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从何处来?”张潇双眸含光,阴神透过目光直视阴雪亭识海中的六臂神魔魂相。
阴雪亭垂首坐在对面,一脸困惑,摇头不语。
张潇沉声道:“起初,十方世界无三恶道八难苦果,吾与汝同受第一清净法乐土,吾乃虎衣明王,汝为智藏龙师......”先吃一大块师小红炮制的酱牛肉,继续说道:“吾以五胜金刚法传衣钵与汝,彼时,修罗降世,烈火飞星涂炭人间,恶鬼横行,噬人血肉,皮为衣,肉为食,汝身化六臂魔罗刹,持六如法器,招降恶鬼成军,与修罗大战......”
阴雪亭默默听着,十分入神,对张潇间歇时大口吃肉的举动丝毫不为所动。他的六臂神魔魂相被张潇的阴神压制,满心敬畏崇拜,影响的他本人也对张潇油然而生钦敬之感。
张潇说的是超脑实验留在记忆中的关于佛教密宗的一些异闻经典。阴雪亭是羌国人,那边有很多上古宗教遗址,对当地的文化影响颇深。对张潇说的内容,别人听不进去,拥有六臂神魔魂相的阴雪亭听在耳中却是字字珠玑。
时不时的发问,何为宿世缘,何为三昧法相等等。
张潇照本宣科,凭着阴神对六臂神魔魂相的压制,让对方越发崇敬钦佩。到最后每当提问,必称张潇为祖师,并以弟子自称。言辞恭谨,果真是把张潇当做了自己三世尊师,二世祖父,当世的指路明灯。
说到最后,张潇甚至把他作为阴光上人,在奉阳的种种作为和盘托出,并且告诉他,此乃你深陷迷途时的业障,恰好遇到为师才将你这迷途羔羊拉回到人间正道。
阴雪亭听罢,更恨自己堕入魔道而不自知,羞愧难当懊悔不已,跪伏于地,嚎啕大哭。
张潇抚其顶说道:“痴儿,痴儿,羔羊迷途,迷途,迷途,知返不迟,浪子三痴,唯回头最难能可贵。”
阴雪亭泣血呜咽,痛心疾首,跪伏在张潇脚下,道:“请祖师怜弟子一颗真诚悔过之心,度化了弟子吧!”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今汝既已回头,吾当渡汝上岸。”
张潇已经知道他的六臂神魔魂相是以吞噬魂灵为修行之道,不过比自己的阴神要差了至少一个档次。所以刚才交手的时候才能轻而易举的克制他。
既然说要渡他,便不能光说不练。
趁着抚顶的机会以阴神渡入一道清灵念力。
经过阴神提纯的阴灵之力宛如一道灵光射入。阴雪亭顿时感到识海魂相泛起狂涛波澜,六臂神魔魂相不受控制的浮现在身后,很快与身体重叠并隐入其中,魂相附体,但他并未异变为六臂神魔法身。
阴雪亭大喜过望,他自从觉醒魂相以来,始终存着一个隐忧。
传说中,上古神祗类魂相其实都是上古时代的强者真魂,以转生夺舍的方式来到这个时代。所有拥有上古神祗魂相的异人,最终都会在实力不断提升的过程中丧失自我意志,被魂相神祗夺舍。
而阴雪亭在修为达到五级中境领悟魂相附体后,便渐渐迷失了本性。每次施展魂相附体,必定会身化六臂神魔法身。行事往往再不由心。只有这一次,竟没有变身。
本心不失,一切尽在自己掌控,让他格外兴奋,跪伏在张潇脚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张潇道:“痴儿别哭,须知道六臂罗刹既是你之恶念本源,你既是六臂罗刹善之本真,今后只要你守善持正,六臂魔王也可以成为六臂护法金刚,助你斩妖除魔修成正果。”
“弟子叩谢祖师指点迷津......”阴雪亭法相庄严,发诚心叩拜张潇。
“发乎诚心,止乎妄语,从今起阴光上人便已经死了,你剃须眉,易容貌,修闭口禅吧。”
......
