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不仅要软弱,他的家人,还须得有把柄在自己手中。便是自己百年之后,女儿一个人也不至于被公婆欺负了去。
其实他挑来挑去,相中的人家有两户。
石家是一户,而另一户,却恰恰是赵锦云的亲哥赵修文。
赵家子弟念书不行,这一代怕是难再出有功名之人,而没有功名,又没有荫恩,更没有特别之处让别人荐举做官,入仕可就无望。这是康乐坊人尽皆知的事情。是以赵家虽然外表看着还算光鲜,但实际上想与赵家结亲的人家并不多。
却恰恰正是扶不上墙的赵家子弟,入了石三郎父亲上司的眼。
他想挑选的女婿,恰恰就是不想上进的那一挂的。通常不想上进的,能力也不行。能力不行,自然就不能压过女儿。他的女婿,只要能保证让女儿诞下后代便可。
而赵修文的爹赵承欢,也恰恰有把柄在自己手中。
石三郎与赵修文,一样的俊秀,一样的不上进。
只赵修文是赵家三房的嫡长子,若是他要赵修文入赘,怕是有些难办。虽然赵承欢有把柄在他手中,但他不想将事情弄得人尽皆知。毕竟赵家的老爷子赵庆还健在,也有几分手段。
他犹豫不决的原因是赵修文生得比石三郎要俊秀一些。
而他的女儿,最是喜欢样貌俊秀的书生。
就在他在石三郎与赵修文二人之间犹豫徘徊的时候,事情出现了变故,他便果断地舍弃了赵修文,选择了石三郎。
这一段,却是赵锦衣也不省得的。若是她省得,那不要脸的竟敢肖想她赵家的哥哥,怕是要更为恼火。
她只是恰好知晓,在宝相寺里休养的那位姑娘,恰好是石三郎父亲上司的女儿。
其实石三郎也糊里糊涂,只省得父亲上司的官职与姓,赵锦衣却是在昨日,电光火石般的将二人联系起来。咳,幸得她素日里对这些鸡毛蒜皮的事过目不忘,才将二人给联系起来。
既然有了怀疑,赵锦衣即刻打发长春再细细打听。
果然,不出她所料。
咳咳,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却说那石三郎的上司姓钟名西江,年近四十才得一女钟曼,对其那是有求必应,宠爱异常。却说父母对子女宠爱那也是人之常情,子女便理应将这份宠爱绵延下去,让后代觉得家中和睦,自然有更大的福分。
可这钟曼,却是天生的恶魔。
她仗着父母的溺爱,性情乖张,对贴身伺候她的小丫鬟,一不如意便动辄责骂。
待到了八九岁的年纪,便已经将一根带倒刺的鞭子挥得让小丫鬟们谈鞭变色。
这钟曼的恶趣味极重,时不时的便要试一试手中的鞭子,将小丫鬟们打得遍体鳞伤。
她阿娘陆氏,见状也不过是斥她几句,让她收敛些。毕竟合适的小丫鬟难买,若是将小丫鬟打伤打残了,可还得叫牙婆从远处再挑。
这样的训斥更让钟曼觉得,小丫鬟们就像东西一般,只要用钱,便可以买回来。
她越发的肆无忌惮。
随着年岁渐长,她的性情越发的邪恶。
在她十岁生辰那一日,阿爹钟西江又给她买了一根趁手的鞭子。钟曼异常兴奋,当即将鞭子挥得呼呼作响,同时起了意:既是武器,那便得找人开刃。
开刃寻谁,自然是自己用惯了的小丫鬟。那些虽是人,却又不是人,是可以用钱买卖的东西。如此想着,她毫不留情地将鞭子挥向两个小丫鬟。
这一根新鞭子,威力更大。再加上她又长了一岁,手劲更大。
那两个小丫鬟被抽得蜷缩在一起,血肉模糊,气息奄奄。
是她的生辰,倒不好见血的。
钟曼如此想着,当即命人将小丫鬟投入冰冷的水池中清洗干净。
却是在当晚,那两个小丫鬟发起高热来,不停地抽搐。下人来请示她,要不要灌些汤药。
钟曼漫不经心:“不过是两个东西,养养便好了,用不着浪费汤药。”
却是在当晚,两个小丫鬟竟是熬不到次日清晨,便一命呜呼了。
这样的小事,钟曼都不须得知晓,自有她娘陆氏给干净利落地处理了。幸得那两个小丫鬟是从远处买的婢女,是贱籍,便是打死也无人置喙。但毕竟女儿生辰当日出了人命,可不是一件好事。女儿还小,会梦魇的。
陆氏一语成谶。
钟曼的生辰过后不久,竟是真的开始夜夜梦魇起来。她总是梦到那两个小丫鬟一身血肉模糊的朝她走过来,说要将她带走。二人啜泣着说,都是二人素日里服侍得不好,姑娘才将二人打死的。她们此时已经好好悔过,预备将姑娘服侍得更好。
钟曼自然是被吓得半死。
虽然爹娘一再劝解,人死不能复生,更是阴阳两隔,怎地还能将她带走呢。
可钟曼还是一日一日的萎靡起来,眼看着便要像开败的花那般凋零了,钟西江慌了手脚。他便是官做得再大又如何,眼看便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钟家此后便断了香火。
幸得陆氏信佛,将钟曼带到宝相寺,钟曼竟再没梦到过那两个小丫鬟。
这一住便是好几年,钟西江想着女儿也大了,对当年的往事理应有了承受能力。却是才将钟曼一接回家,钟曼便又开始梦魇。
钟曼已经离不得宝相寺。
那也没关系,钟西江已经策划好了,届时钟曼成了亲,便白日回钟家,夜晚则回到宝相寺居祝
而石三郎恰好是不上进的郎君,用来配钟曼正好。
赵锦衣言笑晏晏地问那妇人。那妇人自进了门,便紧紧地攥着挎篮。听得赵锦衣问钟曼,她抬眼看了一眼垂垂的帘子:“这位姑娘,与我家姑娘是旧相识?”她与赵锦衣虽然隔着一道帘子,却还是能听得出来,问话的人年纪不大。
也怪不得她有这么一问,钟曼自小性情暴躁,这几年又长住宝相寺,是没有什么朋友的。忽而来了个面生的姑娘,问钟曼精神可好,倒是让人生疑。
赵锦衣看着那妇人。
妇人虽然有了些年纪,眼角处尽是细细的鱼尾纹,脸皮微微有些黑,但是还能从五官中看出,妇人年轻的时候,容貌还算清秀。
她的神情,带着厚重的防备。这种防备,却不像是对主人的忠心。
赵锦衣也不着急。她有三日的时间来对付她。
赵锦衣声音轻轻:“不省得这位婶婶,是哪一府的人士?”
妇人有些硬梆梆的答道:“姑娘虽是贵人,但无端端地将我拦下,耽误我采买,不省得姑娘可担当得起?”
她这番话,却是有些威胁的意思。她言外之意,若是赵锦衣的身份并不比钟曼尊贵,还是早些趁着哪里凉快便哪里去。
赵锦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场面,不由得紧了紧心神,担忧地望向赵锦衣。
这妇人瞧着,不是个善茬。若是她此时选择大喊大叫,夺门而出,四妹妹能压得住吗?
赵锦衣还给赵锦云一个安抚的眼神,才慢吞吞道:“你乃是太原府人,来京都的时日也不短了,约莫也有十来年的光阴了。这十来年你勤勤恳恳,深得钟家信任,才做了采买的婆子。这位婶婶,不知我说得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