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临安城棚北大街上的各家书行格外忙碌起来,都在为六月初六的曝书会做着积极的准备!
这日,临安书业行会召开群议,近百家书商与会。
经会首(也就是会长)陈解元提议,副首(副会长)司徒靖、钱辅仁等及众人公允,今年的临安曝书会一改往日在城中举行的惯例,地点选在了临安城外东天目山之玉屏、环翠两峰之间的百年古刹昭明寺。
消息传来,众人皆兴奋异常。
东天目本来就风景如画,是临安城附近极负盛名的嘉许之地,加之昭明寺古刹清韵悠远,在此处办曝书会,山景佛音书香融汇,必定能成为一次盛事!
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司徒婉儿。
几个月前,司徒靖突遭飞来横祸而身陷囹圄,婉儿痛不欲生,百般无计可施之间,曾亲往昭明寺许下签愿,祈祷佛祖能护佑爷爷逢凶化吉,早日平安归来。
如今,司徒靖安然无恙回归,她这几日正想去昭明寺还愿,突然闻得今岁的曝书会也在昭明寺,大感佛缘不浅,不禁喜出望外。
婉儿蹦蹦跳跳地来到掌事堂,推开门就喊:
“爷爷,明日我想去昭明寺还愿1
司徒靖笑道:
“那昭明寺毕竟在城外,且藏于深山之中,你一个女孩家,一人去爷爷怎生放心啊,不如,等到曝书会时一起去吧1
“不好不好,就要明天去,就要明天去,离曝书会还有旬月时日,我可等不得了,再不去还愿,就是不敬不诚了1
婉儿娇声道。
司徒老人为人精明强干,但是,他最大的弱点就是这个独生孙女。
只要司徒婉儿一撒娇,他便没了主意,只好允诺:
“好吧,好吧,只是现在书局中众人皆日夜忙碌,实在抽不出人手陪你……要不,就让魏来陪你去吧,顺便让他熟悉一下昭明寺的情况,也为曝书会做些前期准备1
婉儿闻言,更是喜不自禁。
翌日清晨,魏来早早便起,与早就备好的一辆车子等在门口。
司徒婉儿收拾停当,款款而出,身后跟着贴身丫鬟落樱。
魏来一眼望去,竟然楞了一下。
原来,今日的司徒婉儿与素日的家常装扮大不相同,一身崭新的天蓝色的阔袖褙子,内衬一条抹胸白裙,裙裾飘飘之间,竟有说不出的清新雅致。
而且,能够看得出,婉儿今日是精心打扮过的,绝不是平日一般容妆,只见她轻施粉黛,更显面容俏丽。肌肤娇柔、美目流盼,在额角之上,还贴了一个粉红色的小小花钿,清纯之间透露出三分妩媚……
其实,自认识司徒婉儿以来,魏来从未认真打量过这个小姑娘,在他心目中,她不过还是一个小孩子。可今天细看之下,婉儿之秀雅绝俗之态,还真是让他颇为惊艳……
车夫是司徒家多年用的,技艺娴熟。
司徒婉儿和落樱坐在褐纱罩成的车内,魏来坐在右辕之上,沿着官道,一路轻车快马,眼见到了天目山下。
车子无法上山,停在山下等候。
魏来与婉儿、落樱三人,便从山门的石板径拾阶而上,向半山的昭明寺走去。
自古杭州山脉即发自天目,天目又分东、西两脉。
东天目之脉始于余杭,结于径山;西天目之脉始于钱塘,结于西湖。
行走在这东天目的山间,三人放眼望去,只见处处苍松森罗,绿竹茂匝,青林黄叶,缀丹点翠,一派名山气象,果然名不虚传。
走了小半个时辰,魏来婉儿落樱三人额头微汗,终于看到了巍峨雄阔,依山而筑的昭明禅寺。
这日,前来上香的香客不多,更显宝刹清幽。
婉儿先去寺中的天王大殿上香还愿。
只见她面色肃穆,心意虔诚的跪拜在佛像前的莲花蒲团之上,手执香火,口中默默有词,叨念了良久,才三叩起身。
落樱是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小丫头,性本爽利,自小便来到司徒家,陪着婉儿一起长大,二人虽是主仆,但情同姐妹,彼此间闺中细语,常可交心。
看到这场景,落樱便不由打趣地说:
“我家姑娘为何说了这许久,是不是除了替老爷还愿外,又为自己许了什么愿啊1说罢,还瞄了旁边的魏来一眼。
婉儿闻言脸色大红,骂道:
“死丫头又在这里胡言乱语,看我不撕碎了你的嘴1
上香还愿事毕,三人正要退出大殿,忽然见到一位身披袈裟、须发苍然的老僧背身立于殿门,似在向远方遥望,接着,只见有两羽雪白的信鸽不知从何处翩然而至,老僧缓缓抬手,那两只鸽子竟然乖巧的落在他的手中,合羽而伏,如同倦鸟归巢一般,老僧从鸽子的脚下解下一个细细的竹筒,放入袈裟里怀。
司徒婉儿毕竟女儿心性,不由说道:
“好可爱的鸽子1
老僧闻言,不由得把手轻轻一伸,两只鸽子似会意般蓦的腾翅而起,在寺前盘旋两圈,然后飘然飞远。他转过头,先看了看婉儿,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而当他把目光投向魏来时,在二人对视的瞬间,老僧的眼神突然有三分惊诧之色,又上下打量了魏来半天。
魏来正莫名其妙间,老僧已复常色,轻声道:
“二位施主,老僧是本寺的方丈,法号念明,今日得见,也是慧根机缘,如有什么需要,尽可与老僧讲。
司徒婉儿连忙打千施礼道:
“见过念明大师,晚辈乃是新城书局的司徒婉儿,这厢有礼了1
“阿弥陀佛,司徒姑娘,我记得你日前曾来佛前许愿,那日我见您愁眉不展。今日看起来面拂春风,定是阴霾消散,诸事顺遂啊,可见你佛缘不浅,善哉善哉。”
念明方丈双手合十道,笑意盈盈。
随后目光又看向魏来:
“敢问这位是?”
老僧慈眉善目,但是眼神中却有一种似乎可以洞明世事万般的澄澈,魏来见他看向自己,忙拱手道:
“参过大师,晚生贱名魏来,是新城书局的一名杂役帮工,此次奉了掌柜之命,陪同婉儿姑娘前来还愿。也因六月初六的本年临安曝书会选在贵宝刹,顺便参访这昭明寺,为曝书会稍作筹谋。”
念明看着二人浅笑道:
“今岁的曝书会选在本院,也算是本院的造化,两位施主既然是书行中人,若蒙不嫌,老僧倒愿意带你们在这寺内一览,别看这山寺一隅,其中亦别有洞天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