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夜,大雪。
京都已经连续下了两天雪了。
初时下得小,今天入夜之时方才逐渐变大,将天地全盖在一片雪色之下。
在南城一座幽静的小院里,一道黑色的身影正跪在暖融融的暖阁里,在他正对面,是一架漂亮的屏风,屏风后面有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似坐似卧,让人看不真切。
“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屏风后传来一道似男似女的声音,声音慵懒又冷漠,似乎世间一切在他眼中,都不值一提。
就这么一道平淡的声音,却吓得黑衣人将头垂得更低了。
他连忙道:“是,属下亲眼所见,老三在树根下留下的字,就是一个‘淮’字。”
能够出现在哪里的“淮”,除了淮王夙煜铖外,还有谁?
屏风后忽然传来一阵低低地轻笑。
“果然还活着埃皇叔啊皇叔,你可真是太小看我了,用过一次的法子再用,效果可就没之前那般好了。毕竟我可不是夙宸烨那个蠢货。”
黑衣人垂着头,一言不发。
过了片刻,那道声音才道:“罢了,既然夙煜铖还活着,那你们想必也对付不了他。将人都撤回来吧。”
“主子,那锦都那边的人也撤吗?”黑衣人问。
那道声音懒洋洋地挥了挥手,道:“锦都那边倒是不必,不过婆罗国那边的动作也太慢了。你跑一趟锦都,告诉婆罗国二皇子,如果十日之内他攻不下锦都,那我允诺他的东西他可就再也拿不到了。去吧。”
“是。”黑衣人领命离开。
黑衣人刚离开,一个穿着雪白劲装的男人抱着剑走了进来。
男人眉目英挺,那双深若幽潭的眸子中寒意森森。
他走进来后,目光虚虚地落在屏风之上,似乎想将那扇屏风看穿,看到屏风后的人一般。
屏风后的人明显也知道他进来了,却没有立刻说话。
房间里静默了片刻,抱着剑的男人才开口:“你真想杀他们的话,何不让我去,凭白损失了这么多的人手。”
屏风后的人闻言道:“你去做什么?我本来也没指望一定能够杀得了独孤倾儿。”
“你没想杀了独孤倾儿?那你还安排这么多做什么,就不怕弄巧成拙,让他们抓住你的狐狸尾巴,将你揪出来?”男人不解地问。
屏风后的人责备地说了一句:“你懂什么。”
骂完人,屏风后的人又放缓了声音,继续用慵懒的声线道:“我那皇叔心眼可多了,虽说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尸体,但我就是不信。他心悦独孤倾儿,独孤倾儿若是出事,他必定无法坐视不理。”
“若是他出现了,就可以证明他确实是假死,是想借此机会将我引出来。若是他没出现,那就意味着他是真死了;就算是没死,而因为其他事而没赶得及,那我也可以借此机会杀了独孤倾儿。不管结果是什么,于我总是不亏便是了。”
听着此人的话,男人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来。
他知道此人心狠,没想到竟然这般心狠。
男人静默了片刻,问道:“那现在确定了淮王没死,你想怎么办?”
这次屏风后的人没有立刻回答。
过了片刻,那道声音才悠悠响起,道:“如果我没猜错,独孤倾儿八成也要‘死’了。而他们则借着这个烟雾弹藏在背后,想抓我。所以现在你什么也不用做,只需要专心将那群人解决掉就可以。如有必要,将刘统领这群人也解决掉。”
“还有,一个王爷与一个郡主同时身亡,这两位又恰好是亲帝与皇后的人选,届时葬礼必定盛大,所以我要你在葬礼之上刺杀大皇子夫妇,为我铺路,可能做到?”那道声音问。
男人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道:“你确定?”
“当然确定,夙煜铖最是信任这两人,也对大皇子寄予厚望。而大皇子能力不足,这段时间都是大皇子妃在协助处理政事。只要他们一死,接下来,我就好办了。”
男人闻言,渐渐地沉默了下来。
等此人说完,男人面色又恢复到之前的淡漠。
“好,我去。”说罢,男人转过身,抱着剑再度消失在风雪之中。
……
“不好了,嬷嬷快出来,出大事了1
一大清早,姜嬷嬷就被王叔喊醒,她连忙披了件外套,柱着拐杖就出来了。只见王叔满脸泪痕地站在走廊里,看到她出来,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姜嬷嬷在独孤府里这么多年,与王叔也算是相识多年。
除了靖安王夫妇出事那年,她就没见过王叔这般失态过。
想到这里,姜嬷嬷心里瞬间涌起一股不安。
“出什么事了?”可千万不要是郡主出了什么事埃姜嬷嬷在心里暗暗祈祷。
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王叔满脸泪痕地哭道:“郡主,郡主出事了。”
姜嬷嬷心里一震,脑袋一晕,差点没直接晕倒。要不是王叔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只怕她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姜嬷嬷年纪大了,要摔一下,可不得摔出个什么好歹来。
王叔吓了一跳,连忙叫过下人将她扶到一旁的廊下坐好。
半晌,姜嬷嬷才回过神来。
她手指紧紧了握着拐杖,眼睛里盈满了泪水,却拼命忍着不让它们落下来。
她张了几次嘴,才吐出一句话:“郡主,怎么会出事?她到底怎么了,你给我说清楚。”
王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郡主一行人在路过息山之时,遇到了大批山匪,他们突然遭袭,郡主、郡主她、她没了1说罢,王叔坐在一旁就痛哭起来。
姜嬷嬷眼泪扑籁籁地下,却没有哭出声。
整个院子里,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悲伤。
王叔一边哭一边骂着那些杀千刀的土匪,一边抹着眼泪去扶姜嬷嬷:“郡主的遗体已经送回来了,现在正在门口,嬷嬷,我们现在过去吧。”
一听这话,姜嬷嬷顿时坐不住了。
她抓起拐杖连忙站起来,一把甩开王叔,大步往门口走去。
王叔看得在后面提心吊胆,连忙吩咐下人赶紧跟着,万一姜嬷嬷要出了什么事,郡主府可就真的要没了。
姜嬷嬷快步走到门口,一口黑色的棺木正摆在大门口,两边站着护送棺木的士卒。
这些士卒见到妆嬷嬷出来,立刻上前跟姜嬷嬷打了招呼,道了声“节哀”,就带着人离开了。
这些士卒一走,姜嬷嬷连跑到棺木处,眼泪断了线似地落着。
“打开。”姜嬷嬷忍着心疼,道,“郡主这般好,我不相信郡主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