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习惯把别人当傻子的人多半自己才是傻子。
张潇没有这个坏习惯,所以一直都知道治安衙门不是铁板一块,曹大头也不是傻子。
在这一瞬间,张潇想到了两点,第一包庇义军成员是触及有一统天下雄心的汉王心理底线的重罪,第二曹大头最早的出身是汉王近卫军,只有绝对忠诚者才能入选。
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张潇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迅速在心里评估眼下形势。曹洪和那个死鬼尹夜枭一样也是五级异人,但他是红熊兽魂相,天赋土系重力魂技虽然比不得楚王的厚土魂相那般威名赫赫,却也称得上一方霸主级别。
最重要的是张潇不想杀他。
此人为官正直奉公守法,为人胸襟磊落凡事摆在明处,为友重袍泽义气,可两肋插刀托妻献子。
“曹大人。”张潇推门来到院中,看着已经魂相附身,熊罴一样的男人,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何苦如此。”
魂相附身是只有兽魂相异人达到五级中境后才能领悟到的魂技。
人体羸弱,天赋再高也不如一些猛兽。兽魂相异人的魂力修为到了第五级中境,便能领悟到一个新魂技,就是将自身魂相附在身体上,让原本羸弱的身躯产生异化,得到凶兽一样的力量。
尹夜枭就没有领悟这个魂技,所以虽然能飞却不能飞的太高。
只此一点,曹洪的实力无疑还在尹夜枭之上。
“是啊,何苦如此。”曹洪也咧嘴一笑,道:“自从你加入进来,奉阳治安衙门的破案率真的是直线上升,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是真舍不得处置你,如果你犯得是别的错误,我甚至愿意为你知法犯法一回,可为何你偏要勾结西匪呢?”
“一个小丫头而已,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张潇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大志向,大日坛宗那伙妖人我瞧不上,义军这帮人我自觉还高攀不起。”
“但你现在却要私纵义军巨魁厉鸿途的女儿。”
曹洪缓步向前迈了一步,顿足的瞬间,张潇感到肩膀沉了一下。
这就是曹大头的天赋魂技,五倍重力场?
在他的魂技施展范围内,对手要承受自身五倍重量的压力,而他却丝毫不受影响。并且在魂相附身状态下,攻击和防御都成倍增加。
“曹局长,你的名字并不在我的对手清单上。”
张潇道:“刚才你也听到了,我送她出城后便不会再和义军有任何瓜葛。”
“还重要吗?”曹洪又往前一步,重力场的威力又增了几分。
张潇仍然站的笔直,似乎没受到任何影响,问道:“真的回不去了?”
曹洪点头,道:“从前你做的那些小动作本官并非不知,只是瞧在你破案能力突出,秉性也算正直的份儿上才没有追究,但今晚你竟敢构陷本城秩守,毒打拘禁东盟次相公子,勾结义军西匪,实乃罪大恶极,本官岂能容你继续胡作非为。”
“你应该很清楚金三儿做的那些腌臜事都是受谁的指使。”张潇面对咄咄逼人的曹洪没有退却,反而前进了一步。
曹洪一皱眉,双方距离一丈之内,已经是五倍重力场的核心范围,普通凡人在这个重力下就算不被压垮,也会举步维艰呼吸困难,而张潇却似乎安然无恙。
“一直以为只有张汉能打,你就是个耍嘴的。”曹洪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道:“直到你在广德书院把我儿子摔了一顿,才知道你的战力不俗,原以为足够重视你了,没想到还是让你小小惊讶了一回。”
“白宗昌跟我之间属于私人恩怨,但他插手治安衙门,派人对我行刺都是铁的事实。”张潇一步迈出屋子,手里拖着那条金色柔丝绳。
“你没有证据。”曹洪双手握拳,骨节发出恐怖的噼啪爆声。
“维护公平道义不需要证据。”张潇道:“为了今天我准备了很久。”
“白宗昌的事,本官可以不追究,但不保证白府追究时会对你徇私。”曹洪沉声道:“你现在束手伏法还能保住一条命,一旦本官出手将你擒拿,此事就再无转圜余地。”
“我以后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回头了。”张潇道:“曹局长,你挡不住我的。”顿了顿,又道:“就算你今晚暂时阻止了我,以后呢?治安衙门有几百人,你不可能一个人把所有事都做了,兄弟们跟着你干,能有现在的吃用福利?这奉阳城中有百十万人丁,他们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也都离不开十八行。”
“你在威胁本官?”曹洪身上隐隐散发出黑色雾状的力场。
