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大朝,这才是真正对嘉佑三年的总结。
之前一直没有总结的机会,要不赵祯精神不好,要不就因河潢战争的扑朔迷离朝廷没有心思。到得后面,相反就是赵祯在有意拖延,像是要为谁铺路,等着把所有消息和功劳一起加以定论。
从政治意义来看,这次大朝像是一种大动的前夜。
所谓局,酝酿的越久爆发时就越猛烈,这是宇宙规律。
此番大朝拖延如此之久,私底下大家都心里都有些感觉,在老赵身体不好的现在心思尤其多,难道会出现震动,有些人怕是药丸。
时间到了后从候班房依次进入朝堂列位,全部人都低着头,等候着即将而来的暴风骤雨。
今科状元王雱作为“新贵”,这次不在后方,也列入了前排。
某个时刻老赵在陈总管搀扶下来,走完见礼程序后道:“开始吧。”
富弼神色古怪的冲赵祯点头后,连“上年我大宋取得了辉煌成就”这样的模板词都免了,显得急切的道:“本部经陛下委托,在这里大抵总结一下上年我大宋发生的林林总总。”
其后富弼着重讲了上年政治、经济、民生、财税方面的第一明星“银州”,也就是抚宁县。听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经济体量正式超大名府,财税贡献仅次于开封府,位列大宋第二。
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与河潢战争的爆发亦有莫大关系。因开战时抚宁县各产业开足了马力扩产,别看他们只区区三万多人,但所有产业都是高精尖,这就是来自战争的红利。
但凡供应河潢民众与志愿军的物资,不是白给的,要计入财务程序。因为那是大宋的战争,所有的费用需要朝廷去买单。
此外吕惠卿那极不科学的后勤统筹能力也是开挂的存在,他所有公关队伍上阵,有效快捷的统筹了从抚宁县至河潢的后勤,志愿军又不掉链子,就导致了后续非常多的商号、集合在吕惠卿的后勤线上参与对青塘进行各种供应。中转的中枢就在抚宁县。
所以除了因战争带来的无数订单外,抚宁县也获得了非常多的额外财税。就像志愿军那样少而精,三万多人的体量,此番把百万人口量级的大名府甩在了身后。
银州的财税出来后,惊诧连连,气氛直接就爆炸了。
钱才是最真实的东西,那比王雱部北川河口大捷时要震撼。以前王雱再牛,但在政绩财税上也从未给人如此大的震撼。
差不多等发酵了一下,富弼又收回来提醒大家注意,而后展开了关于工业局的事务。
这一听就像是药丸,工业局总部设在北京,而上年北京被抚宁县远远甩在身后,这在感观上显得有些不利因素。
此外上年许多产业刚刚组建,处于投入烧钱阶段。王雱授权下,沈括组建了铁路设计院,航空设计院,船舶设计院,以及燃油设计院。
先不提401所出现的“窃取机密”丑闻。也不说这些产业暂时没有产生效益。
仅仅只说航空院在朝廷相公们看来,愣是没弄明白到底是干什么的?还丧心病狂的修建了个风洞,被列为了纨绔行为,为此沈括和王雱都被御史台给予了警告。
“到现在还是没弄明白,航空院上报的经费项目如此庞大,到底用在了什么地方,对我大宋有什么用?”财相王拱辰提出了质疑。
这个问题富弼也答不上来,一脸黑线。最早时候听闻沈括是个脑子进水的人,搭建了个高台,趴在一大风筝上开始跳楼,然后就摔伤了,还辞官?那整个一神经不正常的人,王雱和张方平偏偏拿他当做宝贝。
张方平最夸张了,沈括辞官文书明显已到了吏部,结果张方平干涉,强行动用各种龌蹉手段从吏部把文书提走,当做没有过,这是无赖行为,根本不是买定离手的猛士作风。
既然富弼答不出来,全部人就此看向了王雱,因为他是上一任工业局掌柜。
王雱暂时也没什么太多可以说的,想了想道:“关于这些,作为前任工业局知事只说三点。一,孩子生下来要喂奶才能长大,只有长大了才能做事养家。二,诚如当年我在抚宁县执政建设,许多人也问我修城墙有什么用,投资水泥、焦炭、蒸汽机等等等有什么用?三,这些问题我还真答不上来,解释不清楚。如同有人在富相公少年时问他:读书有什么用。那让富公如何回答呢?若回答读书可以做宰相那肯定错,因为那叫白日做梦。若回答读书没用,但我喜欢我愿意,也错,那叫文青病矫情。”
顿了顿王雱道:“事实上人做事,不是所有时候都需要目的,若是那叫市侩。人做事也不会总正确,若是那叫妖怪或神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是工业局知事,当我局有能力有精力时我会做出一些尝试,有可能成功也有可能失败,但这不叫纨绔而是探索。事实上我们的文字,我们的文化,我们的一切,都是这样出现的。”
老猥琐们面面像是一番,暗恨王雱可恶,他小子等于什么也没说,却也等于是至理名言。这样解释下来,除非真出现超重大纰漏,否则他就只有功劳没有过失了。这和富弼龟儿子的知我罪我春秋也有什么区别,他要复制张贴几次才甘心?
