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钟声已经过去,大宋皇帝赵祯再次拖着病体临朝。
河潢战场打到这个地步已经成为了心病和尴尬,年关的喜庆时候,却没人提及王雱一鸣惊人的战绩。这是需要政治正确,因为今次朝议有代表大辽国的北府参知政事萧慧参加谈判。
萧慧代表辽国在这里,不论他和耶律洪基是什么状态,那就尽量不能提及大宋在河潢的军事存在问题,更不能提及比较敏感的王雱。
年度总结是大宋的机密,不会当着外人展开。
所以接下来不是宰相富弼发言,是老赵借助这个一年的最喜庆日子,代表整个大宋,感谢臣工们一年来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表彰张方平、吕惠卿、沈括等人这一年的成就,以及对大宋的贡献。
是的又不能提及王雱,太敏感。
在内心里这让老赵很伤、很为王雱不值得,但他这辈子总在妥协中拉扯着过日子,只有认命了。
就算现在大宋已经不是当年的弱宋,但面临霸权时总归还是有些心虚……
辽人不太喜欢开会这套模式,每次经历萧慧都会犯困,所以邋遢着脑袋,有句没句的听着皇帝赵祯说了很久。
某个时候忍不住了,萧慧便把目光看向了前三排的司马光。
汗,作为礼部大佬,司马光的站位刚好就在第三排这是真的。
萧慧像是责问“说好的,为何大宋迟迟不从河潢撤军、害的本相大冷天赶来”。对此司马光也很尴尬,选择了回避,错开目光。
就此一来萧慧更忍不住了,打断了赵祯的说话,不太高兴的切入道:“宋皇陛下,是不是应该适当说一下关于宋国志愿军在河潢造成的不稳定?”
韩琦不禁大怒,想要发作,却被精神不好的赵祯抬手打住。
赵祯道:“辽国来使为何会觉得志愿军造成了河潢的不稳定?”
萧慧侃侃而谈:“西夏出兵吐蕃,是因为早前吐蕃在边境地区骚扰西夏。这原本是他们的问题,大辽认为宋国在居心叵测下出兵河潢,造成了唃厮啰政权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作为有错方,唃厮啰获得宋国援助和撑腰后,就放弃了认错纠错心思,选择抵抗,致使了地区的军事冲突深入化,复杂化。进而才出现了越来越多的流血事件。”
“包括前些时候,西夏漫咩造成的西宁州血案,也是因为误会,是因为他面临气势如虹的王雱部志愿军所逼,不得已为了自保获得过冬之基地,才引发的《西宁州大屠杀》。关于这一切,我大辽认为不全是宋国的错,但你们的介入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对西宁州血案,宋国难辞其咎。”
萧慧最后这么说道。
司马光也怒了,不冷静的出声道“血口喷人”。
诚然在私底下,司马光一党真抱有这个思维,把河潢地区出现的《西宁州大屠杀》说成了“王雱难辞其咎”。因为司马光为首的人认为,是气势如虹的王雱拒不撤军,把漫咩逼得太激,这才引发狗急跳墙的。
这个观点获得了宋国内部一些人的支持,至少皇后就是公开支持的。不过这些仅仅是宋国内部事务,外人使臣来当朝如此说就是羞辱人了,所以司马光忍不住。
如此一来整个朝廷都有些尴尬。觉得司马光太沉不住气,逞这些口舌之快有用啊?
很明显能说出这种话来,萧慧就是来打酱油秀优越感的,根本不会携带“想谈成”的外交目的。也就是俗称的走个程序,先礼后兵。
事实上再赵祯看来,萧慧的说辞,已经被他个人修饰过、算是较为客气了。
完全可以想见,这是因为他萧慧和新登基的辽皇不对付,才有意不把话说的太僵。
现在辽国内部的观点是:西宁州大屠杀是因为宋国王雱才发生的。但萧慧刚刚愿意把说辞修饰为“不全是宋国的错,但你们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在懦弱惯了的赵祯听来,的确是萧慧故意放水、缓和语气了。
在赵祯思考间,萧慧再道:“宋皇陛下,时局如此,我大辽不建议宋军继续在河潢地区生事。还需酌情考虑迅速撤离宋军,以维护四方利益,做到宋国在上京时候参与三方会谈的宗旨。”
韩琦介入道:“贵使说句撤军当然简单。但现在为止,咱们就不要说外交套词模板了,大家心中有数,战争必有原因,成王败寇,打赢了就是正义打输了就没得说。至现在的结果,是我大宋志愿军艰苦转战半年的努力。万一宋国信了你们的话,从河潢战场撤军,但你们于关键时刻敏感时期,把萧族之珊军主力部署于辽国南京地区又是什么意思?我大宋若撤军了,你辽国又该怎么说?”