“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张潇叹了口气,道:“时至今日,这奉阳城不姓白,也不姓东盟,它属于百万百姓,属于十八行,自然也属于我张潇。”
这便是十年卧薪尝胆积累下的底气豪气。
场间气氛陡然安静下来,曹洪神色凝重古井不波,心中早已翻江倒海。从前没有想过奉阳城属于谁的问题,总不过是白家,北国王族和东盟三位巨头呗,他个人最看好的自然是汉王。
但今晚,就在此时此地,张潇给了他一个不同的答案。完超出了他的习惯认知,却又让他无可辩驳。
“你死了呢?”曹洪沉默良久后忽然冒出这一句,显然是认可了张潇的说法,但并不准备接受这个结局。他张开手臂,丝丝缕缕的黑气在他双拳周围升腾,随时有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张潇手腕微微一动,金丝柔绳灵蛇一般盘绕旋动来到二人之间。金丝柔绳的分量极重,在五倍重力场中会更沉重,但在张潇手里,却灵活的像一条初春里求偶的灵蛇,摇曳摆动,无懈可击。
“原来尹夜枭是死在你手上的。”曹洪连续多次寻机出手,始终受阻于那条金丝柔绳,终于确定对方实力可能不在自己之下。所以想当然的认为尹夜枭其实是被张潇所杀。
“人的确是阿汉撕碎的,我只是帮了点小忙。”张潇道:“曹局长,你现在应该很清楚,你的五倍重力场对我影响不大,而你的兽魂相并非元素圣兽,就算融合附身也只有这一个天赋魂技,抛开魂技影响,如果只是较量肉身力量和防御,你未必能占到便宜。”
“你的确强的让我感到意外。”曹洪神贯注,仍在寻机出手,继续说道:“本官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凡夫俗子,像你这样的天才本应该为汉王大业所用,可惜......”长长叹了口气。
“卿本佳人,奈何为贼。”张潇也叹了口气,道:“这是个信仰问题,我永远不可能跟你一样,把自己的人生意义完投入到另一个人的霸业中,对于你来说,我是个贼,而对我来说,你又何尝不是?”
“汉王仁义为怀,霹雳手段,雄才大略震铄古今,他有意统一东陆七国,建立一个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诸侯一统,四方来朝的大帝国,彻底终结东大陆上七国同代,纷争不休内耗不断的时代,这难道还不值得你追随?”
“值得。”张潇道:“对汉王的雄心壮志,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勾结义军西匪与汉王为敌?”
“我只是觉得义军所作所为跟汉王的目标并不矛盾,而我也绝不想做汉王统一大业的绊脚石。”张潇道:“我就是个小小治安官,大隐于市的江湖小卒,能够独善其身已经心满意足。”
“愚蠢!狂悖!”曹洪怒视张潇,愤然道:“天下乃人人之天下,岂不闻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凭什么汉王殚精竭虑率众臣冒死打下江山,却让你这种人得以安享太平肆意妄为?”
“就凭我身为奉阳城的治安官,可以保境安民,守这一方平安。”
张潇道:“大人物们以天下为棋局,众生为棋子,有时候会为了大的战略目标,放弃一城一地的得失,甚至偶尔还会舍弃道义,耍弄些见不得人的阴谋诡计,那是我不喜欢的,我的理想是做个纯粹的人,白宗昌陷害我,我就打断他双腿,不管他是谁的弟弟。”
顿了顿,又道:“奉阳城连日来风起云涌,大日坛宗的妖人活动频繁,义军也跟着凑热闹,为了白宗元出关后白府倒向哪一边的问题,首相和次相两方势力明争暗斗,一方面坑蒙拐骗,另一边就公然大闹治学衙门,然不顾城中百姓的安危,我身为治安衙门的治安官,责无旁贷要保这一方平安。”
“你可不只是一个小小治安官。”曹洪冷笑道:“你还是奉阳江湖的土皇帝,潜在深渊兴风作浪的一条恶龙,我从前真是小觑了你这种人的危害。”
“曹局长,你能容下郝梦龄和大日坛宗之流在城中为非作歹,也能包容白老三对我明刀暗箭,却为何偏偏容不下我这个向来敬重你,做事从来不逾矩的下属呢?”张潇的问题越发尖锐:“说到底还是大业为重四个字在作祟,如此一来,你所标榜的原则和道义终不过是服务于皇权的理论工具而已。”
“既然话不投机,我们还是手底下论是非吧!”曹洪爆喝一声,身躯猛然一震,足下发力,熊罴一般的身躯迅如狂风直奔张潇扑上来。
啪!
一声脆响,竟是手腕粗的金丝柔绳从地上弹起,长鞭似的在空中甩出一声音爆。
曹洪庞大的身躯被抽中,凌空一翻之间,探手抓住了金丝柔绳的另一端。
嗡的一声!
金丝柔绳瞬间被拉的笔直。
张潇在五倍重力场的作用下,丝毫不为所动,沉声道:“你说我是奉阳江湖的土皇帝,藏在深渊下的恶龙,都不算说错,不过你还少说了一个身份。”
“什么?”
“我还是个无惧与你们这些不把凡人当人看的异人为敌的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