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渐去,东方露白,东院吴大婶家的公鸡早早就站在了墙头之上,挺胸抬头的“窝窝窝”的鸣叫着,此时平安坊的人们也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于绣娘也不例外,简单的梳洗一下后,便提着篮子准备出门去了,于绣娘将篱笆门带上后,跟娘告别后,便沿着平安坊的小巷向玳玳河的长桥那里走去。
绣娘低着头,急匆匆的赶着路,遇到人时,也没有放缓脚步,只是尽量的靠近巷子的墙壁。
巷子的出口处,挨着宝带桥的桥头,是一片商业街,正巷口的地方有一家肉铺,此时,肉铺前的那面写着“肉”字的幡子正随风飘荡着。
铺子的外面是由简陋木板搭建的桌子,上面摆满了新鲜的猪肉,一个只围着一件破烂围裙、赤裸着上身的男子正在铺子前摆弄着杀猪用的刀具。
“呦,绣娘,又来卖鸡蛋了啊1
男子这一声突然的问候,吓的于绣娘情不自禁的轻“氨了一声。
于绣娘抬头看去,见到那衣不遮体的男子后,又慌忙的低下了脑袋,目光慌乱,不知往里看才好,脸上也浮现出了羞臊的红晕。
本来拎在手里的篮子此时却被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轻轻的“嗯”了一声后,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此地。
“啧,这脸蛋,这身段,哎呀,这屁股扭得,啧啧,真的要人老命了埃”
肉铺的男子死死的盯着绣娘的背影,嘴里还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八月(农历)的吴县,正是桂花盛开的时节,满树桂花在风中摇曳,与玳玳河沿岸的商铺相映成景。
一阵清风袭来,满树的桂花飘飘荡荡的落了下来,黄色桂花落在长桥的围栏之上,也落在了在此处摆摊的绣娘的头上。
宝带桥,别名长桥,位于玳玳河水道之上,傍京杭运河西侧,地接平安坊与平昌坊,起于大运河,上跨玳玳河水道,终至澹台湖。
此处不但风景秀丽,沿岸的商铺也是鳞次栉比、五花八门的,在加上此地的交通便利,来往之人可以说是络绎不绝,所以很多人喜欢在此处摆摆小摊,卖卖甜粥、卖卖糕点什么的,也有像绣娘这样卖卖农家小货与山货的。
“袜底酥,袜底酥,香甜酥脆的袜底酥。”
“桂花糕,桂花糕,刚做好的桂花糕。”
“洗衣做饭,洗衣做饭,有没有需要洗衣做饭的埃”
叫卖声中,还夹杂着寻找工作的声音。
“蜜汁豆腐干,蜜汁豆腐干。”
“松子糖、玫瑰瓜子。”
“......”
在这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中,绣娘卷缩在长桥的桥尾处,之前绣娘并不在这里,但随着摆摊人的增加,不知不觉中,好的位置便被别人抢占了,不善言辞的绣娘只能被排挤到这桥尾这种尴尬的位置上了。
可尽管如此,绣娘也没有抱怨,只是双手抱膝,有些怅惘若失的看着路过的行人。
“大娘,你这东西怎么卖的啊?”
“夫人好眼力啊,我跟你说啊,我这东西啊......”
听着隔壁大娘说的是天花乱坠,绣娘也好奇的转头看去,绣娘看了看大娘手里的东西,随后又看了看摊位前的那个少妇,顿时有些羡慕了。
那少妇的年纪和绣娘相仿,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上身穿着一件桂花黄的对襟长衫,下身则是一条淡紫色的裤子,外面罩着青色罗裙,秀美的衣裳将此少妇的胸脯衬托的鼓鼓的,腰身细细的,臀部很挺也很翘。
可能是绣娘那羡慕的目光太过于炙热了,让这少妇察觉到有人再看她,于是便转头看了过来,可当看到绣娘后,明显一愣,随后还得意的笑了笑。
这衣服可是她央求了好久,老爷才给她买的呢,别看这摆摊的妇人生的俊俏,但还不是粗布麻衣的,所以说啊,长得漂亮,不如嫁的漂亮。
而绣娘呢,当看到那少妇看向自己的时候,便快速的低下了脑袋,当看着自己身上那满是补丁的衣服后,绣娘的头低的更低了,都快埋进鼓鼓的胸脯里了。
像那少妇身上的衣服,少说也得二、三两银子,绣娘也只能是羡慕的看看了,别说没有这二、三两的银子,就算有,绣娘也不会舍得买衣服的。
二、三两银子,对于大富大贵之人来说,可能就是一顿饭的饭钱,但对于穷苦人家来说那就是一年的生活费啊,省吃俭用一下的话,用上一年半载的也是不为过。
看着那走远的少妇,绣娘的小脑袋瓜里不由自主的幻想着要是自己穿上那件衣服会是什么样呢,想着,想着,绣娘便摇起头来了。
