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幽幽,绿水长流。
灵树之上所见的光景,与此处竟然有着半分的相似。
晨光初显,天上的光映着山林,清晰可见那如同白纱一般轻然漂浮的水雾,幽幽掠过一处灰白颜色的瓦屋。
那是最自然而然,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屋子。那瓦屋的人间俗气,与这氤氲缥缈的轻纱水雾,却没有半分的突兀违和。虽说这里没有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显示出这世外之境的神圣庄严,但此景却有一种远离喧嚣的宁静美好。也算不辜负了这缥缈轻盈的淡淡晨雾。
失了半分颜色又掉了漆的朱色木门,“咿呀”一声,应声而开。屋主人并没有跨过门槛,他抬头,望了望白云密布的天,左手接过了右手的拂尘,双手交接,放于身前。他深深呼吸着晨间的清新空气,闭了闭眼。
身后一穿着青蓝色布衣的小书童,年纪看着应该只有六岁。扶着门,他低着头,站在那位仙人一般的年轻男子身后。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着那背影。
“公子在看何处?”书童问。
“天。”那男子回答毫不含糊,只一字带过。
“为何看天?”书童又问。
男子一听,回头,用拂尘末端敲了敲书童脑袋。“心自在,看何处不可?今日有客,快些准备准备!莫失了地主之道。”
那书童捂着脑袋,悻悻道了一声“是”,之后就向着门外走去。他知道,公子是怪他话太多了。可他只是一个六岁的小小书童,又正是天真活泼的年纪,他哪管得公子他是否会嫌他烦人,只要是能说话的时候必定会言道出来。
毕竟闷着自己的事,小书童实在是做不来。
书童走进厨房,拿了个采集晨露的竹筒,往着西南方向的竹林赶着。
采集晨露的时候不可早,也不可迟。早了,水雾未集成水珠,不便于收集,迟了,晨雾散去,水珠被蒸发干净,去了也是无果。
看着天时,是日光快要出现天际的时候,书童见着时候不早了,就抱着那竹筒跑着去竹林。
手脚在不快些,等下是要挨骂了。
在去竹林的半路上,他遇到了两个女子,一人穿着青衣,一人穿着粉衣,而粉衣的女子似乎负着伤——书童看出,那粉衣女子的步伐没有青衣女子轻盈,她也时不时会用手捂住左肩。
看她们的样子,似乎是有所求才来的这里,绝不是偶然经过的那些旅客。于是小书童跑到她们的面前,鞠了身,道:“我家公子已经在药庐等候多时了,二位姐姐请。”说完,抬手迎着两位女子。他猜测着,这两位大概就是公子方才说的客人了。
香染见他聪明伶俐又可爱,就将手放到小书童的脑袋上,抚了抚。“你家公子在药庐等我们二人,那你呢?抱着竹筒子要去哪里?”
“去采集露水。我家公子说了,晨中露水不同泉水,泉水清甜是好,可也不是所有的茶都适合用之,唯有无味之露水,才合适矣……”说着,学着学堂里夫子的模样,晃了晃脑袋。
噗嗤一声,香染见着这小孩可爱模样,忍不住欣然一笑。这一笑,又牵扯到了伤口,疼痛再次袭来,那笑容也退了开去。香染宁着眉,捂住右肩。
“姐姐快去药庐吧,虽然姐姐是妖,有灵力护身,可毒不去,伤得深了,会有损修为与神魄的。”
这一番话,把香染给听楞了。眼看这小孩不过是个六岁的人类小童,为何懂得如此之多?连神魄之事,他似乎都是清楚。
“多谢你的引路了,时候不早了,我看林中露水是快要被蒸发干净了,你快去快回吧。”清谣拍了拍小书童的后背,小书童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言道一声告辞,就往着竹林飞奔而去。
清谣看着远去的书童,心中似有所思。
“清谣,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可爱的孩童呢。”
清谣转身,笑着,“可爱是可爱,也是未来可期。”
说罢,便动身往药庐而去,香染也迈步,跟着清谣。
不到一刻,万丈光芒破开云雾,在天际上映出道道霞光。晨间轻雾已经散去,只剩林间一幅平凡景象。
也正是在这时候,香染才同清谣才到达这药庐。
黑灰色的瓦顶,白色的墙壁,由门口到室厅的距离只有三十步的距离,不高的围墙之中,五间房说大不大,说小又并不小,一间一间紧靠着围墙。
这只是普通的民居罢了。
此时小书童已经抱着竹筒归来,经过清谣她们身边时还躬了一身。“公子就在书房中等候二位姐姐,二位姐姐请吧。”
说完,又往厨房那边跑去。
香染望了清谣一眼,见着清谣面容平静,迈步走进,她也半信半疑着跟上。
院子里,只有对着园中大门一处的屋门是开着的,那是为了迎客才开的门了吧,想必屋主人此刻定是在那门后。
跨过门槛,一种古老的幽香拥着二人。
那是檀木的香气。
眼前不远处的案桌之上,檀木的烟气缓缓而上,于一幅青山初阳翠竹图前消失了踪迹。
“二位远道而来,也辛苦了,请坐。”
香染寻声望去,右手方向,一年轻男子坐在镂空雕花红南木书架一旁,慵懒着倚在同为红南木制的镂空椅的椅背上,手中捧着一本黑皮封面的书籍,那书籍被翻阅了几页。那男子穿着一身蓝色道袍,束髻冠上由一白玉簪穿过,一切看上去,都是这么地简单之极。
香染看着那男子,楞了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而后,还是清谣的一番话,才让她恍如梦醒。
“突然来访,还恕冒昧。”清谣道。
那男子摇了摇头,笑道:“姑娘与家师师祖颇有渊源,姑娘又何必如此客气。快请坐。”说着,手势迎着二人。
清谣与香染坐在靠窗一旁的茶案两侧。香染环视了周围,这里分明只是一平平凡凡的小小书房。人间就是这样了吧,跟灵树上是没法相提并论,更别提仙界了。
香染左右环顾,却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若是真的有,那就只有这看似慵懒的年轻男子了。