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白雾,天地乾坤。深谷,方圆无尽。
不算寻回神智的一年,云胡以喜鹊之身,已然栉风沐雨,在天穹中朝着一个方向飞行了整整八年出头。
虽然在不知不觉间,她又快要走到这一次轮回化身的尽头,可距离那抹心上残魂的距离,却是仍然远得看不见踪影。
大风骤起,眼眸之底藏着深深疲惫之态的雀鸟,也只能拣一寒枝落脚,举目遥望远方。
“唉”
有一声轻叹,回荡在那倦意满怀的喜鹊心间。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歇息片刻,让这垂垂老矣的喜鹊知晓,也让其中云胡的神智知晓,这雀鸟一生,也快要走到尽头。
那么,下一次化身,她还能醒得过来吗
云胡不敢深想,只得用鸟喙理了理杂乱不堪的羽毛。
可就是这下意识的举动,让云胡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时,心中一声苦笑。
“看来,我的心已被雀鸟之身同化不少”
说的也是,这近十年的光景,云胡都是以喜鹊的存在渡过,所见所闻,也皆是从喜鹊双眸中窥得,如何不被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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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可以说,云胡还能保持住完整的神智,才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与此同时,云胡心中忽然有所明悟,那一年柳叶,七年青鱼以及这十年喜鹊的记忆情绪,尽数涌上心头。
她还记得,柳叶之身,那春风之暖,秋风之寒。
她还记得,青鱼之身,那蜉蝣水蚤入口的泥腥苦涩,那拍打鳞片阻其身形的无尽逆流。
她还记得,喜鹊之身,那悬在空中无休无止的狂风,那淋湿羽翼满含寒意的冰霜冷雨。
芽生叶凋,出卵沉江,破壳栖树,由生到死,云胡以不同生灵的视角,完完整整的品味了几次。
而也就是这寻常修炼根本不可能遇到的妙景,让云胡神魂中对生与死,对轮回与化身,有了更加深刻铭心的认识。
倘若,她能重返修士之身,假以日月,揣摩明悟这段极不寻常的记忆,定能境界大涨,而且说不一定由这段感悟创造出某种惊艳至极的神通术法,也是有可能的。
生死轮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是修士最难触碰的,但也是最为玄幻强大的。
但凡能触及明悟到有关生死轮回的修士,一定是最为惊艳绝伦之辈,日后成就也难以想象!
当然,此种明悟虽堪称天地之间最大的造化之一,可其中的凶险,却也称得上恐怖至极。
比如,现在的云胡,纵使她有些许关于生死轮回的明悟,可却即将永远沉沦于此,永世不得翻身。
她虽凭借入过七魄幻境的坚韧之心,尚且还能在喜鹊之身留有神智,可下一次化身,她的神智,真的还能够凭自我唤得醒吗
说不一定,化身之后,直到下一次生命走到终点,她都醒不回作为云胡的自我。
而那时,再有轮回化身,这世间便就不存在名为云胡的修士,只存在于茫茫白雾中,万千生灵中随处可见的一尾游鱼,一枚嫩叶,或是一只遨游于天际的飞鸟。
她可以是任何其他生灵,但唯独不会再是云胡。
“”
显然,云胡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可是现在的她,只是一只疲惫不堪的喜鹊,又能如何
现在的她,能做到的唯一事情,便是朝着李秀林那抹残魂所在的地方,继续扑打着不甚有力的翅膀,继续寻他而去。
一声轻叹之后,云胡收起心中的不安,暂且抛下杂乱不堪的生死感悟,她那满是倦意的眸子中,重新燃起坚毅的火光,举目遥望远方。
,!
她有些浑浊的眼眸,似乎还能瞥见那在远方闪烁的微光,似乎还能瞥见那沉沦于黑暗苦海中的孤独身影。
寒枝上,喜鹊有泪。
这几滴泪水,并不是云胡为即将沉沦生死的自己而落,而是为溺于黑暗苦海不得呼吸的李秀林而落,更是为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将其从黄泉中捞出而落,也为自己误了青云宗而落
可最终,泪落寒枝之后,云胡仍然拍打翅膀,朝一个方向固执飞去。
她的心中,已然许下宏愿。
“如果我再化身柳叶,虽无法脱离树枝,但愿叶落的那一刻,能被微风拂向你所在的方向,也好近你几步。”
“如果我再化身游鱼,整日食着泥腥蜉蝣,也愿于日月照拂间,终生逆流而上,只为多近你一分。”
“如果我再化身飞鸟,纵使受着天际狂风与无边冷雨,也要奋力扑打着翅膀,朝你所在的地方尽一生之力飞去。”
“如果如果我神智泯灭,我愿化作一缕清风,化作一丝晨光,化作叶片草间上的一滴露水,悄无声息的来到你的身边。”
“尽管你认不出我,我也认不得你,但我仍希望,能够一直陪在你的身边。与你同生,与你同死,与你同入轮回。”
眼角带泪的喜鹊,如同白雾中唯一的光亮,朝着不可到达的远方飞去。
可是
心有宏愿,大道无情。这垂垂老矣的喜鹊,并未飞至她想要到达的地方,甚至连那落脚的寒枝都没离得太远,她便从空中坠下,生机逐渐涣散。
与此同时,云胡寄托在喜鹊身上的魂魄神智,又要离体而出,被这股天地间的无上规则之力,不知又会带向何处,不知又会将其化身何等生灵。
但毫无疑问的是,云胡下一次醒来,所花费的时间绝对只会更加漫长。
兴许是三年四年,兴许是九年十年,又兴许,她再也醒不来作为修士云胡的神智,再也记不得她来此禁地所为何事。
不过,她那魂魄中的两盏引路还途明灯,却不会倏地熄灭,但她只会忘了其为何而点罢了。
但是也有可能,那刻入魂魄之中的执念,会让没有云胡神智的她,会让不知化身为何物的她,也会不自觉的朝着李秀林残魂所在之地慢慢走去。
只是,意识模糊之际,那些难以预料的未来,谁会知道是何种走向
喜鹊的眼角,最后滑落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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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一声带有七分愧疚,三分心疼的叹息忽而回响于喜鹊坠落的天地之中。
云胡那即将脱离喜鹊之身的神智,被一张无形中的大手重新按了回去。
并且那无形之手还抓着其喜鹊之躯,穿过层层白雾,将云胡送至了生死谷的最深处。
而那里,也是李秀林一缕残魂所在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