一个是天家尊贵的公主,想要维持这种和/平,也不容易啊。
至少梓锦没挨罚,这就是一个好兆头。
又说了会子话,叶老夫人便道乏了,众人这才辞别退下。
到了门口,杜曼秋带着楚沈二人走了,梓锦跟在长公主的身后徐徐往回走。长公主让人远远地跟着,这才瞧着梓锦说道:“你这丫头倒是胆子不小,以后这样的事情不要莽撞。”
听到长公主并没有生气,反而是劝谏自己,梓锦调皮的一笑,这才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小小年纪倒是知道这些,人生一辈子,若是事事计较,哪有快活日子?”长公主叹道。
梓锦听着不知道是不是长公主的心得,不过想了想还是恭敬的应道:“娘说的是,人生自然不能斤斤计较,但是若是遇到有人故意使坏,我总是没有办法看着不动的,尤其是我的家人。”
长公主停住脚步看着梓锦,原本温和的面孔突然变得有些凌厉,沉声斥道:“你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有些事情并不是逞口舌之快就能解决的。君君臣臣,先国再家,有的时候权势比亲情更现实,你可明白?”
梓锦心里一沉,有些原本想不明白的地方,似乎有点清楚了,心里惊讶大于理智,忽然又有种悲哀,即使尊贵如长公主也有别人不知道的悲哀。出身于天家是很尊荣,却也要背负着别人并不知道的危险跟残酷。
看着梓锦有些泛白的面孔,长公主叹息一声,可能是自己太过于严肃了,又想到梓锦年纪尚小,又说道:“一口吃不成胖子,慢慢来,你总会都明白的。记住一句话,以后不要莽撞,不然在这个家里想要好好的活着并不容易。”
梓锦送长公主进了玫园,自己这才带着丫头回了安园,梓锦心里的惊骇还未退去,就借着累了要休息把丫头们都遣了下去,自己细细的品味长公主的话。
权势比亲情更现实?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皇上也会猜忌长公主?这不会吧……好歹是他亲妹子,嫡亲的妹子,又不是兄弟。兄弟会夺你的江山,可是姐妹会夺走你的什么?不用这么防着吧?要真是这样,天家可真够悲哀的,连一丁点的人伦亲情都没有了。
半躺在榻上,梓锦翻来覆去,难怪这些年长公主在侯府受了委屈也不肯进宫哭诉,是不是就是怕皇上拿捏住了把柄好借机惩治平北侯?平北侯统领三军,功高盖主,又娶了长公主为妻。汉朝时馆陶公主伙同王美人插手储位之争并最终胜利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的。那时馆陶公主还没有这样精明能干的驸马,当今太后还活着,长公主又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当年窦太后还不是偏向小儿子,宠爱馆陶公主的?
梓锦想到这里,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一时间已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人生真***是一场杯具加餐具,还让不让活了?
翻来覆去中,梓锦睡了过去,毕竟累了一天,实在是撑不住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将黑了,忙下了榻,就有些懊恼丫头们怎么没叫起,叶老夫人那边可怎么交代?正着急的时候,忽然又想到侯府里是各院子自行开伙的,一下子又放松了下来。
这时纤巧听到了声音走了进来,看着梓锦已经起来了,忙说道:“少夫人,您醒了?奴婢去让人给您打洗脸水。”
梓锦点点头,洗过脸又将发髻重新打散,只是梳了一个简约的纂儿,这才问道:“爷,还没回来?”
“大人一个时辰前回来过,夫人睡得正沉,大人不让奴婢喊醒您,只说让您好好的休息。大人公务在身,晚上怕是要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让您晚饭不必等了,他会在外面吃。”纤巧低声应道。
梓锦一愣,没想到事情居然这么紧急,这才新婚第二天就这般忙碌,梓锦压下心里的不满,嘴上却问道:“爷,有没有说晚上回不回来?”下城第寻。
“大人没说。”纤巧小心翼翼的回道。
梓锦点点头,然后又道:“摆饭吧。”
纤巧轻轻的松了口气,问道:“摆在那里?是在明间还是就在这暖阁里?”
梓锦不想挪动,就说道:“摆到这里来吧。”
纤巧点头应了,就出去吩咐了,丫头们流水般的送上晚膳,清/一/色的都是梓锦爱吃的,梓锦用过晚饭之后,就随手拿过一本书静静地看着瞪着叶溟轩回来,但是一直等到了半夜也不见他回来,心里担忧不已,纤巧几个就劝道:“姑娘,你先睡吧,大人回来我们自会叫你的,明日还要回门,脸色可不能差了。”
梓锦知道这件事情事大,就只得说道:“那好,等爷回来立马叫我。”
寒梅就应了,立刻铺了床扶着梓锦躺下了,几个人这才灭了几盏大的灯烛,只留了一盏床头灯这才悄悄的退了出去。
屋子里又沉寂下来,梓锦翻来覆去的也不知道多长时间才睡着。
叶溟轩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神色很是难看,寒梅几个行过礼,就要去喊梓锦却被叶溟轩制止了,只是吩咐人送水过来。自己转身进了净房,纤巧立刻吩咐小丫头把洗澡水抬进去,然后又安排了值夜的人,等到叶溟轩出来,又问道:“大人用过晚饭没有,要不要让厨房再做一些上来?”