不行,不行,那可是二、三两的银子啊,有了它,就可以请郎中给娘看病了,还可以将米缸里的米装满,也许还可能会吃上一顿好的,不必再吃康拌饭和野菜团子了。
上次小陆回来,看他衣服有的地方都磨起毛了,也许,也许,还可以给小陆置换一套新的衣服也说不定。
这个学着卖火柴的小姑娘畅想着有钱之后生活的少妇,便是陆明远的媳妇--于绣娘。
别看陆明远在外面大手大脚的花钱,其实他的家境正如张二狗所说的一样,穷的是叮当响啊,而且还不是普通的那种叮当响,而是非常的叮当响埃
陆明远他爹活着的时候还好一些,还能从他爹那里得到一些补助,但自从陆明远他爹死后,家境就日渐下滑,再加上陆明远的败家行为,现在别说是买件新衣服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了。
这不,前几天,家里又来了一群大汉,说是什么陆明远欠了他们的钱,进屋就要抓于绣娘抵债,还好陆母及时出现,绣娘才没有被那群大汉抓走。
虽然绣娘没有被那群来历不明之人抓走,但家里仅剩下的钱财却被那群大汉拿走了,还放言过几天还会再来的。
为此,陆母都生病了。
这不,今天趁着天还没亮之际,绣娘就将家里的那十几个鸡蛋拿到这里,准备变卖点钱财给陆母抓点汤药吃。
渐渐地,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喧闹声也越来越大了。
这西边婆子东边婶子的,聚在一起那话是说都说不完啊,叽叽喳喳的,聊完这家聊那家,周围的聊完了,在聊其他胡同的,反正这嘴就没有闲过。
“钱婆子,钱婆子,昨夜,你们前巷出什么事了啊,怎么整个平安坊的狗都跟着叫啊,害得我昨天晚上都没有睡好。”
“你没睡好,跟狗叫有什么关系啊,肯定又是哪家的野汉子摸到你被窝里了吧。”
“呦,我倒是想啊,但我可没有绣娘那本事埃”
“嘘,小点声。”
“怕什么啊,敢做就敢当嘛,怎么偷人还不让人说了埃”王寡妇的嘴倒是伶牙俐齿的,一副我就要说的样子。
“对了对了,钱婆子,昨晚到底怎么了,我怎么听说半夜有人进老陆家了埃”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大嫂子说道。
“啊,被捉奸在床了么?”王寡妇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什么捉奸在床啊,我听说是来抓人的,是不是啊,钱婆子。”一个五十多少岁的大娘说道。
“这个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一个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吓得我我都没敢出去。”前巷的钱婆子说道。
“哎,你这也太胆小了吧。”
众人一听钱婆子这么说后,爱八卦的大嫂子们顿时有些失望了。
但也就是失望了一会儿,随着钱婆子的再次开口,大家又聚精会神了起来。
“不过有人看到了。”
“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赌场那边的人。”钱婆子也不是很确定的说道。
“大半夜来催债要钱的?”
“嗯,应该是,他们还看到了陆家的那个大才子了呢。”钱婆子又继续说道。
“就是前几年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神童?”
“对对对,就是他。”
“怎么他也赌博?”
“哎,你们有所不知啊,我听我七舅老爷家的小妾的哥哥的外甥说啊,这个陆明远啊,吃喝嫖赌,四毒俱全啊,还有......”
“真的假的啊,怪不得绣娘要出去勾搭男人,有这样的男人,不勾答点别人家的男人,这日子还怎么过埃”王寡妇三句不离老本行的说道。
“而且啊,我还听说了,昨晚这事都惊动官府了,有人看到老于家的那个当捕快的儿子都来了。”
王寡妇,钱婆子,于大嫂还在那叽叽喳喳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聊着别人的闲话,而蹲在不远处的绣娘脸色却异常的苍白,头也越来越低了。
昨天夜间的事,绣娘也是知道的,自家院子里的狗那是没有好声吠叫着,可经过了上次那件事后,绣娘根本不敢出去查看,只能害怕的缩在墙角里瑟瑟发抖。
可当听到钱婆子后面的话后,绣娘瞬间有些慌了,“小陆,小陆昨晚被抓了?”
“小嫂子,你这鸡蛋怎么卖啊?”
“哎,小嫂子小嫂子......”
在听到官府也来人了后,绣娘瞬间待不住了,也顾不得理会那想要买鸡蛋的客人了,抱着那篮子鸡蛋便向衙门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