王安石则对儿子的说辞惊为天人,捻着胡须频频点头。
客观的说,富弼和老赵认为王雱应答的很好。的确就是这样,这方面王雱自来没让人失望过,已经到了无法否认的地步。
于是富弼和赵祯当场给予了认可,接受了这个解释。
接下来富弼开始总结工业局的各项数据。如此导致大雱一脸黑线。
恰好因上年北京工业园区开始投资,又没及时产生效益,那么抚宁县机械厂、冶炼厂也脱离了地方划归“央企工业局”。这就等于合并核算,王雱把机械厂和冶炼厂公积金和利润大幅抽离、用于支援北京建设,于是拉低了机械厂和冶炼厂的账面表报美观度。是的报表也是需要美颜的。
这些文报越念到后面,就连富弼都感觉有些不对。这像是“原本归属抚宁县时报表飘红、但归属工业局后数据大幅下滑的感觉”。哪怕刚刚王雱已经做出过合理解释,还是让人觉得他工作没做好。
到此富弼大皱眉头,这绝逼是有人在玩文字游戏想浑水摸鱼,于是干脆不念了,还有意无意的瞪了王拱辰一眼。
没什么惊喜,原本以为上年不总结了,但皇帝临时又要总结,所以这是王拱辰提交给中书的,富弼都没能仔细审核过就需要来大朝做报告。
赵祯不糊涂,也黑着一张脸看着王拱辰。据消息控老赵所知,王雱刚刚回京而皇后没能做到王雱,之后王拱辰和皇后面谈过两次的样子。
至此富弼放弃了继续做“政府工作报告”,因为富弼个人的精力有限,来不及细致审核各部各司提交的报表,担心弄下去以后上了某些人的套子,把王雱给整扑街了就不划算了。
整倒小屁孩对富弼而言是可以的,但那得是富弼自己的判断和意愿才行,富弼可没吃饱撑了做别人的枪手。
现在韩琦不在,仍旧还留在济桑和耶律重元他们四方会谈,那也是一场拉锯,应该不会很快结束。诚如王拱辰当年在上京谈判,是进行了半年还多的外交拉锯,才说服了辽国从边境撤军的。
加上志愿军大捷算是今年事务,不算上年的。于是富弼干脆也就略过了军事环节不提。
上年王雱没涉及什么宗教礼法事务,还有了比较适合蒙学的《三字经》面世,于是司马光此番竟是没追着王雱咬。
到此风向真的有些不对了,像是要出事?像是要把谁撸翻的样子。许多老狐狸从富弼和皇帝的态度上觉得:不是王雱就是王拱辰要出事。
理论上看是王雱药丸,早前传言,他又和卓洛兰“有染”,又是殴打吕公弼,背负着无数处分,还把两千军官弄来枢密院甩锅等等。但往往是柳暗花明,从他被皇帝钦点状元、皇帝专门询问他“太子事宜”看,这根本不是王雱要倒的态势,否则不可能脱裤子放屁点为状元。
至此,老狐狸们根据前阵子王拱辰的表现看,王拱辰在皇帝病危期间和皇后来往较为密切,在当年京畿土地政策上和王雱对着干,在志愿军水深火热期间对抚宁县后勤基地不全开绿灯,又在赵祯最关心太子问题上,建议人选较为暧昧,几乎处处和王雱反着来。
从这些分析来看,皇帝专门把此番总结拖延至王雱回朝才进行,又急着询问王雱太子事宜,老狐狸们真不是傻子,至此基本默认认王拱辰药丸。
于是自六部首席司马光后,兵部吏部什么都没提,未说401所盗窃机密的问题,也未说王雱殴打吕公弼的问题。
因为谁都不是傻子,妈的材料现在就在富相公手里,如果可以说他早就说了。他压下不念,皇帝也不催,显然就代表不能说。
若在皇帝年轻时,那时他意气风发,有容人度量,在朝上什么都可以说。但人性决定了人越老越像龙傲天,身体越不好就越激动,会是熊孩子模式,所以这时去惹皇帝不高兴么,除了包铁头估计也没谁愿意。
至此你好我好大家好,一个都不说王雱有问题了。
工部大佬吕公著更不傻了,轮到他发言时,鉴于韩琦离京前就约谈吕公著给予警告,又加上现在判断出皇帝“此番来者不善”,所以也忍住了不提王雱殴打兄长吕公弼的事,只提及了工业司301所有重大成果:挖泥船。这乃是清理河道的神器,但限于工部现在是三司直管,王拱辰相公不批经费,于是只采购了六条挖泥船,就再也没有后续计划。
至此,王拱辰惊悚的看着吕公著寻思:挖泥船的事老子连消息都没有,我是不批总经费好吧,竟然这都让你给套上了?狗日的吕家子弟果然不愧三朝宰相世家,够机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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