收留阴雪亭的第二天,张潇决定从治安衙门搬回到张宅。
王烈被玉京姑奶奶接回白家了,老妖婆也被张潇亲手放了,大牢里的那些大日坛宗邪徒都被砍了脑袋,也就没什么必要继续留在衙门里住了。
百花巷的家够大,房子多,可以住很多人,收纳很多宝贝,自然也可以开辟出一间练功房。
白凌霄有点别扭。为什么一觉醒来家里又多了个傻兮兮的光头。一整天不是在院子里打扫,就是在后院鼓捣一辆像灵车却无辕无轮无马的怪车,又或者在别人不留意的地方盘膝打坐,之后接连数日,这位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饭都极少吃。
问张潇,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此人有个优点,就是不讨人嫌。不需要他出现的时候,你一天都可能看不到人,有什么活需要他做的时候,转个身的功夫忽然就把活干完了。干活多,说话少,睡觉不占地方,吃饭一口就够。真不知张潇从哪找来的奇才。
从治安衙门搬回家,过了几天消停日子,白凌霄掰手指头计算,距离白宗元动身入长安的日期只剩下两天了。
这一天张潇忽然交给她一张图,让她回娘家交给白宗元。正是被阴光上人夺走的那张天源海汇图残片真品。
白凌霄大吃一惊,忙问图是哪来的。
图是从阴雪亭那里得来的,张潇不想白凌霄知道阴雪亭就是从前的阴光上人,所以就没具体细说,只说东西是真的,是自己用计谋通过十八行的地下渠道交易回来的。
白凌霄不疑有他,欢天喜地的接过来,喜滋滋回家献宝去了。
这些天她用功极苦,张潇不想她把自己绷得那么紧,故意用这个事打发她放松一天。自己也该抽空回衙门处理一些事。
治安衙门人满为患,多半人都是阴雪亭在张宅周围捉住的,剩下的小部分则是在治安衙门落网。
都是冲着那五千原石的赏格来的,也不问问对方是什么人,听说是个凡人治安官,就冒冒失失的以为能够手到擒来。结果身陷囹圄了,都还没见过真佛。
张潇在两名三级治安官的陪伴下来到大牢,短短几天,这里头已经关押了数十名流落江湖的低阶异人。一个个垂头丧气,被龙编绳捆扎的结结实实,除了等死外,根本看不到希望。
“提人,我要挨个审讯。”张潇略约过了过数,观察这些人的灵光魂相,确定没什么小路那种特别的魂相后,对两名治安官吩咐道:“时间宝贵,一批五个吧。”转身出去了。
从大牢里出来,选了一间宽敞的签押房做审讯室。不大会儿,五名异人杀手带到。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张潇。”
张潇先开门见山自我介绍,见几个人都流露出惊讶不忿之色,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道:“我知道几位都是冲着我这颗脑袋来的,有人悬赏五千原石要买我的脑袋。”
其中一人哼了一声,道:“算你躲的隐蔽,没想到白家还请了个五级异人暗中护卫你。”
“哦,看来这位老兄是在张宅附近被捉住的。”张潇笑了笑,道:“不服气是吧。”
那人傲然道:“被五级异人抓住没什么不服气的,只恨连你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捉到这里,想我钻山鼠薛白纵横江湖二十年,还没被凡人的衙门关押过。”
张潇点点头,又看看其他人,笑道:“你们也是一样不服气?”
其中一人笑道:“岂敢,岂敢,在下绵里针金玉,对大人的手段服气的很,不愧是被悬赏五千原石的人物,果然不同凡响,只有那些蠢材才会以为大人的脑袋那么容易拿到。”
“嘿嘿,这人有点意思。”张潇摆摆手,示意左右把他单独提出来,吩咐道:“剩下这四个给他们松绑。”两名治安官毫不犹豫的执行命令,根本没考虑这几个人会不会暴起伤人的问题。
在几个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张潇比划出两根手指,道:“你们有两个选择,扑上来跟我拼命,把我打死了,拿着我的人头去领赏,被我打死了算你们倒霉,第二个选择就比较复杂一点,我要招募一批走大山运货的趟子手,至少要二级异人,薪酬可以按原石结算,肯定比各位浪迹江湖朝不保夕靠谱,愿意干的就站过去跟这位金玉先生一起。”
那金玉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大人能做出这么荒唐的决定。四个异人联手对付一个凡人治安官,这不是跟捡人头一样容易?
果然,没有一个人选择站过去,解开龙编束缚后,很快就把目光盯在了张潇身上。
......
陈新丰这几天过的很不愉快。
原因很简单,堂堂治学衙门的局长,却被治安衙门一个凡人治安官给无视了。
自从上次把曹梦熊和许六安从治安衙门带走,等了几天都没见动静,治学衙门的后堂都快被两个小怪物拆零碎了。张潇却连半指宽的小纸条都没来一封,更遑论出面要人了。
这条潜藏在奉阳江湖深处的恶龙怎么就这么淡定?