叶溟轩挥挥手示意不要,然后转身进了寝室。纤巧轻轻的松了口气,看着水蓉说道:“晚上值夜的时候一定要精心,要是有什么动静也不要大惊小怪的。”
水蓉点点头,道:“纤巧姐姐放心吧,我知道。”
纤巧明日要跟着梓锦回门,所以今晚上不能守夜,但是安排这个院子里原本的丫头值夜她也不放心,所以这才让水蓉值夜,一切安排妥当,有冷眼瞅了瞅刚灭掉灯的那间小厢房,这才转身离开。
叶溟轩瞧着梓锦的睡颜轻轻一笑,掀开被子慢慢的躺了下去,仿佛是感觉到了身旁有人,梓锦慢慢地睁开眼睛,突然看到叶溟轩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挣扎着半坐起来,回头瞧了瞧窗台上的沙漏,皱着眉头说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个时候才回来,你正新婚好不好,明天还要回门。”
梓锦是有些抱怨的,这个皇帝也太不通人情了,属下在新婚休假也要办公务吗?
叶溟轩轻笑一声,“干我这一行的,就是昨晚上洞房花烛,上头命令一下来,拔脚就得走。”
叶溟轩虽然在笑,可是梓锦有听得出那里面的无奈,突然之间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了,看着叶溟轩疲惫的面容,便道:“睡吧,累了一天了。”本来想要问一问明日回门还能回得去吗?可是这个时候又问不出口,只得闷闷的憋下。
叶溟轩听话的躺下,随手将梓锦拥进怀里,那力道大得让梓锦有些喘不过气来,梓锦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抬眼看着叶溟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柔和,“明日你要出门?”
叶溟轩身体一僵,还是点点头,“抱歉,明日的回门怕是回不去了,你等我,等我回来咱们再回去好不好?”
梓锦知道锦衣卫的任务都是机密这个时候也不问他要去做什么,轻轻地深吸一口气,道:“没关系,你去忙你的,我娘家那边一定会体谅的,等你回来咱们再一起回门好了,远嫁的姑娘也有一月回门的,这也不算什么。”
方才梓锦还抱怨他新婚就办公务,这会子倒是通情达理了,让叶溟轩不由得回头看着她,很是认真的回到:“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你又不是故意不陪我回门,是因为公务,不管是我还是我娘家人都会理解的,你放心的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只是有一点你要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才是。”刚新婚第二天,就要面对分离,梓锦还真是觉得老天爷真是够厚待她了!
叶溟轩眉眼微皱,沉思良久才说道:“江南的盐税银子走到山东一带被劫了,数百万两,皇上大怒,调集了锦衣卫,刑部还有京畿营联手破案,追回税银。”
梓锦大惊,太平盛世的居然有人这么大胆的劫了税银……忽然之间觉得浑身有点发冷,不安的看着叶溟轩,“会不会很危险?”
“没事,你夫君武功高明自保是没问题的,你安心在家等我,最快半月,最迟一月我定然回来。”叶溟轩安抚道,其实他心里也是没有底的,只是不希望梓锦过多的担忧,这本是机密,不应该对她说的,但是他又怕不说清楚这个丫头会胡思乱想,想到这里又说了一句:“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就连娘那里也不要说。”
梓锦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什么时候走?”
“半个时辰后。”叶溟轩用力的将梓锦拥进怀里,这一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应该晚几个月将她娶回来,叶溟轩没有梓锦这次任务的危险性。
梓锦伏在叶溟轩的身上,听着他强壮而有力的心跳,然后努力的扬起一个笑容,道:“我去给你收拾行装,你先休息会,时间到了我叫你。”
叶溟轩点点头轻轻的松开梓锦的手,梓锦翻身下了床,用力的扬起一个微笑,转身在叶溟轩的唇上轻轻一点,这才开了门把丫头叫了进来帮忙。叶溟轩隔着床帐听着梓锦细细吩咐丫头该拿什么衣服的声音,觉得安心不已,这里还有一个人等他回来,是如此的温暖。
收拾了行装,梓锦把叶溟轩叫了起来,亲手给他换上了衣服,又将包袱递给他,这才说道:“你安心的去办案,家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我跟娘等你回来。”
叶溟轩点点头,顾不得丫头们在场,将梓锦拥进怀里,在耳边轻声细语,“等我回来,这次欠你的,我会给你讨个说法来的。”梓锦扬扬眉,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叶溟轩却不再开口,低头在梓锦的唇上缠绵轻吻,羞得一众丫头忙退了下去,个个脸红不已。
梓锦半是恼怒的瞅着叶溟轩,“临走还要给我找晦气,这传出去什么样子?”
“我就是让别人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多爱你,谁要敢朝你下手先掂量掂量自己脖子的分量!”叶溟轩浑身散发着一股子戾气,看了梓锦一眼,大步的离开。
梓锦望着叶溟轩的背影,想着明日要应付那边的三头狼的冷嘲热讽,无奈的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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