对这个问题萧慧也感到为难,这不是他能决定了,于是只能模糊答道:“韩相莫急,关于珊军在大辽境内的部署,我们有我们的理由,是我大辽的内政行为,宋国无需过度解读。”
“哦,原来是这样,你之观点我已经收到。”韩琦神色古怪的点头,自此不说话了。
这大抵意思就是没得谈。所以原本许多人都有话说,但现在也都知道该省点口水了。
就这样,嘉佑四年刚开年,河潢战场迟迟不出结果,大宋朝野被恐辽情绪笼罩,辽国北府参知政事萧慧、与大宋的第一次磋商不欢而散……
大雪纷飞,民间纷纷议论:
“我大宋不论到了何时,始终绕不开辽国威胁,始终要被讹诈。”
“是啊现在我每天关注这些消息,我兄弟就在河北地上逃生活,这时候辽国大军靠近大宋边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要打。”
“这位大叔不要担心,我保证不会打。就算要打,现在的宋国不是当年了,只需大魔王出马,一定能带领大宋走出黑暗,赢得战争。”
“别太乐观,辽国可不是西夏。且大魔王现在被困于河潢战场泥潭,依照道理在四月之前不太可能有结果。而这关键时候,我大宋内部有很多的不稳定因素,还不知道来年的粮食和财政形势如何。怎么的,大宋也不能接受这个时候和超级大国打全面战争。”
“是的大魔王虽然好战,但客观的说,他始终都在避免和大国的全面战争,想为宋国崛起赢得缓冲时间。”
“崛起还远着呢,现在北京工业基地只是刚刚有个初形。仅仅打个河潢战争,耗费了我西北多少力量,动员了多少军民?你们不要只看得河潢战场上那区区两万宋军的部署,其实从抚宁县开始,延续到整个西北后勤供应线,现在为止已动员了四十五万以上军民参与,就为了供应志愿军后勤,还要养活战乱地区的吐蕃人。”
“是的不要只看到志愿军早期的捷报,若再不退兵,再不结束河潢战役,就算不考虑辽国关键时刻的讹诈,也将给我大宋带来致命的压力,总之大宋恐成最大输家!”
……
至一月九日,辽国北府参知政事又汇同大宋朝廷,进行了多次磋商,除了要求继续购买更多燧发枪外,还要求购买抚宁县机械厂出产的机床,以及蒸汽机。
此外还提出:新任辽皇有志农牧、要求宋国把王雱商号改良过的水稻、小麦、大豆种子出售给辽国,以改善辽国农业环境。另外,又提出了要引进那稀罕的“冬季大棚温室绿菜技术”。
另外耶律洪基信佛,要求宋国从宗教层面,加强辽国法师和宋国大相国寺的沟通,且要保证宋境有足够的佛寺数量,且绝对不能再出现“王雱在抚宁县拆迁寺庙的劣迹”。
作为宋国礼部尚书,司马光没回应其他要求,却大肆赞同了萧慧相爷关于保护宗教的观点。
如此闹得富弼铁青着脸,甩袖就离开了谈判现场。时候富弼放话说:此番谈判大宋中书门下不承认,这是礼部个别官员的个人行为。
从没想过富弼会如此,弄得司马光和萧慧瞠目结舌。
他们当然不知道富弼有多爱维稳。给授权狠人张丛训见不得光行动这类事么,富弼干的多了,且多半和宗教有关。只是说富弼自来“知我罪我唯其春秋”,许多事件都没解密,别人不知道而已。
除非有天富弼要被人彻底否定,那些蛋疼事才会被人翻出来。否则,现在他是首相,他定下的“秘级”就连韩琦都没解密的权限……
至一月十三日。
宋辽第五次谈判中,萧慧很识趣的不提宗教事宜了。
不过萧慧又要求:增加宋国每年给辽国的岁币至四十万两白银。且萧慧丝毫不提珊军驻扎南京的事,反而再次催促宋军必须从河潢地区撤军。
这次换过来,富弼韩琦目瞪口呆。
这不是难谈的问题,是完全没得谈。他们又要在边境驻军进行武力讹诈,又要买燧发枪、粮食种子、大棚蔬菜技术,养殖技术,还要以便宜价格买现在最新一代镗床和蒸汽机。又要求增加岁币,然后还要宋国在没有败像的时候从河潢撤军,却丝毫不提及他们是否从辽国南京撤军?