他是三年前来到奉阳执掌治学衙门的,主要任务有两个,第一是查清楚当今天下很多大人物都想知道的一件事,那位博古通今的‘别绪三千’先生究竟是什么人。第二就是秘密调查许笑杰是否与西匪有往来。
查了这么久,第一件事仍然毫无线索,第二件事只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被调查的人却已经高升为按察司大统领。那是他的最高上司,一句话就能决定他家满门性命的主儿。
当初启动对许笑杰的调查时,长安城里已经有风闻,汉王陛下有意重建按察司,要考察几个够资格担当大统领一职的人选,许笑杰正是其中之一。
这两年,许笑杰在北国镇守边防,崇山之战大败蛮族数十万大军,弹压地方门阀,接连逼迫的数家北地小诸侯南顾长安投奔东盟政府。可谓是颇有建树。东盟政府认为此人文武兼备,忠心可嘉,于是提前结束了对他的考察。
陈新丰早知道奉阳江湖中隐藏着一个十八行,治安衙门的一级治安官张潇就是这个江湖组织的缔造者。他甚至比白宗元还更早知道张潇和许笑杰的关系。就在张潇为北军安置了六千伤残老卒的时候,他就已经晓得这个凡夫俗子很不简单。
曾经他一度想过与曹大头联手整治了张潇,拿走十八行的泼天财富。但最终因为忌惮许笑杰的存在,搁置了那个念头。
后来他侦查到北国境内存在一条原石走私渠道。这可是违背三巨头联手搞的困北方略的原则错误。他忙不迭的把这个情报上报,实指望许笑杰倒台后再收拾张潇。
却不了想那个情报丢上去后便石沉大海了,最后等来的是许笑杰高升接任按察司大统领的噩耗。
这个结果让他感到不解和痛苦,而随着许笑杰入京赴任,他更因为这件事而感到惶恐不安。许笑杰一旦正式接掌按察司,必定会关注北方密谍的情报,尤其是跟他有关的。只要许笑杰知道了这件事,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在这之前,他迫切的想通过张潇挖到对许笑杰不利的证据。
偏偏这时候,曹大头出事了。
陈新丰根据所掌握的线索,很快就把凶嫌的目标锁定在许笑杰身上。在他看来,这是最后也是最好的扳倒许笑杰的机会了。为此他不惜违背按察司密谍不得与朝廷重臣往来的铁律,秘密联络了次相府九公子身边的阴光上人。
在得到次相府的暗中支持后,他才以雷霆万钧之势抓了许六安,带走了曹梦熊。
按照他的设想,张潇在知道这件事后必会乱了阵脚,这么大的事情他区区一个治安官怎么敢做主。所以他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联络许笑杰。为此,陈新丰早在奉阳周围去长安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下人手,就等着十八行送信人上钩。
可等到了今天,张潇依然没有任何回应,就仿佛他那些动作根本不存在似的。
陈新丰不是没想过去抓张潇,但考虑再三后还是没有付诸行动。因为他很清楚,十八行在江湖深处潜藏着一股可怕的力量,那些伤残老卒虽然人残了,军魂却仍在,他们都是过往战争中最凶悍的那群人。
更何况张潇还是巨人岛要保护的人。
没有大义名分和足够的理由,他不敢贸然对张潇采取行动。
除非张潇能自投罗网,他便能以查案的名义把张潇扣留在治学衙门。
入冬以来第二场雪正悄然落下。
陈新丰怀揣着焦灼心情,抱着肩膀出现在治学衙门的大门口,内心中盼着能看到张潇带人前来接人。想看的人没有看到,却看到了街对面有一群人,就在他关注人家的时候,那群人当中一个赤膊矮胖浑身浓密体毛的汉子也发现了他。
下一刻,那人一跃而起,从人群中直接跳过长街,落到了他面前。一把拉住陈新丰的衣襟。
“姓陈的,终于给我逮到你了!”这长得跟野猪成精似的大汉力量大得惊人,扯住陈新丰的衣襟便把他往外拉,一边走一边喝道:“你这奸贼,为了得到我家传的宝贝,玷污了我妹子,还杀了我八十岁的老奶奶,如今人证物证俱,今天这官司你打定了!”
陈新丰悚然一惊:这人是谁?怎么这么大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