感情不提佛教问题,就算爸爸国此番给宋国的条件了?
说起来,就算回馈仅有的“佛教条件”,也不是萧慧仁慈、不是司马光不固执。乃是因为上次谈判,司马光近乎丧权辱国的回应宗教言论后,把身体不好的大儒李觏气死了。是的,李觏刚刚去世几日。
说起李觏其人他和孙复一样,是这时期的儒学泰斗之一。早期他经过范仲淹大力推荐,成为国子监助教。后来升任直讲(教授)。几日前病逝前的职位大约相当于“*******”。
李觏同时也是王安石的好友、文友。前阵子还安利了老王不少变法的思路。另外,他是北宋时期著名的无神论者、大思想家,前期他还推崇过大雱的许多著作,这才是一般人拿大雱没办法的原因。否则王雱的许多文章早被宣传口和谐了。
然后,李觏其人有个特点是:反宗教。
无神论者么,他独尊儒学,排斥包括佛教、道教、摩尼教、鸟毛教在内的一切教派,说他们全是异端。
话说仅仅只因为范仲淹差点被否定、且死的早,否则范仲淹执政又启用李觏的话,恐怕他们打击宗教的手段会比富弼王雱更猥琐。
在王安石看来,儒学泰斗、无神论先驱、太学副校长病逝就是被司马光和萧慧气出来的。这个令人尊敬的先生死后,往后恐怕许多不良思维会反弹,至少会在太学反弹。太学是国朝后备官员的基地,若被司马光党的人影响,恐怕以后会逐步成为国朝挥之不去的灾难。
于是,王安石虽然没参与司马光萧慧他们的谈判,却果断闯入上清宫安利老赵了一些《李觏对大宋的正面影响和功绩》。
汗,赵祯知道李觏是个什么人,无奈他是敏感人物范仲淹的门生,加上他反道教不被皇后待见,所以老赵对李觏的任用一直很低调。不过现在听闻王安石的谗言说“李觏仅仅五十岁出头,在病中被司马光和萧慧的言论气死了”。
于是老赵力挺王安石,虽因萧慧的原因不方便怒斥司马光,但赵祯当即给予李觏足够追封,且下令把达三十多万字的《李觏集》收录于阁。
卷数真的太多了,除了王雱这个大水货外,大宋文人一般很难水出这么多字的著作,但管它水不水,一律都被老赵给予了肯定。
对此民间秀才友人沸腾,大骂李觏乃是和王雱一样的水货,怎么不把《铁头光》小白文也收录于阁,或者用于在太学做教材?要不要再把王雱弄去国子监做博士导师?看他能教出什么样的水漫金山学生来?
但是秀才敢骂不代表官员也敢出声。总之这次司马光没被骂,但皇帝把李觏的水文收录于阁且大肆追封,这在政治上,是对礼部宣传口极为罕见的打脸现象了。
萧慧也不想真把宋国皇帝惹恼而生事,这才和司马光达成默契,于第五次谈判中再也没说《辽国和大相国寺文化交流》的事宜。
但就算如此,仍旧没得谈。
在私下王安石或许能接受让儿子撤军的无奈选择,但绝不能接受在“辽国大军压境下签署不平等条约的行为”。
对现在的时局王安石已经放话,志愿军撤军有得谈,但前提条件是辽国珊军立即撤离南京,至少要有个北迁三百里动作,才有得谈。
至于萧慧提出的其余条件么,王安石多的没说,只在短文中用词“啧啧”两字,就此没了下文。
鉴于此,不论朝廷还是民间更当心了。随着宋辽谈判分歧日渐加大,甚至过度到摩擦间断,兴许宋辽战争真有爆发的可能,且不会太远,恐怕就在三月间。
大宋从上到下对辽人的恐惧是根深蒂固的,一些民间评论家认为:扛过去的可能也有的,因为类似寇老西儿的人现在大宋也还有的,大不了再来个澶渊2.0,无非就是勒紧裤腰带过几年。
人们遇到危局时,总会再次想那个人。哪怕他有许多骂名,但也无疑在说明大魔王就算年轻,但领袖的气场已初步成形,魔王领域虽还不成气候,却也已经开始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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